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還沒過去,林月枝就如約地在課間扭過頭來問題目。
宋元其和唐隨湊在一處,偷偷拿起手機朝著這邊拍了好幾張照片。
問怎麼知道的?
因為第一張唐隨沒關閃光燈和音效。
江尋景若無其事,語調平穩。只是不經意地抬頭瞥了一眼對面的女生的時候,發現她紅了臉。
林月枝是個漂亮姑娘。
照理來說,江尋景就算不心動,也多少該多看她兩眼。
他倒沒有,趁此用餘光關注了一下赫連況,發現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手機,故作無意地也聽著「江老師」的講解。
不得不說,江尋景教他們這種一知半解的,業務能力根本不用練。
三言兩語又引人入勝,沒有科班老師慣用的套路,反而聽著舒心。
雖然赫連況對生物沒有一點興趣,在聽到他頓了一下,還是有點莫名其妙地看過去。
還沒等他轉過頭,江尋景又開始了未完待續的授課。
語文課才上課,他翻出生物書來,畫出了剛才提起的幾個重點,才埋下頭去睡覺。
怎麼辦呢?
這個人他一定要。
五月末,恰好舉辦一年一度的夏季籃球賽。
每到這時候,不論是校內校外,還是學校的表白牆上,都會群情激昂一陣。
但這難得的歡騰時刻,對於高一來說卻是頭一遭。
體委下發報名表,男生們上課下課圍著這事兒在聊。
江尋景他們三個平時就打打籃球,又愛出風頭,報名自不必說。
看著他們三個人在這一天結束前就遞上了報名表,曾經和江尋景在籃球場上大戰三百回合的赫連況多猶豫了半天,在第二天中午也把報名表交了上去。
彼時,大家都正前仆後繼地往食堂蜂擁而去。
交完報名表,赫連況一回頭,看見江尋景站在後門沒有走。
而且還看著他。
表情緊繃著,像不屑,又有點睥睨。
赫連況還沒想好說什麼,江尋景在稀稀落落走得差不多的班級里,隔著大半個教室說:「是故意的嗎?」
赫連況不是沒聽懂。
按照現在的情況,他其實應該說些好聽的話。
有點說不出口,赫連況揚聲「哈?」了一下。
距離這麼遠,唐隨和宋元其倒是不擔心江尋景會飛撲過去找架打,都立在旁邊好整以暇。
有幾個走得晚的,也好奇地放慢了步子。
「我說你。」江尋景繼續冷言冷語,「非要一起湊過來,是故意的?」
赫連況脫口而出:「搞清楚,是你討厭我,那就該你主動避著我。我又不怕你,為什麼要躲?」
眼看著江尋景的臉越來越黑,赫連況忽然想逗逗他,又說:「要不你校園霸凌我試試?」
江尋景臭著臉扭身走了。
唐隨和宋元其毫不留情的笑聲順著走廊窗戶一陣陣地飄進來。
赫連況卻有點懊惱。
還恰得其反了,怎麼就這麼欠呢?
恰好,下午第一節課就是體育。
江尋景不為所動,照舊回班級補午覺。
留下唐隨和宋元其。
這倆才和江尋景分道揚鑣就碰見了赫連況。
早晚要一起打籃球,磨合球技是應該的,索性一起走到籃球場。
走到連廊的江尋景一低頭,就看見三個人從他腳下經過,預備繞到籃球場去。
唐隨和宋元其勾肩搭背,赫連況站得相對遠一點。
江尋景直接舉起手機來,給他們仨拍了一個哥倆好的背影,順手發到了三個人的小群里。
宋元其為了及時回女朋友消息,一出教室就把手機改成震動。
藏在夏季的校服短褲口袋裡,他立刻就感受到了。
停下腳步背著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抬眼去找江尋景,已經尋不到了。
他一回頭,神色嚴峻地恐嚇唐隨:「糖糖,你完蛋了。」
「幹什麼?」唐隨繼續勾著他的肩膀往前走,偏頭看了一眼。
「嗨!我還以為你對象愛上我了呢,就這小事兒?也值得告訴我一聲。」唐隨說著,信手也拈起手機來,光明正大地打字。
赫連況莫名其妙:「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我寶貝兒吃醋了,非要個解釋。男人就是麻煩,還是不能慣著,應付兩句得了。」唐隨說著,手沒停。
宋元其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群,裡面跳了快十條消息。
糖:我是被脅迫的你信我
糖:赫連非要拉著我說小話幸好我一直沒動搖
糖:我舉報宋元其附和了能從輕處罰麼
...
