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師長開完會就趕來醫院,這會兒確實口渴了,不自覺就將杯里的養生茶喝了個精光。
他回味地挑了挑,看不出來小侄女泡的茶還真挺好喝,入口甘甜,喝完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其餘三個人也有同樣的感受。
華皎皎十分有眼力見,趕忙又給方師長倒了一杯茶。
「姑父,最近這麼忙,您肯定沒休息好吧,喝了我的養生茶,保管您回去睡個好覺。」
聲音又甜又軟,像只可愛溫順的小綿羊。
說完又殷勤地給兩人削水果。
方師長之前跟華皎皎鬥智鬥勇,跳過不少她挖的坑,什麼時候享受過這種待遇,給他整得一愣一愣的。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端起茶杯朝華仲遠擠眉弄眼:
老哥,你閨女很不對勁啊,心裡肯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呢。
華仲遠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眉眼愜意:
什麼鬼主意,別瞎說,我閨女一直這麼乖。
方師長翻了個白眼,不想看他這副女兒奴模樣,清清嗓子,對華皎皎道:
「有話直說,我可不吃糖衣炮彈這一套。」
華皎皎笑眯眯地擦乾淨手,也不繞彎子了,「我們想著國家正是困難的時候,獎金啥的就算了,多送幾面錦旗就成。」
「當然,如果能開個表彰大會就更好了。」
方師長「砰」的放下茶杯,目光掃過病床上的鄒竹生,然後瞪向華皎皎,沒好氣道:
「以前可沒見你這麼稀罕錦旗,說是人怕出名豬怕壯,不如給套房子、配輛車子來得實在,咋地,現在就不怕了?」
哼,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小滑頭打的什麼主意,說來說去不就是想把鄒竹生摘乾淨。
也不知這個鄒竹生有什麼好,敵特的血脈,值得兩父女這麼替他考慮?
這年頭不提倡連坐,鄒竹生也跟俞東陵犯下的惡沒有牽連,這些方師長都清楚,可理性是一回事,感性又是另一回事。
對於他這種經歷過戰火的人來說,鄒竹生的身世令他如鯁在喉。
其實早在進門的時候,華皎皎就發現方師長看鄒竹生的眼神不對。
她不奢望方師長今後還把鄒竹生當侄子對待,只希望他別因為偏見卡下鄒竹生的立功。
軟聲道:「那不是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嗎,在姑父的領導下,我的思想覺悟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金銀錢財哪比得上組織的認可和鼓勵啊,我們兄妹都想繼續進步,您該樂見其成才對。」
方師長睨她一眼,故意反問:「你的意思是一分錢都不要,只要錦旗?」
華皎皎深呼吸,咬牙笑笑,「那可不,我視金錢如糞土!」
看她笑得比哭還難看,方師長嫌棄地冷哼一聲,嘴硬心軟道:
「得了,少跟我貧嘴,該是你的一樣都不會少。」
對鄒竹生卻沒有表態。
華皎皎蹙眉,想開口再說些什麼,被方師長抬手打斷,「我今天過來還有一件事。」
他看向鄒竹生,目光嚴厲中帶著審視。
「據你舅舅陸平交代,那天你和皎皎吃完飯在陸家睡下,半夜俞東陵拿著槍闖進來,抓了他小兒子當人質,他迫不得已才用皎皎進行交換。」
「既然你翻窗追了出去,說明那時候你神志清醒,真實情況是否如你舅舅說的那樣?」
「想好了再回答,這關係到你舅舅的定罪量刑。」
輕,可以不定罪,批評教育一番就放回去;
重,包庇敵特,協助其犯罪,幾年勞改是跑不掉的,情節嚴重的很可能判死刑。
方師長向鄒竹生闡明其中利害關係,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輕敲,不怒自威。
一時間病房內氣氛跌至冰點,靜得只能聽見幾個人的呼吸聲。
華皎皎眼皮跳了跳。
公安那邊又不是吃素的,怎麼可能查不出實情,姑父特意來問鄒竹生恐怕是想考驗他,看他是選擇包庇還是指認。
一旦包庇,那想把鄒竹生的身份做好就難了。
可陸平到底是他的親舅舅,是他在這個世上僅剩不多的親人。
叫他如何選?
鄒竹生強撐著虛弱的精力,在看到華皎皎眼底的擔憂時,居然微微笑了。
她在擔心他,可也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如果換作顧錚,她是不是不會有這種擔憂,因為她相信在顧錚心裡她永遠是第一位的。
就在方師長以為今天問不出什麼來時,鄒竹生開口了,聲音很輕:
「讓我見我舅舅一面,到時候我會回答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