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觀逸眼底蘊起笑,「那這文昌星便是陸柏起了?」
她轉頭認真凝視著那雙眼,然後心事重重般點頭。
「那為何要斷其姻緣,我倒是有些興致,也聽聽神仙的八卦。」說這話時,他字語間帶譏。
聞與桑飲下手中酒,坐回原位,神色懨懨,望向倒映月光的池面,似乎正在回憶遙遠的過去。
「天界規定,神仙各司其職,不得妄動情,據諸神傳記載,三千年前,文昌星還未成神,去往靈岐白池修行。」
「但他卻對赤水真神座下未煉化的妖靈一見鍾情,那妖靈亦然,遂天帝得知此事,震怒,待文昌星成神之際,用擎天雷將他劈得神魂盡散。」
「可兩人真情亦感動諸神,才換得他下界歷劫,十二世便可成神歸來,妖靈同入輪迴,但兩人生生世世相愛不相守。」
「如今是最後一世,完成命簿所載,便可重回神界相守,可被我毀壞,所以,兩人一旦相守,幾千年的等待便付諸一炬....」
她眉宇間憂色攀上,這措辭之前就想好,要將兩反派收編,不得不說出一些二人的秘密。
要不就稱自己會算命,要不就是神仙下凡,再或是魂魄穿越,這哪一個說出來都挺離譜,乾脆就離譜到家好了。
賀觀逸微詫異,似乎並沒有從話語中找出有何漏洞,遂揶揄道:「那你既是神仙,為何不用神力促成這一切,還用得著餓肚子。」
聞與桑咀嚼的動作一頓,「這等事,你一個凡人怎會懂呢,天規森嚴,神入往凡塵時,會被洗髓封法力,與常人無異。」
「無非是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以此才能穩固各界安穩。」
她娓娓道來時,無一絲慌張,興許是來此一直胡說八道,習慣了。
賀觀逸輕笑,兩人默契舉杯,叮鈴一聲入喉。
他似有所思考,望向池中如白玉的彎月,「既有神,人間疾苦,不見憐。」
聞與桑手指微蜷,莜莜十二載,賀觀逸不過加冠才兩年,他肩上的仇恨像磐石般,半分不可撼。
「神仙尚且無法知曉本命,更無權干涉,旁人之命,既是天命,亦無法更改。」
「但...」她清清嗓,「好人入輪迴,壞人入地獄,上天很公平。」
賀觀逸轉頭看向她,眼中神色複雜,那張笑臉,似比月色還要明亮,更能泛起嶙峋波瀾。
小心臟:【不是宿主,你胡說八道的能力還挺強,我聽著都像那麼一回事,但賀觀逸肯定不信。】
【你怎麼知道,萬一他相信了一絲一毫呢?】
小心臟幽嘆道:【並沒有,這壺酒的最後一杯,便是毒酒,看他的架勢,是一定會送宿主上路的。】
聞與桑耳中嗡鳴,錯愕向酒壺看去,嘴角不自覺抽搐。
【我喝下會死嗎?】
小心臟語氣興奮:【不會,先前得到一些男主氣運,權限升級,這邊察覺到宿主身體異與常人,百毒不侵,但會昏睡一陣。】
她噙起一抹笑,在對上視線時,又裝做苦澀般嘆氣,「殿下,你記得告訴鶴,這頓飯我吃得很開心。」
說罷,她拿起酒壺手柄,為自己斟上最後一杯。
酒還未倒完,賀觀逸將酒杯推過去,「這最後一杯,你不應該讓給我?」
但聞與桑並沒有聽他說,斟滿酒,笑著看去,「這最後一杯,不就是殿下為我準備的嗎?」
賀觀逸目光銳利,視線一直落在酒杯上。似欲有話,卻又止。
聞與桑捧著臉打趣道:「殿下,你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你...」他一瞬不眨地盯著,恍惚間呼吸停頓般。
微微月光映襯著清麗容顏,她輕啟唇瓣,敞笑兩聲,隨後乾脆仰頭喝下,對面尚混沌際,雙腿微微揚起,但又不動聲色放下。
聞與桑自得垂眸吃菜,【賀觀逸,既你已動殺心,那我便徹底與你劃清界限,日後相見便是敵人。】
他見對面還未反應,抬手示意,「小九,去拿東西。」
她起身攔下小九,「不用了,小九是吧,要不你先退下?」見世子點頭,他這才隱身於黑暗中。
聞與桑挪近,微眯眼勘探道:「怎麼,後悔了?」
賀觀逸偏過頭,已在她面前屢次心浮,腦中依稀閃過許多畫面,行刑場上,紛飛的髮絲和血水粘做一團。
冬雪中,深宮中那小小的身軀,環臂依靠在牆下,捧著碎雪充飢,瘦骨如柴的身軀在那院中唯一的樹下,躺過春夏秋冬,九年載。
再睜眼,眼中是如死水般的平靜,「沒有,只是後悔沒有更早取你性命,多給了你兩日活著的時間。」
聞與桑收斂笑,釋然地站起身,【你都這樣說了,我可不覺得愧疚你了,小反派嘴還挺毒。】
胸口隱約閃過揪扯,那熟悉的感覺噴涌而來,她驚愕回首,昏濁重影間,她推開賀觀逸,卻反被他的輪椅踉蹌絆倒。
抬眼間,是一雙極冷漠的眼,沒有任何情感波瀾。
「總有一天,你應該嘗嘗心悸的滋味。」
聞與桑起身,跌撞間朝房間走去。
黑暗中小九出現,「殿下,是否要救她?」
「不必。」賀觀逸沒有猶豫。
遠處。
聞與桑眼前渾濁,已摔了好些跟頭,「我呢還是太蠢,試圖感化反派,和他們共事。」
「我早該想清楚,要幫男主,就註定會永遠和他們是對立面,只是,賀觀逸那傢伙時好時壞,眼下毒酒已喝,我就不欠他了。」
「再見,便是敵人。」
當晚夜裡,肖京墨府上飛來一隻信箭,上面攜裹著一隻玉柄精緻匕首。
信件只有短短兩行字,「此物珍重,應贈有緣人。他日相見,兵刃相逢。」
肖京墨緊握住手中匕首,閉眼仰天微嘆一聲,他獨自在未燃燭的房中靜坐。
不知過去多久,青禹推門而入,接過他遞來的匕首。
「斷了.....等一下,留著吧。」
青禹高瘦的身影站在門邊,月光將身影拉得橫長,「她是否要...」
「不用,殺了吧。」
青禹領命,將門關上,屋內再次變得黑壓壓,肖京墨靠在床邊,眼中沒有何波瀾,眸子似乎低沉得也要融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