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86：目標
身無憑恃，即便從貧民窟這個泥潭掙扎出來，也會發現，不過從一個地獄爬到了另一個地獄。
知識可以改變命運不假，但能真正改變命運的知識，卻不是免費的。
瑪麗亞的父母深知這裡的日子固然可以這麼苟且下去，學著其他人那樣，參加幫派，或者找一個沒那麼五毒俱全的男友，尋一份餐館的工作，每天準時上班下班，看看球賽，逛逛海灘，沒錢就借，借不到就餓著，去偷去搶去教會領救濟，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然後等到某場意外或者大病，結束自己短暫，不過還算快樂的一生。
比起那些死在幫派鬥爭中，連屍體都不一定有人收的爛仔，已經很好了。
但當某一天，他們女兒將那張滿分試卷拿回來，驕傲地給他們展示的那一刻起，命運就開始發生了轉動。
這一對父母不知怎麼的就下定了某種決心。
菸酒不碰了，球賽不看了，主動找來更多的工作，試圖為瑪麗亞提供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
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頂著不少人的閒言碎語，將一個女孩送到了外面的普通高中，接受中等教育，為大學的衝刺做準備，不考慮職業高中。
瑪麗亞也足夠優秀，在學校里脫穎而出，成功考入里約大學。
那時候正值超凡熱，日本作為超凡高發區，促使不少學院在日語下增設了關於超凡的課程，瑪麗亞考慮再三後，決定選擇了這個。
就算畢業出來超凡熱已經退去，里約越發多起來的日本人卻做不得假，這麼一門專業在外企應該是比較好找到工作的。
同時為了防止人生的意外發生，譬如沒有拿到獎學金之類的，她每天都在工作學習中流轉，盤算身上僅有的籌碼，找尋可能存在的細微機會。
然而她自身基本沒有任何抗風險的能力，幸運也不會永恆眷顧一個人，於是意外一來，她便墜入更深的塵泥之中。
瑪麗亞走在回醫院的路上，以往尋常的路上行人此刻她只覺得充滿了危險，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人衝出來，將她僅有的希望奪取，揚長而去。
她握著銀行卡的手滲出了汗，現在已經容不得她細想白井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不求回報地伸出援手。
她只想讓兩位支撐她學習成長到現在的兩位至親能夠挽回性命，好讓她兌現曾經許下的各種承諾。
「啊是瑪麗亞啊.」
一個男人從醫院走出，手臂還綁著繃帶，看到瑪麗亞時候懨懨地打了聲招呼。
瑪麗亞將銀行卡偷偷塞進衣兜，儘可能平復神情。
這男人是她一個鄰居的孩子，他的母親也進了重症病房，而他當時在幫派，受了點輕傷。
「你是去吃午飯嗎？」瑪麗亞控制著自己的表情，語氣乾澀。
男人嘆了口氣，搖搖頭：「我去湊錢，問問老大能不能預支我點。」
「.聽說這次意外官方下令全力救治，或許不需要醫藥費？」瑪麗亞遲疑道。
「呵，聽聽就好了，生理鹽水確實免費，但也沒效不是嗎？」男人苦笑搖頭，「我得趕緊走了，說不定老大身邊借錢的人不少，你唉，各自盡力吧。」
他沒有找瑪麗亞幫忙，他知道瑪麗亞一家為了供瑪麗亞上學基本已經沒有什麼積蓄，也不會主動提出幫忙，畢竟他自身難保。
更不會想到瑪麗亞已經借到了錢，準備讓父母轉院接受更好的治療。
「對了，如果有人問你關於黑袍人的事情，你可以裝作當時在場，隨便說點什麼，或許能有點錢入手。」男人摸出兩張鈔票甩了甩，露出了點笑容。
瑪麗亞點頭。
她知道黑袍人的事情，陷入到生命危險的人相比受傷總數並不算多，很多人只是輕度燒傷，或者昏迷了一段時間。
昨晚後半夜時候，很多人在交流中就發現了救他們的人都有同一個身穿黑袍的特徵，便這樣叫了起來。
