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輛軍綠吉普駛進路口。
車還沒停穩,顧傑就從副駕駛上跳了下來。
他拉開后座車門,「爹,娘,我扶你們下來。」
顧母推了他一把,聲音因為焦急微微發顫:
「別管我們,快去看看你二嫂咋樣了!」
顧靜身形靈活,一開門就順著座位滑了下來,兔子似的飛奔跑向華皎皎,兩邊馬尾辮在半空甩出利落的弧度。
「二嫂別怕!我和爹娘還有三哥都來了!」
顧家來人了。
還一來就來了四個。
瞬間改變了華皎皎孤立無援的局面。
漸暗的夜色下,薛家振看著從駕駛室下來的陳磊,臉色鐵青。
千算萬算,怎麼把陳磊算漏了。
顧錚以前的通訊員,後來被安排給華皎皎開車,因為颱風那次救命之恩,對夫妻二人馬首是瞻。
怪不得這兩天沒在駐地看見人影,原來去火車站接顧家人了。
又壞他好事。
不知是宮縮太痛,還是看見家人心裡感懷,華皎皎的眼眶有些熱,帶著哽咽喊道:
「爹,娘,小傑,小靜。」
老兩口上了年紀,舟車勞頓,本來她是讓陳磊接到人後帶他們在市里逛一逛買點東西,在招待所歇上兩天再進島,沒想到他們今晚就趕過來了。
好在他們來了。
她自己一個人什麼困難都不怕,可她不敢把兩個孩子的安危也賭上。
車燈亮著,顧母一眼就看見了華皎皎高聳的肚子和滿是虛汗的煞白小臉,心裡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鼻子瞬間就酸了。
印象中,她家二兒媳婦是頂頂堅強能幹的,笑眯眯地就能把好多男人都做不成的事情拿下,何時見她露出過這樣虛弱憔悴的模樣?
老二那個不中用的東西,就是這樣照顧自個兒媳婦的?
等回來不把他屁股打開花,她名字倒過來寫!
「皎皎,你受苦了……」顧母眼眶紅紅的,緊握住華皎皎的手。
顧父也跟著圍過來,擔憂的眼神落在兒媳婦身上。
「我的娘誒!快別苦不苦的了,我二嫂要生了!」
顧傑大喊,急得像個跳蚤似的原地直蹦。
他他他…他的侄子侄女可不能生在大馬路上啊!
顧靜年紀輕,有些被嚇著了,但強忍著眼淚,一直用手幫華皎皎順後背,試圖緩解她的疼痛。
「嚷嚷啥,冷靜一點!」顧母一巴掌拍在小兒子背上。
其實她自己緊張得手都在抖,但這時候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只聽她語速極快地分任務:
「小傑,你現在把你二嫂抱到車上去,襖子脫下來墊在座位上,越厚越好,你二嫂經不起顛簸。」
「老頭子,一輛車坐不下我們這麼多人,我和小傑先送皎皎去醫院,你們後頭想辦法趕過來。」
「小靜,你心細,去家裡拿上皎皎和孩子的衣服、包被,再看看家裡有沒有什麼吃的,有營養的,生孩子耗力氣,得讓皎皎吃點東西……」
顧母宛如一根定海神針,爽利溫厚的嗓音讓幾人迅速鎮定下來。
華皎皎將鑰匙交給顧父,「爹,這是家門鑰匙,我臥房裡有一個待產包,就在衣櫃裡。」
又看向梁菊芳,「嫂子,勞煩你帶他們過去,再喊輛車……」
沒說完梁菊芳就連連點頭:「俺都知道都知道,你放心,恁娘俺也會喊保衛科去找,你只管放心去醫院生娃娃!」
說著話的功夫,華皎皎已經被抱到了后座,顧母和顧傑迅速上車,陳磊一腳油門,只留轟隆隆的尾氣噴在薛家振臉上。
事有輕重緩急,顧家人全程的注意力都在華皎皎,一個眼風都沒有浪費在薛家振身上。
就這麼在他眼前把人給帶走了。
「薛營,別愣著了,嫂子快不行了,咱們也趕緊走啊!」
馬副營長看不懂了,自己愛人血淋淋的不關心,反而堅持要顧團愛人上車,薛營長怎麼想的?
他吼了聲,薛家振才回神,陰沉著臉道:
「開車。」
……
因為羊水破了,華皎皎強撐著給自己扎了催產的幾處穴位,宮口開得很快。
被推進產房的時候,她沒來得及吃上顧父和顧靜送來的東西。
顧母直接把人參切成片,讓華皎皎含著,這人參還是她寄回去給二老補身體的,二老沒捨得吃,這會兒卻一點不含糊。
看她嘴唇失了血色,頭髮也被汗濕了,顧母著急又心疼,恨不能頂替她受了這份罪。
她一路跟著送到產房門口,緊緊握著華皎皎的手,聲音哽咽:
「乖孩子,是顧錚對不住你,是我們老顧家對不住你……」
「你別怕啊,娘就在門外面守著你哪兒也不去,一定要平安出來……」
產房門被護士關上,顧母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哭了出來。
如果不是她提出今晚就進島,真不敢想皎皎會遭受什麼。
讓兒媳婦大著肚子一個人闖鬼門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他們老顧家的都是罪人啊!
顧傑也緊握著拳頭站在一邊,雙眼燃著兩團火,亮得驚人。
「你去哪,給我站住!」顧母呵斥。
顧傑恨聲:「池蘭香害我二嫂,那個姓薛的也不是個好的,我要去給二嫂報仇!」
在車上他們才得知華皎皎經歷了多大的危險,要不是她躲得快,這會兒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別說肚裡的孩子。
「你回來!」
顧母拉住他,疾言厲色,:
「現在皎皎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算帳也得等到她們平安出來。」
「現在你就給我守在門口,哪怕著火了都不准離開半步!」
產房內,華皎皎望著天花板的燈管,被那慘白眩目的光晃得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