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唐隨的話說——被死對頭聽見背後說他的小話，江尋景是棋差一著。
可惜，這次他江哥的心思又在他意料之外。
江尋景非但沒覺得這有什麼，反而比上午平靜的多。
吃過午飯，趴在桌子上睡了二十分鐘，周一下午是雷打不動的周考。
除了江尋景一個人同桌的，全班都得挪挪座椅，讓同桌兩個人之間有點空隙。
宋元其耍了點心思，有意使勁往江尋景這邊挪。
班級里桌椅拖拉的刺耳聲響了一片。
江尋景從桌肚裡掏出手機，戳進好運連連。
J：在做什麼？
全班人都在挪桌椅，或者在抱怨，或者在背書。只有赫連況一個人坐在那裡，靜默著翻本子。
江尋景餘光看見他飛速往這邊瞟了一眼，一樣低下頭去。
好運連連：馬上要考試了。
好運連連：在複習。
在複習？
在複習？？
幾乎一睡一整天的人，居然在不值一提的周考前複習。
對哦，他記筆記的。
江尋景想了想，又低頭打字。
J：是學生？
這話問的虛偽。
那邊回的有點慢。
好運連連：是的。
好運連連：苦逼高中生。
J：屏城的吧
J：你哪個高中
這回，江尋景等到老師從前門攥著一沓卷子進門來，赫連況才回復。
好運連連：不談。
？
神經病。
撂下手機，宋元其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朝他擠眉弄眼。
一般情況下，江尋景都會有意把試卷多讓出來一部分，讓他們能抄多少抄多少。
唐隨這周坐的遠，此時恨恨地隔著整個班看著他倆說話，眼神幽怨。
雖然這倆貨期末照舊是十幾二十幾分，更有甚之，個位數也偶爾造訪一下他們的試卷。但他們家裡不看這個，平時考得好，順口就能要個什麼電腦外設或者其他喜歡的玩意當獎勵。
不過，宋元其往自己這側挪了太多，所以赫連況根本不用動，就能正正好好距離兩側的同學差不多。
怪不得不用挪桌椅。
周考內容很少，六科每科一張試卷。
先考數學，再考語文，再是英語。休息。最後考理綜。
考數學的時候，整個班級除了零星幾個人，大多都是百無聊賴地答得潦草。
語文和英語答得倒是相對起勁，也沒多大勁。
休息時間，老師仍留在講台整理試卷，沒人敢大聲說話，只有蒼蠅似的嗡嗡的怨艾。
江尋景湊巧和赫連況前後站起身來，不約而同地走向班級後列的儲物櫃。
他們倆的儲物櫃都在最上列。
江尋景抽出水杯來喝水，接著身高優勢看見赫連況拿了個本子，站著翻看起來。
看公式，好像是物理。
沒騙人啊，真複習。
答完試卷，還有二十分鐘結束考試。江尋景往後一靠，給宋元其行方便。
藉此便利，他看了一眼赫連況。
此人蹙著眉毛，看姿勢好像在冥思苦想。
理綜一頁半，他有半張敞亮地撂在桌邊，一片空白。
雖然剩下二十分鐘，生物這點題量也能答完。
可在這個班級，江尋景還沒見過有人放著好拿分的生物不答，而去琢磨一道...物理題的。
這個人的腦子，是真長得有點不規則吧？
難道在物理大題的空隙上作畫？
這時候，仗著自己在後排肆無忌憚抻著脖子的宋元其終於被監考老師留意了。
老師朝著這個方向咳嗽了一聲示意。
宋元其正抄得出神入化，江尋景充耳不聞，赫連況奮筆疾書。
老師極其不耐煩地咳嗽了第二聲。
吵醒了睡覺的唐隨。
終於忍無可忍：「宋元其！脖子抻那麼長筋不疼嗎？」
唐隨幸災樂禍地「哈哈」一聲。
這回終於驚動了赫連況。
他驀然回神，朝著同桌一側看去。
江尋景平滑地挪開目光到宋元其身上去之前，窺見了一點赫連況眼底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炯炯。
...應該沒被發現吧？
江尋景硬著頭皮把目光落在宋元其身上。
宋元其訕訕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監考老師恰好是負責教他們班英語的女老師。
盛老師剛大學畢業，和他們年紀相仿。索性徑直走下講台來，飄飄然地把江尋景的卷子給收走了。臨走前，點了一下宋元其的腦袋瓜：「你啊，學點好的。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花兒來。」
宋元其偏逗她，舉手說：「老師，遺傳能在旁邊畫圖嗎？」
