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審判者(二)

2024-08-23 22:08:05 作者: 山河長秋
  白無常把一顆草莓糖遞到了陳黎野嘴邊。

  陳黎野無動於衷,面無表情地看著白無常那一雙盛滿了笑意的眼睛。

  「怎麼啊?」白無常絲毫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又說,「你不喜歡草莓的?那你喜歡什麼?」

  陳黎野沒答話,又把白無常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白無常是個男人,還是個長得很清秀的男人。

  ……好嘛,搞半天是個女裝大佬。

  「我不吃糖。」陳黎野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視地說,「我媽說會得糖尿病。」

  白無常:「……」

  這位哥只好把遞給他的糖收了回來,一邊撕開放到自己嘴裡,一邊嘟嘟囔囔地道了一句:「你媽真不浪漫。」

  「我根本不在乎這個。」陳黎野有點憂心,忍不住道,「我就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我不能跟他一起進去?」

  「你不是聽到過橋上的歌嗎。」黑無常說,「你負責接他回家,沒說過讓你陪他走完全程。」

  陳黎野聞言沉默,轉頭看了眼黑無常。

  他們現在身在奈何橋後。白無常倒是正常,跟陳黎野隨便找了個地兒就蹲坐了下來,可黑無常這大哥有點不走尋常路,他就在奈何橋的橋頭上蹲著,還雙手插著兜看向橋上的白霧,滿眼望眼欲穿,像是等小孩放學的老大爺。

  白無常看出了陳黎野在想什麼,就湊了過去說:「我跟你說,他可在乎你家那個大將軍了,那是他第一個安到地獄裡去的守夜人,主要是那位將軍跟他挺像的,天天他閒著沒事就跑到閻羅殿去算還有多長時間。」

  陳黎野:「……」

  「你別擔心,他就是個親爹型選手。」白無常一邊嚼著糖一邊說,「地獄裡的守夜人他都掐著點算的,一個一個都可上心了。」

  陳黎野聞言默了一下,然後轉頭問:「油鍋地獄那個也是?」

  「……那是前朝餘孽。」白無常說,「上一任黑白無常留下來的,不關我們的事,我估計她再過兩三千年也夠嗆能出去。」

  「孽鏡地獄那個呢?」

  「……那個是小姑娘當年死的太慘了,我看著心軟……誰知道後來做了守夜人就瘋了。」白無常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間,嘆了口氣,說,「行了,你別問這個了,做的決定既然有成的,那肯定也有敗的嘛。」

  「那我問個別的。」陳黎野說,「你們兩個這麼堂而皇之地幫其他參與者過關,真的沒問題嗎。」

  他說的自然是剛剛黑白無常最後親手燒了畫,終結了那個地獄的罪惡的事。

  罪惡被他倆終結掉,那裡面的參與者也自然都脫身了。但……這事兒是由黑白無常來完成的,是怎麼看怎麼有點不得勁兒。

  「有個屁問題。」黑無常頭也不回道,「就算我倆不干,你都把事情分析了個七七八八了,肯定也能出去了,我倆只是快刀斬亂麻而已。」

  陳黎野:「……」

  豪橫啊您。

  「閒著也沒事,不如你說說?」白無常也跟著說,「不瞞你啊,其實我倆只是知道出地獄的方法而已。所以,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做,畫裡面又為什麼會有怨靈,那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清楚。」

  陳黎野有點不信:「真的假的,你們不是黑白無常嗎?」

  「地獄又不是黑白無常全權管的。」黑無常說,「安排守夜人是我們倆的活,剩下這些情節和鬼怪的安排什麼的,都是判官在做。那些人嫌麻煩,為了圖個方便,就只會告訴我們該怎麼出去而已。」

  「……」

  分工還挺明確。

  陳黎野倒也確實沒事,謝未弦一時半會兒也確實還出不來。他也不擔心他,反正謝大將軍遲早要出來的,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陳黎野相信謝未弦。

  陳黎野思來想去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既然確實也閒來無事,便開口道:「其實想來很簡單,把這個地獄裡所有線索都羅列出來就行了。」

  「首先,是展館的畫和黑柱上掛的畫。由先前得到的線索可知,館長是孩子的父親,對他很不好,孩子懷恨在心,最後選擇了自殺,也就是我們進入長廊時看到的那一幕。而那時在他身後的,就是那個最終的房間。而且從最後那封遺書來看,這是一場預謀很久的自殺。」

