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看了謝未弦片刻,又默默地把頭轉了回去,看向了隔了一個路口的紅綠燈。
信號燈上紅色的數字一秒一秒地向下跳。
謝未弦一直看著他,沒移開過目光。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相對著沉默了很久。直到紅色的數字終於跳完變了黃,而後又變成了綠後,陳黎野才一腳油門踩了下去,開口道:「我其實真比之前好多了。」
謝未弦沒說話,就那麼靠在座位上偏頭看著他。車子上開了冷氣,就正對著他吹,吹得他臉邊的頭髮輕輕地跟著冷風晃。
陳黎野又在車內冷氣吹得呼呼的聲音中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過了半分鐘左右後,他才又接著說:「但是就……還是,心裡難受。」
「你也知道,林哥對我很好。」陳黎野說,「除了任舒,他是我進地獄之後認識的第一個參與者。」
謝未弦默了一下:「任舒是誰來著。」
陳黎野正要進入悲傷的情境之中,卻被謝大將軍這一句話搞得當場破功,他嘴角一抽,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提醒了他一句道:「拿刀劃我的那個。」
「……哦。」謝未弦想起來了,「就那個只知道看著你跟在你屁股後面哭的綠茶是嗎。」
……綠茶這個詞居然還能從他嘴裡跑出來。
陳黎野嘴角抽了抽,覺得他的謝大將軍快被當代網際網路污染掉了,便忍不住說:「沒事兒少上網。」
「手機你給我買的,不上網拿來當板磚嗎。」謝未弦說,「再說,我都兩千多歲了,上個網也沒什麼吧。」
說著說著,他們就又碰到了個紅燈,陳黎野輕輕一踩剎車停了下來,然後他就轉過了頭去,對謝未弦說:「那就少學那些有的沒的,我現在感覺你是個很熟悉的陌生人。」
「巧了。」謝未弦說,「我在地獄裡第一次看到你就這個感覺。」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黎野被他這句話一下子捅中了心口。
是啊。他第一次在地獄裡見到謝未弦,只覺得對方看起來眼熟,覺得像是久別重逢。但對謝未弦來說,陳黎野卻是顧黎野的轉世。
可陳黎野卻沒有顧黎野的記憶,也不記得任何事,他是短髮,是現代人,除了那張臉,謝未弦幾乎從他身上找不出任何顧黎野的影子。
他心裡千般萬般想說的話都不能說出口。那片冰天雪地和塞北是那麼像,可只有一個人記得那些冰雪裡的溫柔,另一個人只覺得天冷。可能在那個時候,謝未弦才體會到了鐵樹地獄是個有多寒的地方。
想說的不能說,想愛的沒法愛。可能鐵樹地獄的那一吻也是他在心底里痛苦糾結了很久之後,才艱難做出的決定。
謝未弦看陳黎野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他一下子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於是臉色輕輕一抽,微微坐正了點身子,看著他道:「別這個表情。」
陳黎野:「……」
「都過去了。」謝未弦說,「我知道,你一直是你。」
陳黎野沒吭聲,但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些許。紅燈又綠了,陳黎野踩下了油門,又把車開了出去。然後,他說:「把戒指拿出來。」
謝未弦愣了一下:「……?」
「你脖子上那個。」陳黎野說,「不是都戴了兩千年了嗎?」
謝未弦像是傻了,聽他這麼一說之後,才低頭去看了看自己胸口。他沒有把戒指吊墜拿到明面上來過,因為顧黎野告訴他,「我們兩個還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所以你要把這個藏起來」。
顧黎野還說,「等哪天我們安生下來了,你就把這個拿出來,然後昭告全天下,你要娶我進侯府」。
所以謝未弦就把它藏起來了,他把它藏在衣服裡面貼身帶著,就這樣一直等啊等,他等安生下來的那一天,等昭告全天下的那一刻。
但顧黎野死了,他沒等來。
後來,或許是出於仍舊想等顧黎野來叫他拿出戒指來的痴心妄想,又或許是出於想把這一段過去藏於深處,謝未弦又把戒指戴回了脖子上。這一戴,就是兩千年。
兩千年過去了,他終於等來了。