宋元其牙痒痒,先收起手機蹦高掐他脖子。
唐隨目不斜視,在屏幕上瘋狂輸出著,縮著脖子躲傷害。
下一刻,就嘭地撞上了一個寬闊的後背,緊接著,手機就被從手裡抽走了。
廖熊玲面目猙獰的臉出現在眼前,差點給唐隨嚇尿了。
偶然路過收穫意外之喜,廖主任什麼都沒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手機夾在文件夾里蹬著小皮鞋走了。
人走遠了,宋元其才拍著大腿給江尋景匯報。
陪著小張:消消氣
陪著小張:糖手機被午夜凶玲沒收了
這回,那邊才回復了。
J:可喜可賀,普天同慶
唐隨湊著看了一眼宋元其的屏幕,吐槽說:「哎?他說話怎麼帶標點符號啊?這跟誰學的,像我媽似的,多土啊。」
赫連況:...
可惜,江尋景沒喜聞樂見多久。
他照例在午休時分趴在桌子上小憩。今天睡得沉了點,等抬起頭來,上課鈴就剩個尾巴,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韓纓路過教室,看見他在最後一排睡眼惺忪地坐起來,便去敲了敲窗戶朝他招手:「體育課是吧?你英語一直不屬於強項,過來我給你格外開個小灶。」
這偏愛來得太突然。
江尋景還沒完全清醒,就被提溜到辦公室做了快半個小時的英語語法題。
按照韓老師的說法,他的英語成績要是再提一提,說不定能衝進學年前十,為日後參加競賽做準備。
等到江尋景再來到籃球場,幾個報名了籃球比賽的早就大汗淋漓了。
唐隨隔著百來米,朝他比了個中指:「至於嗎?冷暴力啊?」
話音剛落,球就朝他飛過來了。
唐隨順手撈過來,扭身過了一個人,利落地來了個扣籃。
滿堂喝彩。
他本來想偏頭朝江尋景顯擺一下,發現他根本就沒走過來,而是半路被林月枝攔下來了。
又遞水。
沒勁。
宋元其帶頭起鬨了兩聲,那邊還磨磨唧唧地沒說完。
幾個人沒等,又開了一球。
林月枝在問他的去向:「原來被韓老師攔下來了呀。雖然沒看見你打籃球有點可惜,但是你應該學到了不少東西吧,那也挺好。」
江尋景點了點頭,擺手要拒絕她的水:「既然沒打球,就不用了。你總送水,我倒是真有些過意不去。」
「幹嘛這麼客氣!」林月枝信手拍了他一下,「哪有追人不送東西的!也就是我太笨了,只會送水。」
雖然早就看出來了,這到底還是林月枝第一次挑明了和他說。
江尋景沉吟了片刻,還沒有想出應答方案,就聽見背後有人喊了一嗓子——「阿景!」
江尋景:?
嗓音有點熟悉,不過喊的有點悽厲。
江尋景回過頭來,就見一顆籃球迎著他飛了過來。
江尋景下意識擋在女生前面,一把把籃球撈在手裡。
球場上幾個立刻張牙舞爪地叫喚起來。
一回眸,江尋景才發現,原來是林月枝順勢藏在了他身後,瑟瑟縮縮著貼住了一點他的後背。
不過,來不及管這個。
江尋景渾身殺氣地抱著籃球走近,衝著為首一個人把籃球砸過去。
籃球觸地彈起,正好落在赫連況手裡。
江尋景居高臨下地逼視他:「你剛叫我什麼?」
平日裡唐隨和宋元其沒少拿「阿景」這個肉麻稱呼調侃他和林月枝。
江尋景有絕對理由懷疑他報復。
唐隨立刻過去當順滑劑,宋元其無語地扶額。
我說大哥,多好的氛圍,姑娘恨不得往你懷裡縮啊?
是尋仇的時候麼?
不過,赫連況對天發誓,真沒這個意思。
只是喊出口那一瞬間,覺得喊全名像尋仇的,喊「餵」又怕他注意不到。
或許是旁邊的林月枝給了他靈感?
弄巧成拙。
赫連況尷尬地笑了笑,說:「我真沒那個意思,就想你別受傷了。你要覺得冒犯,我說對不起?別在這兒打架了,再被抓一次,你被記過怎麼辦?」
你被記過怎麼辦?
怎麼辦?
麼辦?
辦?
他的話說的太真誠體貼,讓江尋景凶不下去了。
江尋景沒心思跟他計較了。
剩下的十分鐘裡,跟著他們隨便投了兩個球。
說到底,赫連況長了張能說會道的嘴,實在很會討巧,難怪唐隨和宋元其都還算喜歡他。
除此之外...