  「他死的時候,還把畫架上的畫布塗滿了黑色,由此可以推斷,他死前最後的產物,應該就是黑柱上的那一圈全是以黑色為底色的畫作……也就是說,那些畫作就是用來報復館長用的,裡面有怨念當然也情有可原。」


  「再者說,我們進關之後,就遇到了兩個鬼。這兩個鬼一黑一白,各自代表了黑柱上的那一圈畫。黑色的是我們在長廊門前看到的那個黑色小鬼,而白色的就是——」

  白無常明白了,立刻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是那個一進來就讓參與者殺了她的女的!」

  「沒錯。」陳黎野點了點頭,接著道,「那些黑柱上的畫是他飽含對館長的恐懼與對母親的希望畫出來的絕筆,所以在他死後,他的怨念與渴望也如他所想的促生了兩個鬼。因此,提示其實已經很明顯了……我們剛進門的時候,NPC就已經把出地獄的方法按到我們臉上來了。」

  「把那些黑柱子上的畫全部毀掉,殺死兩個畫中鬼,毀掉整個美術館,這就是方法。」

  白無常聽得半懂未懂,眨了眨眼,還有點茫然:「那到底為什麼?……我是說,為什麼這是終結罪惡的方法?」

  陳黎野沒急著回答他,他慢慢悠悠地拿出了手機來,又念起了地獄的公告:「【這是一座荒廢了數月的美術館。數月前,鬼怪與怨靈在這裡頻繁出沒,館長因此自殺身亡。因此,四周的住民紛紛搬離了這裡……但館內的苦哀無人能懂,館內的遊魂無人能渡,館內的渴望無人實現……】

  【你可曾知,這裡有過什麼?】

  【這裡有誰的筆跡,這裡曾是誰的夢想,這裡誰曾為誰無聲吟唱葬歌?】」

  「這是地獄的公告。」他說,「筆跡、夢想、無聲吟唱葬歌的都是孩子。而他的夢想,就是那些畫裡的母親。」

  「問題是這句「有過什麼」。換個說法,這句話也能說成「這裡存在過什麼」,也就是說,這裡有什麼東西曾經存在過,但現在已經消失不見,或者已經——」

  「——粉身碎骨了。」

  白無常:「……」

  「那個孩子的遺書里也說過,他覺得母親還在這個美術館裡,但卻一直找不到。所以,由這兩個點能得出的一個結論就是,母親被碎屍在美術館裡了。」陳黎野說,「所以在你們把畫燒掉之後,怨念就會波及整個美術館,這樣一來,母親的屍骨就能重見天日……這就是罪。」

  「死人不能復生,但不能死無葬身之地,更不能死了都不能見天日。」

  「他也是為了這個,才在死前畫了那些畫。而且一石二鳥的是,館長靠這座牢關住了他們母子兩個人,這座美術館除了是母親的碎屍地以外,也是關了這個孩子數年的牢籠。只是他雖然有心毀掉它,可畫中怨念終究在畫中,畫也只是一幅畫而已,而一幅畫又哪裡能毀掉美術館呢……換句話說,他是被這畫框的條條框框困住了。」

  「所以,才需要人來毀掉畫框,把怨念放出來。其實不是火也可以,可能判官是懶得再幫你們想別的,就乾脆讓你們帶著火進來了吧?圖個省事,省的一幅幅摔了。」

  說完這些,陳黎野又忍不住在心裡補了兩句。

  但只是放個火燒畫而已,居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把美術館都燒著……不愧是黑白無常。

  他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把一切都交代了個完畢之後便放下了手裡的手機,轉頭問道:「還有什麼問題?」

  白無常茫然了片刻,然後就搖了搖頭。可陳黎野還沒來得及放鬆一下,這哥們就又點了點頭。

  陳黎野:「……你到底還有沒有問題?」

  白無常道:「不是這個,我還有另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們倆不是人的?」白無常說,「一進地獄你就知道我們兩個都是什麼了吧?這你怎麼知道的?當時屁線索都沒有啊?」

