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2024-08-23 22:32:17 作者: 望三山
  戶部尚書語畢,殿中的人就有不少在心中暗罵,好你個湯罩運。

  但緊隨在戶部尚書之後,樞密使和參知政事一一站出,與工部、刑部尚書一起鏗鏘有力地言明此法可行,他們會一力支持。

  群臣震盪不解,李保同樣疑惑極了。

  這些肱股之臣為何會這麼做?他們難道就全然沒想過此舉背後的利害嗎?

  但不過瞬息,李保就明白了過來。他都為聖上做了筏子,這些大臣怕也是和他一樣,都提前被聖上收攏到了身邊。

  李保突然有些惶恐。

  這位皇帝陛下如今威嚴滔天,民心盡在己身,朝廷上的武官全權信任聖上,忠心耿耿地在第一時間表明了支持。

  士兵就在聖上手裡,那就有了掀桌子的話語權。

  如果這次皇帝陛下成功了,那他以後會不會更過分,更加試探群臣的底線?

  李保渾身一抖,不敢再想。

  大臣之中,最心慌意亂的便是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便是「雙成學派」之中的代表人物,曾為利州知州求過情認過罪,聖上饒了他一回,乃至他現在進退兩難,不知該做些什麼。

  句讀是學派壯大自身的根基,是官員抱團的天然優勢,要是以後真的使用了標點符號的方式來規範句讀,那學派還占據什麼優勢?那大家還有什麼優勢?

  吏部尚書嘴唇翕張良久,不少「雙成學派」的人暗中以唇語示意他,「安大人、安大人。」

  說啊,你快阻攔聖上啊!

  吏部尚書低下了頭,終於是沒說出話來。

  「怎麼,」顧元白冷笑,「現在都不敢說了?」

  大殿中的吵鬧猶如一場荒唐的夢,現下闃然,安靜得仿若剛剛的喧囂全然未曾發生過。

  「既然沒人反對,那就這麼決定了,」顧元白回身,往龍椅而去,「李太傅所用辦法極好,這樣的好東西,朕要讓大恆百姓都受其恩惠。」

  「上到四書五經,下到童幼所讀《千字文》,具要用上這種符號,」顧元白一句句提高聲音,「從即日起,到三月後,天下大儒盡可來京,朕會讓他們來為每一本書註上標點符號。有所爭議的文章句子,便在商議中立下最後的斷句之法。」

  「朕要往後的大恆學子,在明年的科舉之中便能在文章上用出標點符號之法,」聖上已經走到了最高的台階之上,他轉身回首,百官不敢相信聖上所說的話,即便是在跪著,也驚愕地抬起了頭,他們面容各異,驚懼和複雜之色躍然於眼前,聖上隱藏在怒火之下的野心終於浮現,「參知政事聽令,即日起與翰林院一同將宮中藏書找出,每一本註上標點符號重新謄寫拓印,不得有誤。」

  「是!」

  聖上明晃晃的表現出了對學派的不滿,甚至懶得隱瞞。

  直到這時,百官才回過神,他們的聖上不是為了讓聖人之言走進千家萬戶,是聖上要動所有的書籍,準備收走學派手中的權力了。

  聖上是打算統一所有的句讀,統一所有的解釋權,讓階級壟斷被打破,皇權統治站於高位。

  他就不怕學派就此與他撕破臉嗎?

  百官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一看,看到那些將領恭敬地俯身聽從聖上命令的模樣,清醒了過來。對啊,他們的皇帝陛下和先帝不一樣,這一位陛下,從吞併西夏之後威嚴便赫赫顯著,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他們此時根本無法在明面上對其進行反抗。

  而且那些大臣,百官看向尚書和九卿,目光恨鐵不成鋼,這些人竟然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

  他們恨不得打開他們的腦子看看,這些大臣到底在想些什麼?都這個時候了,不去捍衛自己的利益,竟然還站在了皇帝身後將劍端對準了他們?

  腦子有病嗎?

  皇帝陛下再強大,他們站在一塊兒,也有可能使陛下妥協啊!