兩千年滄海桑田,謝府敗了不再,顧府興盛也敗,朝代興興衰衰,最終來到了現代。
現如今,他變成了守夜人,顧黎野也變成了陳黎野。
於是,陳黎野就對他說:「拿出來戴上吧,現在挺安生的了。昭告天下的話……你可以隨時昭告。」
謝未弦苦笑一聲:「誰聽得到啊。」
「蒼天大地都聽得到。」陳黎野說,「我也聽得到,還需要別人嗎?」
謝未弦剛把吊墜從脖子上摘下來,聽了這話後,又愣了一下。
陳黎野說的很認真,他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也是,確實沒什麼問題。
他們兩個愛的刻骨銘心,青天日月都可見,他的昭告青天日月也都聽得見,除此以外,確實也用不著別人來聽了。
謝未弦便笑了一聲,把那戒指從紅繩上摘了下來,戴到了自己的手上,紅繩就在手腕上繞了兩圈,當了個手鍊。
陳黎野偏頭看了一眼他的手腕,然後又收回了目光,看了眼自己空空蕩蕩的手腕上,眨了眨眼,又撇了撇嘴,有點不太開心。
「等回家裡去再把這個紅繩處理一下,車上我怕弄不好。」謝未弦突然說,「到時候就把這個剪成兩半,分你一半做手鍊。」
陳黎野不由得眉角一跳,說:「你還真了解我。」
謝未弦道:「都寫在你臉上了。」
陳黎野笑了一聲。
「林青岩的事,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謝未弦說,「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如果心裡還是不痛快也沒關係,還有我在你後面,回個頭的事而已。」
「難受很正常,畢竟隊友死了。如果你心裡沒感覺,那才不正常。」
「嗯。」陳黎野說,「你也是。」
謝未弦:「……什麼。」
陳黎野回答:「你也難受。」
謝未弦沒吱聲。
他不再說話了,轉過頭看向了窗外。窗外的景色平穩地向後流去,像是時間前行,又像是時間倒退。
他沒什麼表情,看起來似乎是對林青岩死了這件事沒有任何感想。
陳黎野看了他一眼,伸手打了個轉向燈,看似隨口似的道了一句:「哥,你也可以回頭。」
謝未弦沒回答他。
但陳黎野知道他的回答,也不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把車開向了醫院。
到了醫院後,陳黎野就下了車開了後備箱,把那些紙箱子一個個搬到了醫院前台去,又托前台的護士幫了忙,借用了他們的一個空著的會議室,又拜託幾個護士把這些紙箱子都搬去那個會議室里。
「畢竟在走廊里不好說這事兒。」陳黎野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護士說道,「那我替你把徐小姐叫過去?」
護士問完他也不等回答,上手就準備打電話給徐暮雨。畢竟這種問題得到的回答,百分之九十都會是yes。
但陳黎野卻說:「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吧。」
護士:「……」
護士又默默地掛了電話,給他指了那個空著的會議室在哪裡。
都打聽好了之後,陳黎野就領著謝未弦上了電梯,走到了林青岩的病房的那一層。
他轉過了拐角,果不其然,在林青岩的病房門外坐著一個徐暮雨。一段時間不見,她就已經瘦脫了骨,臉色也憔悴的不行。原來,小說里的那些「一瞬間老了十歲」的描寫是真的沒有誇張。
陳黎野站在遠處看了她一會兒。
徐暮雨坐在座位上,一直看著病房裡。從陳黎野這個角度看過去,根本看不到病房裡是個什麼樣的狀況。
他只看到一個沒來得及被深陷地獄的愛人推開的女人在痛苦。
就這樣呆了半晌後,陳黎野才輕嘆了一聲,走了過去。
走了一路沉重的腳步聲。
徐暮雨聽到了聲音,慢慢地轉過了頭去。
陳黎野恰好停在了她面前。
「徐小姐。」他輕輕開口說道,「久等了,請跟我來一趟吧。」
「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徐暮雨:「……」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評論來得多,明天作者敢雙更【doge
這個日常是蜜月卷,所以應該還會很長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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