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漸濃,廉纖細雨,久立。
幾滴雨水從麻帽檐邊滑落,順掛睫毛,輕眨入瞳,淨透雨水卻帶有灼痛,聞與桑悲愴長嘆。
「我善良美麗的女主你到底來不來!」
她目光森然,轉頭瞪向在門檐下避雨的小乞丐小白,朝他做了個呲牙抹脖的動作。
小白微張唇,將手中饅頭收起,淋著雨朝小巷深處跑去,不多時,他氣喘吁吁小跑側蹲在她身旁。
「我見那小姐往這處來了,再等片刻就好。」
見他模樣真摯,聞與桑揮揮手,「行吧,再信你一次。」
她捻指在咽喉處清嗓,挺直脊背,在臉上胡亂抹擦些雨水,吸鼻抽泣幾聲,換上副悲傷面具。
果真,沒過多久,身穿錦袍的絕美女子出現在街頭,淡白裙角沾染污濁,著她身,卻有水墨畫之雅。
【小心臟,這可是女主葉允菲?】
【耶斯!宿主第一步,終於…】
聞與桑立身,撲通一聲就重跪在地,忙不迭磕頭,涕淚俱下,「賣身葬母,只需二十個銅錢,求求哪位好心人帶走我吧...」
「賣身葬母——」
嗓音不算小,聲情並茂,在寂遼街頭格外引人注目,葉允菲聞聲遞目,正欲上前看清些。
便被身旁丫鬟拉住,「小姐,如今我們在謝家自身難保,還是不要多管閒事。」
葉允菲頷首,一匆別開眼,徑直從聞與桑面前走過。
聞與桑目光追隨,驟然出現一張大臉,遮擋視線,「嘿嘿嘿,我出一兩銀子,回府上做小妾,保准你吃香喝辣,如何?」
男人哈腰就要來搭她的肩,她起身退開,拿起地上寫著七歪八扭「賣身葬母」的竹匾,抵於身前。
還朝葉允菲的方向喊叫一聲,也不見其回頭。
【女主不是聖母式善良嗎,螞蟻都得捧在手心,怎麼看著如此冷漠,都怪這大餅臉,還想我給你做妾,我做你大爺!】
男人油膩搓手,呵呵笑道:「有些脾氣,正和我胃口,放心,本公子不會虧待你,美人別怕,到我懷裡來。」
聞與桑瞟了眼他身後兩名侍衛,拿竹匾的手更用勁,「算了吧,郎君你這般丰神俊朗,我丑得人神共憤,實在是高攀不上。」
「胡說,我在一旁觀你多時,粗布麻衣都擋不住你身姿曼妙,膚白細膩,我還沒玩過你這般清水出芙蓉的,若是再敢拒絕,信不信本公子當街要了你。」
聞與桑在心裡罵爛他祖宗十八代,但眼下自己沒權又沒勢,跑也跑不贏,這乞丐身子營養不良,異常羸弱。
不遠處雨幕檐下。
男人青衫水墨寬袍被風攜起,似靈逸漣漪般動感,他拍落袖角圓珠雨滴。
避開街上女子投來祈求的目光,「清水芙蓉,身姿曼妙,膚白貌美?」
賀觀逸微略點頭,轉過腳下竹椅,行至朝屋。
「樓外急雨,殿下是要去幫她?」
—
「喂,發什麼愣,想好了嗎?」回到眼前大餅臉,聞與桑擠出一個諂媚笑容。
隨即扔下牌匾,裝模作樣擠眼淚,「其實不是我要卻郎君好意,只是......」
「我自小家境貧寒,早年間只能去那煙花巷柳之地,賺些活命錢,不幸染上花柳病,和眾多不明傳染病,怕是...」
聞與桑挽袖,露出白皙纖細雙臂,眼見紅疹密麻可怖,還泛著股刺鼻的甘藥味。
她猛揮在男人面前,作勢要去拉拽他,嚇得對面連連退避。
「此話當真?」
聞與桑用手背在眼角輕擦,「不敢隱瞞,見郎君打扮自是出生名門,若讓我壞了名聲,影響前程,那便是罪過。」
「呵~忒」
男人嫌惡咒罵,「臭婊子不早說,我看你是故意想迫害本公子,給我殺了。」
聞與桑渾身激靈,慌亂間朝他身後指去,「參見三皇子殿下!」
男人聞聲看去,果真見一人,但並不是三皇子,他挑起嘴唇,輕蔑笑出聲,剛要轉頭責罵聞與桑,便被她一腳踹在屁股墩上。
身子不穩猛向賀觀逸撲去,對面及時閃躲。
大餅臉便猝不及防摔了個臉朝地,他咬牙切齒吩咐道:「還不扶本公子起來!」
看去時,聞與桑已跑遠,正回頭朝他比了個未知手勢,「你個臭氣熏天的豬大糞,就你這死樣還想讓本姑娘做小妾,放你爹的蛤蟆屁!」
一溜煙,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侍衛對眼:「公子,她罵你是屎。」
男人面部抽搐,氣得跺腳,「用得著你再說一遍?」
只能衝著身後的賀觀逸發泄,連吐幾口痰,「礙眼的死殘廢,叫你多管閒事,今日本公子就拿你出氣!」
「啪」一聲,落在簌簌雨聲中,格外清脆。
***
聞與桑跑回破廟時已是雨停後,她攤在枯草上,像只軟體動物,仰天大「哭」起來。
「嗚嗚~」
一個干糙粗硬的饅頭適時堵住聲音。
她沒滋沒味咀嚼,久哽不下,不滿道:「不幹了,我想死,不想當乞丐!」
「什麼反派炮灰白月光替身都好,至少有吃有穿,還沒接近主角,我就餓扁成烙餅了。」
一旁小白嘆聲,這已經是她第九百次胡說八道。
「你還好意思說,要飯這半月,得罪了多少人,就你那些吃食全靠我!」
她抬手攥著半塊饅頭,堵在小白嘴上,「誰知道要飯這麼難,全方位發展型人才...」
小白:「......」
似想起什麼,聞與桑彈起身子,「對了,你可知今日找我麻煩那人是誰?」
小白皺眉看來,「就你還當乞丐,一點情報探查能力都沒有。」
「開始調戲你那人是張家二公子,母親是商賈大戶,父親官拜工部權侍郎,他是出了名的紈絝,最記仇,你得罪他,往後可不好過。」
「沒聽過,那坐輪椅那個呢?」
話剛一出,她便覺不對勁,整個雲陽中有誰會坐輪椅都氣質超然。
「這你都不知道,召凌王之子,賀觀逸,雖然他如今是個殘廢,大勢已去,但好歹也是世子,我們這些平民是萬萬不可得罪。」
聞與桑乾笑一聲,向後躺倒。
「又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