  黑無常也很好奇這個問題,於是側了側頭,轉頭看了一眼他們倆。

  「好幾個原因。」陳黎野看著白無常慢條斯理道,「首先第一條,是黑霧。地獄裡經常會有黑霧出現,都是用來阻攔參與者往後走的。如果有人硬要進入那片黑霧裡,輕則死,重則斷肢斷臂斷腦袋。」

  陳黎野說著說著就轉頭看向了黑無常,說:「當時,他作為新人離開了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手上就全是血了。他說他試著去闖了那片黑霧,但這就奇怪了。」

  「我在刀山地獄的時候也遇見過一個往黑霧裡跑的參與者,據帶他過去的隊友說,那時是一下子就死了,而在這個地獄裡,另外一個去試著進黑霧的新人也直接斷掉了一隻手。所以從結果來說,黑霧對他未免也太寬容了些。」

  「那麼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出於某種原因,黑霧不敢對他動手太狠。而推測一下這個原因的話,能想到的也只有一個:因為他在地獄裡的地位太高,高到能令地獄鬼怪都怕他。」


  「再加上,後來我發現未弦在看他。」陳黎野說,「我了解他,在那種情形下,他肯定會起疑心的,至少也應該懷疑黑無常是假扮的新人。可他沒有,只告訴我覺得他這樣的新人很少見。」

  「未弦是不可能會騙我的,所以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只有一個:有人用了什麼方法,壓制住了他的懷疑心理。而且從後續的情況上來看,可能他的恐懼心理和直覺都被壓制住了。」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地獄的人。」

  「而且我當時感覺得到,他好像認識黑無常——不能說認識,但肯定是見過。只不過因為無意識的被壓制住了一些東西,所以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他認識的、見過的、有印象的,地獄的人……只有兩個。」

  「在他當上守夜人時,為他領路的黑白無常。」

  白無常:「……」

  白無常被他這一番推論推得蒙了,糖都忘了吃,呆了好半天之後才伸出了手,給他鼓了會兒掌。

  陳黎野不吃他這套,他轉過頭,接著對白無常道:「再加上,你還一直在看他。你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你真的一直都在無意識的看他。但這不怪你,這不是你沒壓制好的問題,我不知道你們倆做黑白無常多少年了,但既然未弦是你倆帶來的第一個守夜人的話,那少說也有兩千年了吧?」

  白無常一時無言,被問了這麼個問題後,他才撓了撓後腦勺,有點不好意思了,說:「是吧,有兩千多年……」

  「兩千四百一十二年。」

  白無常:「……」

  他轉過頭,看向蹲在橋頭上的黑無常。黑無常聽他沉默,還以為是他沒聽清,就又頭也不回地道了句:「兩千四百一十二年,傻逼。」

  「傻逼」白無常:「…………草,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你為什麼連零頭都記得。」

  「你猜啊。」

  白無常嘴角抽了兩下,但又記起銅柱地獄裡的一件事來,又咯咯樂了兩聲,說:「

  就不猜,小二。」

  黑無常:「……」

  陳黎野:「……」

  陳黎野也抽了抽嘴角,接著說:「所以,在這麼多年的共事基礎下,默契已經太強了,就算你自己有意壓制,還是會沒法控制地在無意間往他那邊看。以及,他身上還帶著能力,絕不可能能算得上是一個參與者,但他居然還能無事通過十八人那一關,就只能說明,參與者里有人擁有能夠改變地獄判定的特權。」

  「擁有這種特權的人,少也得是黑白無常了吧?」

  白無常被他分析的恍然大悟:「喔——」

  「但我有一個問題。」陳黎野又忍不住看向黑無常,問道,「你們為什麼要留著鐵樹?」

  黑無常看向了他,一雙猩紅的眼盯了過來,十分恐怖。

  陳黎野卻渾然不懼,接著道:「他不是已經有活人的身體特徵了嗎,那既然如此,為什麼還給他留了鐵樹地獄的能力?他已經不是守夜人了啊。」

  黑無常沒回答,盯了他半晌後,就忽然笑了一聲。

  他沒急著回答陳黎野,而是喃喃自語了一句:「作為一個守夜人來說,他很走運了。」

  陳黎野:「……?」

  「你知道嗎。」黑無常說,「本來,守夜人的能力可不該是那麼溫柔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此時的謝大將軍還在騎馬來的路上(並不是啊我副本劇情好爛,我不反省(菜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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