感恩的人有，無所謂的人也不少，還有家屬罵了起來，覺得倒不如讓傷者死在火場，死得人多了，他們再遊行一番，官方或許就會迫於壓力給比補償。
現在成了傷員，補償不知道有沒有，日後要是留下什麼後遺症，花費更多，不如死了划算。
瑪麗亞觀察過，這樣想法的人，不算少。
但她不奇怪，羅西尼亞貧民窟的觀念就是這麼直白，毫不遮掩。
「你也是羅西尼亞受災者的家屬嗎？」
鄰居說得沒錯，瑪麗亞剛走進來，就有人來找她詢問了。
「是。」
「你昨天有在火場見到一個或者幾個身穿黑袍，不露面目的神秘人嗎？或者一些表露出不怕火之類的奇怪的人？」問的人沒有拿出錢的打算，只是冒充官方人員，單純地在問。
「很抱歉，昨晚我不在現場，我是收到別人通知了才過來了。我親人還在急救，能讓讓嗎？」瑪麗亞一副焦急的模樣。
「噢，打擾了，祝你家人平安。」那人點點頭，找下一個目標去了。
瑪麗亞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她本來也沒打算亂說什麼，黑袍人不管怎麼說都對她有恩，在不知道情況的前提下，不提及就是最好的報恩。
越過吵吵鬧鬧的大廳，她快步找到了那個勸自己將父母轉移醫院的醫生。
「你借到錢了？」那醫生仔細看看瑪麗亞，覺得有些意外。
本來只是看對方氣質不像貧民窟的人，他才提出這樣的建議，不然換做其他貧民窟的人，他是懶得說的，說了也基本沒用，還容易被情緒激動的家屬攻擊。
「是的，我不太清楚這方面的手續，能請你幫忙嗎？」瑪麗亞猜測對方應該是有相應的提成，大概會樂意幫忙，「最好能隱蔽一點，你知道的，我沒有餘力幫助其他人。」
「嗯可以，我會安排你父母從另一個門轉移。」
那醫生在確認之後，就將手頭的事情暫時安排給了別人，叫來了一家其他醫院的救護車。
看清了那輛救護車上面的字後，瑪麗亞才算是放下了心，那確實是一家比較出名的私人醫院。
救護車來到現場沒有多說什麼，一個護士帶著笑容遞交了一份預繳費單，需要瑪麗亞先繳納一定的費用，支付完成後，他們才體現出了極其專業的素養，將他的父母進行轉移。
光是救護車上的設備，仿佛都比她父母目前接受的治療要專業。
錢的作用又一次體現得淋漓盡致，毫不遮掩。
瑪麗亞自然也是跟車過去，在路上懷著激動的心情將消息發給了白井。
【白井，我已經在轉院的路上了！】
【謝謝你的慷慨！】
白井收回視線，內心竟然有些惋惜，惋惜瑪麗亞這麼一個好種子或許就要消失了。 不過她不後悔這樣做，刻意操縱對方的情感，將對方拉入實驗，她無法接受自己成為廣末良宮這樣的人。
儘管她挑選的種子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實驗性質，但澳洲的奧克利和里約的塔達都是她從人海中找到的，也經過了他們的同意。
「.情況就是如此，他們正在計劃下一次祭祀，動作會比這一次的要大上許多，天使大人我們要提前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嗎？」
塔達跪在白井面前，將他探聽到的事情整合起來匯報。
站在他的立場來說，消滅一切罪惡就是今後的人生意義，需要考慮的只有對方的罪惡足不足以受死。
同時就是守護良善之人，避免他們被罪惡之人荼毒。
白井望向窗外，似乎發著呆，好一會，才答非所問。
「塔達，你認為，罪惡是什麼？」
「是我將用畢生去消滅的存在，罪惡是對人類的殘忍，也是對天堂的褻瀆，唯有創造一個沒有罪惡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完美世界。」塔達臉上泛起潮紅，看得出來很激動。
塔達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他的人生就是因為正義心太過強，從而差點死在了某條巷子。