  被注目的重臣們面色不變,恭恭敬敬。顧元白的命令急促如雨點,在群臣還未反應過來時,早朝已經散了。

  早朝是成功了。

  但顧元白知道,若是想用一個早朝就解決掉標點符號的問題,這簡直是在痴心妄想。

  *

  在當日,城門處就張貼了帶有標點符號的文章告示。太學、國子學兩地也是如此,告示處圍著一圈圈的學子,激烈議論著這種從未有過的符號。


  未入官的學子中,有些聰明人也能看出標點符號之後代表著的含義,更多的人則是關心這些東西的用處,埋怨為何明年的科考要加入這些東西。

  但這是大恆的皇帝要求的事情,只這一個前提,學子們不想要接受也要接受,更何況其中飽嘗過句讀之難學的寒門學子,他們中的大多人沒有門路去拜師去入派系,見此更是目露喜色,欣喜若狂。

  告示中有一句話:凡以後書籍,皆加入標點符號以作句讀之用。

  學子們反覆念著這一句話,目中或沉思或狂喜,他們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他們正在經歷一個巨大的歷史變化。

  而這一變化,註定會被記錄在史冊之上。

  *

  與此同時,朝廷邀請天下大儒入京給眾書注加標點符號一事也廣而告之。為期只有三月,自然,因為消息流通的關係,很多的大儒甚至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可能就已經錯過了時間。

  但顧元白不在乎,他只是表現一個態度,讓眾人的注意力從「能不能使用標點符號」轉移到「標點符號的斷句應該遵循哪一派別的方法」。

  聽到消息的大儒為了堅守自己句讀的準確,收拾行李就往京城奔去。而在京城之中,有一些學派開始坐不住了。

  在第二次的早朝時,有不少官員藉口抱病沒來上朝。

  顧元白面色平靜地上完了這次的早朝。次日,則是更多的臣子抱病,無法處理朝廷政務。

  他們不敢對皇帝做些什麼,只能用這種方法,來逼迫皇帝退後。

  而抱病的這些臣子,大多都是朝廷中層的砥柱。

  顧元白要做的不是武力逼迫,不是失去人心。他早在上朝前的那五日,便一一會見了朝中重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重要的,是拿出了足夠利益。

  這些大恆朝的重臣看出了聖上對學派改革的堅定態度,他們明白無法阻止聖上,既然如此,不如站在聖上這邊,用其他學派的滅亡來換取自己的特權。

  是的,聖上給他們留下了特權。

  拉攏到自己身邊的臣子,顧元白給予他們學派留有五本孤本的權力。

  他們的這五本書籍,顧元白不會讓其註上標點符號。如果有學子想要學習他們的這五本孤本,也可以如以往那般加入他們的學派。

  五本,不少了。

  相比於其他的學派,這就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他們選擇接受了聖上伸出來的手,在學派大改革之時,堅定地站在聖上身後。

  而他們不動,朝廷便穩如磐石。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中層官員抱病在家,各個機構的運轉逐漸變得困難。朝廷之中隱隱不安,晚上就寢時,薛遠都有些為他擔心。

  顧元白拽下他腦袋親了一口,舌尖舔著,在激烈的親吻之中含糊道:「沒事。」

  薛遠熱情地回應了他。

  炙熱的氣息像是青澀的果子逐漸變得成熟,不含情慾的親吻也慢慢轉為了透著水的艷紅果子,脊背後仰,顧元白氣息逐漸急促,白皙手臂往床頭探去,輕紗飛花般罩下。

  繁忙的政務無法讓顧元白應付薛遠屢次的求愛,因為忙後的身體疲軟,耽誤事情。

  但有時候,像是這般口水都要幹了的時候,濃香迸發,果汁混著清液,便可以偶爾放肆一回,去探尋深處的癢意。

  床帳散落,遮去了薛遠燃起火的目光。

  *

  《大恆國報》把持在聖上的手裡,讚譽聖上和李太傅的文章輪番刊登,讓普通百姓都深信不疑標點符號是個好東西,這讓學派中的大儒文章變得猶如石頭落水,只能激起一絲半點的水花。

