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暮雨慢慢地站了起來,似乎有點害怕他。她想說些什麼,但幾番欲言又止,半晌沒能把話說出來。
這倒正常,畢竟陳黎野之前在法庭上表現得不是很友好。大多數話林青岩不能說,都是陳黎野說的。既然林青岩的要求是當個惡人,那陳黎野的表現也沒有太善人。
再者說,法院這個地方本來就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這一來二去地一加,徐暮雨怕他也正常,都是陳黎野自己作的。
但陳黎野卻沒有想讓徐暮雨對他改觀的意圖。他累了,懶得計較那麼多。
謝未弦第一次來醫院看林青岩,他轉過頭看向了病房裡,就見林青岩正坐在裡面。他已經穿上了一身白色的病號服,正盤腿坐在床上擺弄著個魔方,神色平靜又呆滯,看起來好像確實不太正常,但又好像是個正常人。
正常到謝未弦覺得他如果一抬頭看到自己,就還會被嚇得跳到牆角裡面去。
謝未弦往那邊走了走,站定在了病房前面。
陳黎野也跟著謝未弦往裡看了一下。
片刻後,在他跟前欲言又止了半天的徐暮雨就攢好了足夠的勇氣,終於把話說了出來。
「那個……」
陳黎野轉頭看向她。
「……」徐暮雨又抿了抿嘴,啞著聲音接著說,「你能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陳黎野:「……」
他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事?林青岩在醫院裡出事了?」
「……不是。」徐暮雨紅著眼睛低著頭,吸了口氣,接著顫聲說道:「是……那個,怎麼說呢……就是,我感覺他是被捲入了什麼事情里。」
「我……我感覺的出來,我知道是出事了,但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我打電話問過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要離婚……」
「……他沒告訴我,但我聽得出來,是因為這個。」徐暮雨說,「如果他告訴過你的話……麻煩你告訴我,我不想被瞞著。」
徐暮雨一邊說著,一邊抹了抹鼻子,抬起了頭。
她通紅的雙眼裡雖有害怕,但更多的卻是堅定。
陳黎野:「……」
他偏頭看了看謝未弦。謝未弦也側著頭看著徐暮雨,他眯了眯眼,似乎是覺得這個女人有兩把刷子。
徐暮雨看得見陳黎野,卻看不見謝未弦。謝未弦就仗著沒人瞅得著他,轉頭對陳黎野說道:「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但地獄的事情,你告訴不了的。」
陳黎野知道。
他什麼也沒說,只道了句:「跟我來吧。」
然後,他便轉頭走了。
也沒說到底是會告訴她還是不會。
徐暮雨愣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
謝未弦又看了眼坐在病床上的林青岩,在原地呆了幾秒後,就也轉頭去跟上陳黎野去了。
陳黎野走的很慢,謝未弦很快就跟上了,就挨著他走在他身後,還很自然地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
反正別人看不見。
會議室在下面一層。層數離的很近,陳黎野也懶得去等電梯,就直接去走安全通道那邊的樓梯了。安全通道就面對著電梯,他們走過來時,恰好有個年紀很大滿頭花白的醫生和幾個實習生站在那兒安安靜靜地等電梯。
他們一走來,這幾人就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其餘幾個年輕的實習醫生只匆匆掃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但那上了年紀的老醫生卻眉頭一皺,眼神有些奇妙地盯了一會兒陳黎野,過了半分鐘後,才把目光收了回來。
陳黎野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沒說什麼,他轉頭走進了安全通道,下了樓。
徐暮雨跟在他後面,走了下去。
等陳黎野這一行人的身影一消失,年邁的老醫生就捅了身邊的實習醫生一把。
「你看到了沒?」那醫生問道,「剛剛那個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旁邊的那個。」
「……?」被他捅了一胳膊肘的實習醫生有些迷茫,也不太明白老醫生說的是什麼,便說,「您說什麼……?」
「……」那醫生說,「我看到他旁邊有個半透明的人,頭髮挺長的……就黏在他旁邊。」
「……」
年輕的實習醫生被他說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愣了半晌後,才哈哈地乾笑了兩聲,打著哈哈說:「老師,您什麼時候也會開這種玩笑了——」
「不是玩笑,我真的看到了。」
「……」
「所以你們要記住,醫院這種地方,總會有奇奇怪怪的東西出來。」老頭長嘆一聲,說道,「習慣就好,孩子們。記住,看到了要當做沒看見。」
「…………」
孩子們快被嚇死了。
謝未弦揉了揉耳朵,眉頭皺了一下。
他聽到了。
最近看到他的人有點多。他想。
是因為醫院這個地方本來陰氣就重,所以呆的太久,就有了點陰陽眼的特質?
