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沒有算到來人會是顧錚,而且還來得這樣快。
難怪俞主任拖著受傷的腿也要連夜趕路,他和顧錚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類人,直覺敏銳得可怕,如同野外盯上獵物不死不休的猛獸,泄露一丁點氣味就能跟上來。
「讓鄒竹生出來。」
顧錚黑眸盯著站在門口的夫婦二人,髮絲和肩頭被晨間寒霧浸濕,周身透著一股冷意。
陸平強裝淡定,「你找錯地方了,竹生住在文化街,不在我們這裡。」
「大清早的家裡人都還在休息,恕我不能招待二位。」
說著他就要關門。
這時天已經微微亮。
顧錚身形高大挺拔,視線直接越過陸平的頭頂看到院中情形。
角落正靜靜停著兩輛自行車。
他眯緊了眸子,心底驀地騰起一股躁氣,伸手抵住門,「砰」一聲推開。
「誒,你幹什麼?你這是私闖民宅!就算你是團長,我也能找部隊領導告你的!」
陸平沒料到顧錚會來強的,企圖去攔,被顧錚一把拎起領子,小雞仔似的丟到自行車邊上。
「下次撒謊記得把屁股擦乾淨。」
話太糙了,和他的人一樣。
陸平扶著鄒竹生的自行車站穩身子,生氣又心虛得不行,暗罵自己光顧著收拾俞主任留下來的痕跡,怎麼忘記把這東西藏起來了。
他腦中瘋狂想藉口,小跑著跟上去。
屋內,葉秋被這陣仗嚇到,抱起小兒子躲在一邊。
顧錚視線掃過,注意到她懷裡的小男孩似乎有些不對勁,眼神呆呆的沒有神采,但他此刻急著找人,沒有多餘功夫關心。
和雷鐵軍快速搜完幾間屋子,沒發現人,還剩陸平身後鎖著的一間。
「是竹生叮囑我們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在這裡的,他喝醉了,有什麼事等他醒了再說……」
陸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雷鐵軍拉開,他大力拍門,「鄒竹生!醒醒,開門!」
不出意外,嫂子是和鄒竹生一塊兒來的,前腳放話要和顧團離婚,後腳就跟鄒竹生回首都,現在兩人又可能睡在一個屋裡,就算是兄妹也不合規矩啊……
雷鐵軍瞅了眼顧錚陰沉的臉色,只覺得頭皮發麻。
這都什麼事啊!
陸平遮遮掩掩的態度的確容易引人誤解,可顧錚黑臉卻不是因為這個。
他讓雷鐵軍讓開,下一秒,直接抬腿踹開了門。
「你們當兵的怎麼這樣,太過分了,我都說了竹生在睡覺……」
陸平控訴的話突然在喉嚨里中斷,驚愕看向空無一人的房間。
竹生,不見了。
房間僅有一扇窗戶,對著后街,此刻正大開著,窗台上有半枚模糊的腳印。
顧錚眉頭緊鎖,伸手摸向明顯有人躺過的床鋪,一片冰涼,說明人離開已經有一會兒了。
身後,陸平已經被雷鐵軍反擰著手按在牆上。
「說!人去哪兒了?」
「我們懷疑鄒竹生華皎皎兩位同志的失蹤和近期敵特案有關,趕緊老實交代!」
陸平眼神閃爍,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
人都不見了,他怎麼可能傻乎乎認罪?
顧錚來到窗邊,眸光忽然一緊,從夾縫中取出一張紙條。
「三溝子漁港,救皎皎!」
……
三溝子漁港曾是華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最繁榮的港口之一,每年出動的沙船高達幾千艘。
後來戰亂年代,港口碼頭被炸毀近半,加之管理鬆懈,逐漸荒廢,直到現在僅有少數貨輪和漁船會從這裡出海。
這讓老黑這幫專門從事偷渡走私的蛇頭鑽到了空子。
和南邊逃港潮不同,他接手最多的是戰後遺孤的生意。
把倭國人的種送回倭國去,順便賺一筆,他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在違法。
甲板上,幾個彪形大漢正在搬貨。
老黑皺眉叼著煙,瞟了眼俞主任腿上的傷,為難道:
「這趟風險太大,我是不想接的……」
俞主任摸出一疊厚厚的錢塞進他手裡,老黑立馬變了臉色,咧開一嘴黑黃色的牙齒:
「可話又說回來,你救過我的命,這次就當我還你恩情。」
他抬手招來一個壯漢,踢了下腳邊的麻袋示意,「大單子,扛到暗間去,別跟艙底那群搞混了。」
說完又對俞主任道:「馬上開船了,我那兒有食物和水,去吃點?」
俞主任點點頭,跟著老黑離開。
華皎皎的魂魄飄在壯漢身後,見他移開幾箱貨物,靠里疊放的兩個箱子竟然可以打開,是一扇半人高的門,十分隱蔽。
他將麻袋拖進狹窄的暗間。
「強子!他奶奶的,又跑哪兒去了,當心老子扣你工錢!」
聽口氣,這人顯然是船上的另一個老大。
叫強子的壯漢匆匆關上門拋開,「來了!」
人一走,華皎皎就急不可耐地準備鑽進暗間,餘光里一道身影比她更急。
鄒竹生小心避開人群,悄無聲息地爬上船,進入暗間。
看著這一幕,華皎皎不知該感動還是嘆氣。
感動是因為鄒竹生冒著危險也要救她。
嘆氣是因為……俞主任故意放他跟來,鄒竹生恐怕有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