  他們文章的傳播速度完全趕不上《大恆國報》。

  輿論原本把持在握著筆桿子的人手裡,但隨著這些年來國報的普及和深入,百姓的聲音逐漸能夠影響輿論,並越來越重要。

  看到百姓都在稱頌聖上的舉動,朝廷告病在家的官員心中很是忐忑。

  他們仗著告病的人多,即便潛意識覺得聖上不會對他們怎樣,但還是會在府中緊張得寢食難安。

  終於,聖上有動作了。

  朝廷中的太監們一一上門,態度客氣地詢問這些抱病的官員,問他們的病什麼時候能好,什麼時候能上朝。這些人應付完宮中來的太監之後,彼此一交談,驚喜的發現,這是不是皇上退一步的徵兆?


  朝廷少了他們果然不能行。

  中層官員們心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難得安穩地睡了一個好覺。但等第二天他們一起床,就聽到有人頂上了他們的官位。

  他們懵了,朝廷的各衙門處也懵了。

  各衙門一大早就迎來了這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官員,這些官員極為嫻熟的接手了告病官員的政務,有禮地同眾位同僚一一結識。

  這些官員能力出眾,上手極快,又勤奮又有幹勁。各衙門處的大臣們來問了聖上好幾次,聖上只笑著道,「在抱恙的官員病情未好之前,你們隨意用他們就是。」

  這些官員,就是監察處的官員了。

  這次大批官員藉口罷朝,對監察處的官員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能光明正大地從暗處轉到明處,聖上暗示過他們了,「能不能一直做下去,就要看你們的本事。」

  被安排頂上各崗位的監察處官員猶如打了雞血,沒過幾天,大臣們便來同顧元白稱讚,直言這些官員用著極其順手,朝廷各機構的運轉效率要比以往高處不少。

  但抱病的官員和其身後的學派就目瞪口呆了。

  他們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些官員著急,得到消息之後就準備回到衙門,可禁軍卻把他們請了回去,理由是他們的病情不應該好的這麼快。

  朝廷人情味的表示,既然生病了,那就好好休息吧,多休息一會。

  此舉一出,京城亂成了一鍋粥。為了學派而藉口抱恙的官員們反而恨上了學派,激烈的對抗鬧得越來越大,等各地的大儒進入京城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學派與官員之間的爭端。

  奇了怪了,爭端的兩方竟然是他們!

  被這一幕弄得摸不著頭腦的大儒被請入了宮中,李保按著聖上的話,淚流滿面地讓他們莫要為了一己私利而忘卻了聖人之言,忘卻了孔聖人曾抵禦萬難而建立私學的無畏。

  這樣的言論說得多了,李保都好似認為自己當真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而他這樣的表現,使部分大儒倍為觸動。

  三個月一晃而過,京城火炕燒起來的時候,學派終於頹廢的落敗。而那些用軟手段逼迫聖上的官員,也沒有成功回到朝廷之中。

  最重要的是標點符號,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科考的殿堂之中。

  *

  顧元白在這三個月中從未停止過休息,他不斷的遊說或者威懾,光是太學和國子學,就迎來了他的兩次駕到。

  標點符號的初用,顧元白必須要對其表現出足夠的重視。只有他重視了,百官才會重視,天下的學子才會重視。

  而隨著標點符號的普及,學子與教書先生看出了其中巨大的力量。這些符號一標,完全省了他們學習句讀的時間和心血,隨著時間的延長,已經不需要聖上派人去寫讚譽的文章,各地自發的有識之士便高舉標點符號之法,不斷進行宣揚。

  在初雪落下時,顧元白終於停下了繁忙的政務,給自己放了一個蜜月假期。

  薛遠無名無分,每日像頭可憐的落水狗一樣盯著顧元白在看。顧元白忙碌的時候甚至一日裡也不能同他說上幾句話,說實話,有些心疼。

  他知曉剛談戀愛的年輕男女具有多大的熱情,更何況是其中的佼佼者薛遠。宮中下雪那日,他拉著薛遠在梅花林下,含著雪與紅梅悄悄吻著他。

  可憐的薛遠,完全被聖上的主動嚇傻了,呆愣愣地回不過來神。

  看在顧元白眼裡,就是有些……有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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