江尋景後知後覺。
其實他還機緣巧合地幫自己免除了被變相告白無所適從的尷尬。
赫連況本以為,這回總算把關係緩和一些了吧?
沒想到收了球回教室的路上,江尋景瞥過來的一眼仍是涼涼地帶著寒氣,警告的意思很明顯。
赫連況:?
誰能教教他,到底怎麼做才能把江老師請到手。
這個周五下午,江尋景提早結束了社團活動,沒有即刻回家,反倒是回到宿舍里收拾了東西,趁著沒人安安靜靜地把剩下的作業做完。
然後,才背著書包去找唐隨和宋元其。
宋元其的女朋友並非每個周末都能溜出來約會,江尋景的父親又趕在周五加班。
趁此得天獨厚的機會,他們決定先打一夜的遊戲再說。
好運連連讓唐隨始終念念不忘,他也是第一次碰上一個這麼合得來的網友,還挺興奮。
江尋景默不作聲地給好運連連發消息。晚上的遊戲是昨天就約好了的。沒想到,直到出了校門也沒等到回復。
路過一旁的居民區,幾個眉眼裡寫著『凶神惡煞』的男生,吊兒郎當地甩著書包進了大門。
唐隨一路絮叨,江尋景途中解開兩次手機看消息,宋元其擺著一張揶揄的臉聽著。
直到路過爬滿了爬山虎的柵欄,唐隨忽然用胳膊肘懟了江尋景兩下,壓低聲音:「哎你看,那不是赫連嗎?」
江尋景驚愕的抬起頭。
就見剛才一副混混樣兒的男生,校服有的只穿著校褲,有的只穿著短袖,總而言之,七零八落,連陣勢也七零八落地。
圍在中間的那個人,正是赫連況。
為首的一個高個兒男生,頭髮不知道是純天然的還是燙的,帶點卷。抱著手臂朝著赫連況挑眉:「上次在校內,施展不開。算你還識相知道轉班,離陶姜姜遠一點,聽見麼?這樣,算完今天這筆帳,咱們就大道朝天了。」
赫連況叼著煙。
江尋景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他就坐在這個小區院內的長凳上抽菸。
赫連況很平靜。
既不像是約架的,也不像是被人堵了個正著的。
他說:「我不想打架。換個別的方式行嗎?比如給錢。」
說完,他就順手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遞出去。
江尋景:?
哥們,你遞煙是出招前的被動?
梁軼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赫連況能這麼反應,有點猶豫。
旁邊站著的小弟接過煙來,遞給梁軼,順口問:「你想給多少?」
赫連況這個慫包,遞煙送錢還不算,拿出打火機來走得近了點,要給人點菸。
煙還沒點著,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三千元以上構成詐騙,但是我覺得真打起來了你的醫藥費可能也不止這些,就兩千九百九十九,這件事兒結束,行嗎?」
柵欄外圍觀的幾個人嘆為觀止。
顯然,跟他對峙的人也繞蒙了。
小弟:「...什麼意思?」
反應過來,梁軼立馬板起臉來,隨手把煙往地上一吐:「你他媽的明里暗裡找事兒是不是?搶我女朋友、仗著有背景走廊里打我兄弟。來來來——我讓你看看今天是誰賠醫藥費...啊呸,賠什麼醫藥費。來,手機給我架上,留一個錄像的,你敢反抗一下我立刻躺地上訛死你。」
立刻有人打開攝像頭,說:「你要是乖乖受著,這視頻不會傳出去。動一下,就發網上去,標題就叫那什麼...富二代混黑仗勢欺人。」
五六個男生,你言我一語,把書包順手甩地上躍躍欲試。
赫連況要是不狗腿的去給人家點菸還好,這點距離,結結實實地被包了個死。
「等會——幹嘛呢?高一文科八班梁軼!」
猛地被一點名,梁軼偏過頭「啊」了一聲。
唐隨早就舉起宋元其的手機開始錄像了。
他把爬山虎往旁邊撥一撥,說:「應和的還挺乖。欺負我們班同學,是不是?」
宋元其本來有點害怕,被這麼一壯膽,狗仗人勢地叫囂:「錄像?錄個公平公開的啊?誰家打架穿校服啊?」
「都別動——別動啊!」唐隨把手機塞給宋元其,「這邊一直在這兒拍著,目擊證人也在,我看誰訛誰。」
說完,他一勾半晌沒說話的江尋景:「走,撐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