沈殊忽然從床上驚坐起，她看著黑漆漆的夜，心裡的滋味難以言喻。
這個夢，她已夢過無數次。
三年前，東陵王大破西番，抓回幾個俘虜徹夜審訊，那幾個俘虜還招供了殺害沈父時的情形。
是慘無人道的水刑、虐待、毒打後，才被斬首的。沈父鐵骨錚錚，絕不投敵。
這種死法痛苦而漫長，沈殊不敢想。
但是這一幕又太清晰，她每每想起，那畫面便會無比清楚的出現在她腦海里。
就像這一刻，沈殊捂著頭，她幾乎都能感覺到那份痛苦在震顫著她的身心。
方鶴安帶兵大破西番城池時，也只帶回來兩個頭顱，是大哥和父親的，二哥則屍骨無蹤，鳳尾山二哥的墳墓是衣冠冢。
只要一想到這一切，沈殊只覺得呼吸都疼起來，她在方家的這五年，更像是一種逃避，行屍走肉。
這一夜無眠。
……
第二天一早，沈殊用過早膳，孫大人才攜孫夫人來了沈府。
昨兒剛和離，孫大人沒好意思叨擾，但病情急，他也不敢多耽擱。
孫夫人聽聞和離一事，真心為沈殊不值，那些年上京誰不知道，沈家有女，艷絕上京。
孫夫人見沈殊眼眶微紅，還以為是為何離一事，還安慰了她一番，「你且等著吧，他定會後悔。」
沈殊根本不在意，他後不後悔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沈殊為孫夫人把了脈，是舊病，「我給夫人開一個藥方，一日三次，五天為一療程……」
孫夫人也沒有叨擾太久，沈殊剛搬回沈宅，自有很多事需要料理。
兩人乘坐輦轎回去，在路上還在說起這事。
自方鶴安帶回兩個女子，上京里關於沈殊的議論就沒停過，有些話是沈家丫鬟透出來的，說是方老夫人重病那幾年，沈殊端屎端尿的伺候。
說白了，那是救命的恩情，方家卻如此忘恩負義，沒一個好東西。
孫大人寒心搖頭，他為沈殊不值。如此奇女子，方鶴安本就不配，還不知珍惜。
「說到底還是可憐了沈殊，多好的女子，如今也淪為下堂妻。」孫夫人也唏噓。
孫夫人是老舊人，她印象中和離的女人都是很悽慘的，哪怕女方沒有錯，如今世道也很難立足。
「待你身子好了，多去沈家走動，她身邊沒個親近人。」
「我知道。」方夫人說。
……
和離一個月後，方母忽然發病，方鶴安又請來之前的太醫，那太醫說，他這藥也只能短暫維持，若要控制，還是得沈殊的藥方。
方鶴安臉色都變了，這場和離給他帶來了什麼！
方鶴安不想去找沈殊，他繼續派人去打聽鬼影草和天蕡，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的讓他尋到了，只是價格高昂，方家本身就沒有多少產業，還要維持著龐大的開銷。
李清影也不去侍疾，說壽安堂里的藥味她聞久了噁心。
他又想起沈殊之前端屎端尿的服侍，高低立見。
老夫人腿腳也不利索了，她癱在床上，也難免想到了沈殊。
待解決了中藥一事，方鶴安便接到朝廷急調，要離京兩天，京郊駐紮的軍營一趟。
臨行前，方鶴安不放心的握住李清影的手，「我離京兩日，後宅里的事都交給你了，照顧好母親，照看好方家，待你生產後，我就抬你為正妻，綠婉為姨娘。」
李清影點頭，「侯爺請放心！」
「謝侯爺。」綠婉也高興。
方鶴安還是感覺不放心，「母親那邊你也要要多看顧！」
「我知道的，侯爺請放心。」
方鶴安話是這樣說的，其實他心裡已經生了芥蒂，但是眼下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為李清影休了沈殊，他不想再傳出方家內宅不寧的事來。
和離一事，京中的閒話已經不少了，他不能讓方家陷於漩渦中。
方鶴安一走，李清影也鬆了一口氣，這幾天她天天去壽安堂做做樣子，她怎麼總覺得內室里有股臭味。
李清影又想起方鶴安敲打她，說沈殊端屎端尿的伺候，她只覺得噁心。
她這幾日總感覺累，以前她可以在方鶴安面前無憂無慮的做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費盡心力的討好。
還想讓她去服侍老夫人，李清影冷冷打了個寒顫，想的倒美，那麼多丫鬟婆子怎麼也輪不到她服侍。
這邊，李清影剛用完早膳，壽安堂的丫鬟便來稟，說是老夫人方才吃了早膳，全部吐出來。
李清影嫌棄，吐了便找人收拾，找她幹什麼，李清影往屋裡去，綠婉小聲勸道，「過去看看吧姨娘，若侯爺知道怕是又要斥責你。」
李清影怎會不知，只是想著那一股子臭味，她嫌棄的掩了掩鼻子，轉頭問丫鬟，「老夫人現在都不能自理了嗎？」
丫鬟道，「可以的，就是最近病情又反覆了。」
李清影蹙了下眉頭，難道是心理作用。
她還是去了壽安堂，老夫人神情萎靡，見了李清影便伸手，「扶我起來……」
李清影忍著嫌棄，只是還沒將老夫人扶起，她忽然捂著嘴跑了出去，哇哇一頓亂吐。
綠婉趕緊解釋，「老夫人，您別誤會，夫人是有身子才吐的。」
老夫人還是覺得心寒，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沈殊以前是怎麼伺候，如今她離了府，李清影就這般。
李清影再沒回壽安堂，綠婉應付了幾句便也出來，她之前對老夫人上心，是指望老夫人親封她為姨娘，結果老夫人連個屁都不放。
兩人一前一後的回了惜雲閣，只是屁股還沒坐熱，丫鬟又來報，說是老夫人忽然暈了，問李清影怎麼辦。
李清影沒理過家事，完全不知如何應付，以前侯爺請來了太醫，她沒那個臉面。並且她還是個妾。
「姨娘，您快想想辦法吧。」如今府上無人，小丫鬟也只能來找李清影。
「我想想辦法。」李清影煩躁，她能有什麼辦法。
待那丫鬟走後，她便想和綠婉出去溜達溜達，待在侯府多氣悶。
兩人逛了一會，竟遇到了方中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