謝未弦總覺得事情朝著不太對的方向展開了。先是小區門口的門衛,現在再是年邁的醫生……
對了,還有顧黎明,現代的姚成洛。
他明明不是參與者,卻能看到謝未弦,還在逐步想起兩千年前的事,居然還跟著陳黎野一起把這些事全想起來了。
謝大將軍怎麼想怎麼覺得事情隱隱有些不妙,像是所有的東西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一般。
但現在不是和陳黎野說這些的時候。
陳黎野很快領著徐暮雨走到了借用的那個會議室。會議室里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這間會議室的採光還算不錯,晌午的日光從窗戶里照了進來,被分割成了不規則的光塊灑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規規整整地擺著三個箱子。
徐暮雨站在門口,看到這些箱子,微微地愣了一下。
謝未弦鬆開了陳黎野,轉頭找了面牆一靠。
謝未弦一鬆開手,陳黎野就忍不住轉頭看向了他。直到看到他靠到了牆上,確認他不會走之後,才又回過了頭來。
他就看到徐暮雨也正看著他,好像在等他說點什麼。
陳黎野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對徐暮雨說:「這些都是林青岩的……本來不應該給你的。」
徐暮雨聞言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又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臉上的神色又黯淡下去了些,說:「是他讓你不要給的,對嗎。」
陳黎野點了點頭:「聰明。」
徐暮雨:「……」
「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點違反職業準則,因為我背叛了委託人的要求。」陳黎野說,「但我覺得,應該這樣。」
「他跟我說,如果在官司的過程中就遭遇了不測,就一定要把這些東西全部處理乾淨。燒了也好埋了也行,總之,絕對不能給你。」
「不過其實打從一開始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就不是很想替他打這個破官司。」陳黎野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到底有多喜歡你。做這種事,簡直跟給自己料理後事沒什麼區別。」
「我說不吉利,但他說為了你好。」
「所以,為了讓你能順利地離開他忘了他,他就決定把自己的形象徹底在你心裡破壞掉……因為這個,才會在法庭上鬧成那個樣子。」
「希望你能明白他的苦衷。」
陳黎野一面說著,一面走到了那些箱子跟前,然後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把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拿了出來後,接著背對著徐暮雨說道:「我很理解他,換做是我,也會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我現在不太這麼覺得,因為在這件事上能決定是去是留的只有你自己,沒有任何人能替你做決定。」
「林青岩是為了你好,但是你要知道,像他這種想法的人,一般內心都很糾結,也很痛苦。」
陳黎野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去,把那封信捏在了手裡,慢慢地走到了徐暮雨的面前,把信交給了她。
徐暮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裡的信,呆了好久後才傻愣愣地伸出了手,把信接了過來。陳黎野說的話太多,信息量也有點多,搞得她話都不知道怎麼說,看起來十分茫然。
她低下頭,看著手裡的信。這封信被陳黎野放進了一個信封里,她左看看右看看,明明一個字兒都還沒看到,眼睛卻開始發紅了起來。
陳黎野接著道:「像這樣的信有很多,其中有半個箱子都是這種東西。」
「他的資產我都單獨放在了一個箱子裡,支付密碼和卡的密碼都是你的生日。他原定的計劃是最後故意敗訴給你,這樣一來,形象也毀了,資產也都能交給你了……但,很可惜。」
「……我為我法庭上的言行向你道歉,我的電話也在他的手機里。他手機的密碼是為了防止你翻看又隨便亂設的一個,只告訴過我,我寫在了一個紙條上,夾在手機殼裡面了。」
「以及……很抱歉,因為一些不可抗力,很多事情沒辦法告訴你。」
「但他確實幫過我很多,我很感謝他。我的手機號碼也在他手機里,如果你有什麼事情或麻煩,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徐小姐,是去是留,你自己做決定。如果決定好了,請給我打電話。」
陳黎野說:「林青岩這個精神狀態,可能需要更新一下本人相關信息,因為他現在沒有工作能力了,這種事我熟,我替你去辦比較好。」
「那麼,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
陳黎野朝她淺淺鞠了一躬,道了句「再見」後,轉過了頭,離開了。
他往外走了幾步後,就聽到了身後徐暮雨翻動了一下紙張的聲音。
陳黎野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他看過那封信,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也知道對徐暮雨來說,那封信的內容是帶著多大的威力,又有多麼殺人誅心。
沒過半分鐘後,哭聲果然從他身後響了起來。
他腳步頓了一下,有些想要回頭。但謝未弦卻從他身後走了過來,一把攬過了他的肩膀。
「別回頭。」他說,「已經沒用了,該說的都說了。」
「往前走,陳黎野。」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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