盛老師偏頭瞧了一眼他的試卷：「隨你，但我勸你別白費力氣。雖然我是教英語的，也知道哪頭寬哪頭窄。畢竟是遺傳，不是掉蘋果。」
全班哄堂大笑。
臨到放學，這笑話相當於叫醒服務。
盛老師看了眼表，說：「現在，從後把卷子往前傳，不許交頭接耳。」
自從被宋元其吸引了注意，赫連況的臉就一直面朝著這邊。
不知道在看誰，江尋景也不敢確認。因為提前被收走了卷子，這尷尬更無處遮掩，如坐針氈。
和唐隨、宋元其一起吃了晚飯。
到了住宿生上晚自習專用的階梯大教室里，江尋景撂下書包。沒了赫連況，浮躁了一天的心靜了下來。
他開始梳理今天學習內容的知識框架。
11班和前幾個班的教學資源是沒有區分的，但是對學生的要求不高。江尋景把做完的作業遞給坐在前面組隊打手遊的唐隨、宋元其看，開始刷題。
他這兩天分散在赫連況身上的注意力有些多。在一些知識點上，除了老師，會多出一些多餘的想法。
比如，江尋景清晰的記得數學課上說到平面向量的時候，宋元其在和赫連況說小話，談論的是一個新出的動漫。
江尋景搖了搖頭，把雜念晃出去，更加控制著自己專心致志在題目上。
打了下課鈴，他才回歸現實世界。
今晚的任務已經差不多做完了。
江尋景看了一眼手機。
一條微信消息。
好運連連：上嗎？
他發現這個人不論發什麼消息，總愛帶標點符號。
J：不了
J：住校上不了
這回，消息倒是很快回過來了。
好運連連：你住校啊？
好運連連：也是高中生？
J：嗯
江尋景平時晚自習下課不休息，被唐隨逮到，忙不迭地拽他說話：「宋元其的孫子巨他媽黑，玩個鬥地主還要搞心理戰。」
江尋景不帶感情地「哈哈」了一聲，唐隨無語地扭回頭去。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在聊天框裡打：你鬥地主嗎？
打完，他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So？玩又怎麼樣，不玩又怎麼樣？告訴他，去找唐隨他們，他們在玩？
鎖手機前一秒，對面發了一張圖片過來。
江尋景又把手機屏幕解開。
好運連連：【圖片】
好運連連：你學習怎麼樣？會物理嗎？
江尋景不爽的莫名其妙。
所以，他又送水又送錢，是為了學物理？
江尋景沒回話，先打開圖片看了看，發現這道題有點眼熟。
這不是下午考試的題目麼？
赫連況喜歡這道題喜歡到把題目都背下來了？
確認過變量和題干都沒變，江尋景立刻就把步驟原封不動地寫下來了。
J：【圖片】
J：不確定
J：你再檢查一下吧
赫連況秒回一個表情。
好運連連：[拇指]
看了嗎，你就豎大拇指？
江尋景重新沉心靜氣下來，用半節課的時間把剩下的內容做完，又看了一眼手機。
好運連連：我有一個問題。
好運連連：題目里的這兩個電子如果是發射出去的，是不是該看成電流？
好運連連：如果是電流，彼此不該有力嗎？
好運連連：如果是假設相對靜止，又怎麼會發射？
一連串的問號看得江尋景不禁老人地鐵手機。
他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他嘗試著回了一條。
J：狹義相對論？
等了幾分鐘，赫連況就回了消息過來。
好運連連：是這樣啊。
好運連連：謝謝，哈哈。
這問題有點沒事找事。
題目明明清晰的給了，他非要去想為什麼這麼給。
前面湊在一起的兩個腦袋瓜還在竊竊私語，坐在講台的老師昏昏欲睡。
江尋景輕輕踢了兩下他們倆的凳子，示意把剩下的半節課撬了。
三個人收好東西，貓腰從後門溜出去，跑去超市買宵夜吃。
有了昨晚那一茬，早晨發試卷的時候，江尋景上了心。
班主任是個男老師，叫趙括書，教物理怪別出心裁的。除了自己這個不太爭氣的11班，還教4班和5班。
11班雖然在成績上沒眼看，好在班級氛圍還不錯，原因是根本沒有競爭關係，急需一個毫無上進心的班主任和諧相處。
11班發試卷也一向隨意。這天照舊是老趙從班級後門順手把試卷塞給江尋景，自己再去樓上的4班和5班發布理綜成績。
往常接到卷子，江尋景總是一半遞給林月枝，一半遞給宋元其。
這兩人都愛在早自習開始之前在班級里多逛逛，說說閒話，他則趁著這個時間再回想一遍昨天學過的知識點。
今天，江尋景一沓分成了三份。
他給自己留了極少的一部分。