當時他倒在血泊中，看著那個被他救下的人一言不發地逃離，內心非但沒有後悔，反而認可了那人的做法。
因為這樣他就至少成功救下了一個人。
要是對方傻傻的不知道跑，他反而會失望。
「你甘心就這樣去死？」
「如果給你一個選擇，你願意獲得一次新生嗎？」
後來，就是白井降臨，問出了上面兩句話。
他答應了。
而代價是從今往後，成為她的下屬，順便完成她安排的實驗。
實驗是可以拒絕的，不過塔達沒有拒絕。
白井第一時間讓他殺了差點殺死他的人，熟悉掌控自己的力量，她則負責收尾，讓屍體消失。
然後實驗就是讓他去觀察那個他救下的人，並給他兩個選擇，放過那人，或者殺了那人。
一開始塔達還不明所以，直到沒多久，塔達才發現那人竟然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甚至比起殺他的人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那人被塔達救了沒多久後，又被塔達殺了。
他陷入了自我懷疑。
救下的人，就一定是良善之輩嗎？明明完全不了解，為什麼當一個人成為受害人時候，他就會下意識忽略了對方也有罪的可能呢？
白井沒有替他解惑的打算，有些問題還是自己想通更好。
於是經過實驗之後，白井確定了塔達的可控，完全不像是奧克利那樣殺了就收不住手，才將他正式當做自己第一個下屬。
當初奧克利比塔達要偏激許多，即便由她種下的種子可以確保對方的永遠忠誠，可卻不能操縱對方的心性。
奧克利不斷祈求白井讓他殺他認為的罪人，一天不殺，他都會痛苦得像是毒癮發作。
對白井而言，這樣連控制自己都做不到的手下帶著弊大於利，就讓他自己待在南澳自生自滅了。
相比之下，塔達固然也有自己的堅持，不過卻溫和許多，事事以白井的命令為先，即便不理解，也不會強行要求，情緒十分穩定。
不過所謂的穩定只是相對而言，塔達依舊是想要毀滅一切惡的生命。
這樣的想法和當初剛剛覺醒黑光天使的白井差不多。
她也是這樣做的。
只是殺得越多，她就越迷茫。
覺得自己在干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你所認為的惡只是人類的定義，人性本就摻雜了惡，只是受限了條件，有的人激發了衝出來，而有人的選擇按下。」
「我殺了許多罪人，世界未曾變好一分。」
「在殺戮中我發現，若是完全沒了罪惡，人類也不見得會走向更好的未來。」
「可罪惡這種東西光是存在，那種噁心的氣味就縈繞在我的鼻子，塔達，我們救不下每一個被罪惡吞噬的生命，甚至被吞噬的人當中，不少也是罪人。」
「塔達，你還堅持認為罪惡是必須消滅的嗎？」
白井平靜地將自己這些年逐漸得來的感受說了出來，看著塔達，問出一個問題。
塔達語塞了，白井的話跟他以往的正義有所相悖，但他又肯定，白井對罪惡的理解必然在他之上，最終只能沉默，腦中思想在掙扎。
「其實很簡單.只要我們能下定決心。」
「讓罪惡傷害更多的人，我就能把更多人轉化為塔達你這樣的存在，只要我們積蓄的力量足夠，就完全可以在人世間建立一個地上神國，監督人間的運轉，撇除一切的惡，並引導人類始終向上發展。」
白井的話讓塔達瞠目結舌，但又有一種天將降大任於自身的沉重感，精神迷失在了白井描繪的前景之中。
那樣一個世界，真的能構建出來嗎？
能！
一定能！
只要是在天使大人的引領下，他們必定能夠完成這等震撼功績，成就自身前所未有的價值。
「大人，那他們的計劃我們就不管了？」但一想到可能有幾千人將會受難，他的心還是疼痛。
「屆時再看情況吧，一切都在變化，沒有什麼是不變的。」
白井反而沒有塔達那樣的自信，確定地上神國真的能在人間建立，畢竟相比塔達對外界的超凡還不夠了解，白井清楚明白其他超凡的威脅有多麼嚴重。
不過這確實是個不錯的目標和口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