宋元其納罕道：「哎呦，你也想發——是不是想看看昨天糖糖沒有你到底答成什麼爺爺奶奶樣兒。」
唐隨聞風起舞：「孫子！你大爺的，背地裡蛐蛐我什麼呢？」
江尋景瞥了一眼課表：「早自習英語老師肯定會來，你昨天才被說過，今天消停點。」
宋元其熱淚盈眶地抱他：「寶貝，我真愛你。」
盡在眼前的赫連況在桌下打單機遊戲，頭一個勁兒的低著，連眼皮都沒掀。
江尋景沒指望手裡這十來張卷子裡能恰巧分到赫連況的。
零星幾張卷子被他拖了很久。
期間，唐隨喜提理綜3分——一個生物填空的成績。
據他自己說，蒙選擇沒有技術含量，直接選擇了蒙填空。
餘光瞥到赫連況的卷子發下去了，他才繼續發手裡僅剩的三張試卷。
路過赫連況身邊時，他瞥了一眼右上角的成績：
32+4+7=43
這個32一定就是物理的成績了。
在這個班裡，奮筆疾書拿到的32分可比抄到的92分還要不易。
江尋景的目光在經過赫連況身邊的時候轉了一瞬間，經過宋元其的空座的時候又偏頭往那處瞥了一下。
林月枝把他的卷子扣到了最後。
明明桌子就在手邊，她還是要往江尋景手裡遞。
女生對他甜甜地笑著說：「三百分的卷子，你拿了291分呢。真厲害！」
這沒什麼的。
周考的題量小，分值大，很容易就能拿很高。
有那麼一刻，江尋景是感謝她當眾念出自己的成績的。
他想讓赫連況知道。
是爭強好勝？虛榮心作祟？
坐下來，他打開微信，給最近聊天框中上數第三位聯繫人戳消息。
才發出去，前桌的女生又回過頭來，說：「你能不能教我一下生物啊？我覺得，要是拿分的話，物化生中還是生物最容易吧？」
江尋景點了頭，說：「沒事的話，課間可以來問我。」
女生朝他粲然一笑，說：「你真好呀。」
赫連況沒看消息，反而看著分數發呆。
其實他也才轉到理科班不到一個月。
赫連況是勞動節假期過後到這裡的，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月。
物理這一門，他沒有請老師，自己學得又不得章法。
並不是不想請老師。只是，任何為了提分數而教學的老師，總能把這一門學科變得枯燥乏味。讓他感覺不到半點興趣。
291分啊...
赫連況若有所思。
班上最該請教的人無疑是江尋景。偏偏，這個人討厭他討厭的要命，沒有一刻不和他較勁的。
被人厭惡這件事之於赫連況是平生第一次。
讓他感到趣味橫生的同時，難免有點可惜。
直到安安靜靜地開始了早自習，赫連況才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來。
這靜音了的板磚肯定沒法給他提供實時的消息。
一條來自13分鐘前。
J：考得怎麼樣？
這個人。一定是自己發下了成績，想起他這個網友才會問的。
好運連連：不理想。
好運連連：物理太難了。
想起江尋景的成績，赫連況體貼地給他了一個顯擺的空間。
好運連連：你呢？
沒想到，對方倒是不為所動。消息幾乎同時發了過來。
J：別的科目呢
而後，江尋景才回答之前的問題。
J：穩定發揮
J：和平時一樣
對哦。
這成績對他來說，也沒什麼驚喜的，幹嘛要顯擺呢？
至於別的科目，赫連況不想學，當然也不在意。
不過江尋景在早自習玩手機，這可真是...
好運連連：別的科目還好。
這回，震驚的變成了江尋景。
還好？
三十多分說沒考好可以理解，結果十幾分的竟然算還好麼？
忍了半晌，江尋景到底回了一句。
J：那就好
手機放在大腿上。
江尋景拿起筆來做英語閱讀。沒過兩分鐘，震動傳來。
好運連連：你平時會教女朋友做題麼？
好運連連：看你昨天講得很好。
江尋景想，這一定是聽見林月枝問他的那句話了。
J：我沒有女朋友
好運連連：抱歉啊。
好運連連：戳痛處了。
江尋景無語片刻。
J：平時在學校會給同學講題
好運連連：那你學習一定很好。
好運連連：羨慕。
又想起昨天他問的問題，江尋景腦袋一抽，選擇試探一下他。
J：一起上網嗎
J：打遊戲累了教你
對方很快回復了。
好運連連：不了，我
這句沒打完。
好運連連：老師來了。
看見這句話的一瞬間江尋景就摁滅了屏幕，將手機塞到了桌肚最深處。
過了兩秒，英語老師韓纓果然從後門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