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與桑雙手耳尖被凍得通紅，但她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是有些想家了。
這是來到這裡，第一次這麼想家。
她徹底鬆開手，鬆散的髮帶被風拽落，落在皚皚白雪中，髮絲被風吹拂，半遮住臉。
她眼底帶著淚，瑩瑩閃爍，面無表情看向賀觀逸。
就好像一個，真實無比的夢，她總是游離在外，像漂泊無依的幽靈。
「我想回家了。」
聞與桑轉過身，走向雪地，仰頭看著雪花墜落，悠然飄在臉頰上，眼淚順著笑徑直滴下。
【宿主...】
小心臟從未見過她想家，以為她根本不在乎，但現在才發現，她一直壓抑著自己，那種強烈的求死，一直埋在她心底。
賀觀逸從屋裡取來傘，默默站在她身後，撐開傘遮掩住她一身雪，晶瑩的淚水在有些泛紅的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跡。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聞與桑佇立良久，回首再看，忽然覺得賀觀逸沒那麼討厭，但依舊輕薄得像一張紙，隨時會消失在她眼前。
後來，她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除夕當日。
聞與桑在春嫵喋喋不休中，選了素雅的青綠玉花簪，「就這個吧，我喜歡。」
春嫵接過，顯然還是有些不滿意，不過世子妃喜歡，那就是最好的。
看著繁瑣的髮鬢，她轉頭道：「春嫵，你給我編一個麻花辮就好了，簡單。」
在春嫵不解的神情中，她只好自己上手，麻花辮落在身後，鬆散舒適，她也沒選那些金繡繁重的衣裙。
貝殼粉長裙，繡著梅花，清新雅致，外頭披一件淡藍色綿袍，帽檐繡著小花，多了幾分俏皮。
她出了院子，看見等在花園處的兩人，和瑾還有戴著面具的鶴。
和瑾解釋道：「殿下不方便，允世子妃出街遊玩，有鶴陪著你，放一百個心。」
聞與桑聳肩，「隨意。」
賀觀逸還真是不給她一點機會，身上的薰香這麼明顯，旁人竟沒絲毫察覺。
因冬日時節，天黑得急，上馬車時天已染上深藍色。
聞與桑挑開車簾，街道上燈火輝煌，張燈結彩，耳邊是鑼鼓喧天，笙歌疊奏。
夜幕即將拉開，已經有爆竹聲突起，人群熙攘，車水馬龍，地下街燈與天上明星遙相輝映。
她下了馬車，仿佛置身於古籍中的盛世，「真好，撲面而來的年味。」
噼里啪啦的炮仗聲不時在街頭響起，各式各樣的小販，看得她應接不暇，眼眸中倒映起明亮。
鶴看著那雙眼，自從留她在府上，似乎沒見過，她像今日這般開心。
看完雜耍的聞與桑已有些疲倦，在酒樓二樓戶外看台上，瀏覽著來往路人。
不知今日男女主會不會也上街遊玩，原劇中是明日，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時間裡，男女主應該也在相愛著。
聞與桑第一次迷茫，這裡的人，和她想像中差太多，男主陸柏起，真的不是個好人嗎？
不管如何，她只有一個念頭，快些完成任務，沒有痛苦的死掉。
重新擁有健康的人生，並不是她想要的，人間太複雜了，她已經體驗過一次最好，其他的，不奢求。
「你不開心？」鶴將剝好的蝦推到她面前。
聞與桑轉眸，「算不上，那你呢？」
「不太記得開心的時候了，不過現在算。」
鶴垂眸，「是因為想家嗎？我可以幫你。」
聞與桑低頭，將蝦一個接一個塞進嘴裡，「謝謝，但是你幫不了我。以前聞敬川也最喜歡給我剝蝦。」
「你很在乎這個聞敬川。」
「他是我哥哥，除了父母，最在乎我的人，只是我發現，已經有些想不起他的臉了，我害怕，有一天我真的會忘記他。」
她知道，應該是來到這裡的緣故，但她不想忘，至少在死之前。
鶴伸出手臂，輕覆她的眼淚。
聞與桑嘴裡塞得滿噹噹，已經嘗不出味道，只覺得好苦好咸，一點也不好吃。
「那你以前，會和你的家人待在一起做什麼？」
她吸了吸鼻子，除夕夜，「吃年夜飯，一起在院子裡放煙花。」
鶴起身拉起她，「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心情會好很多。」
他的手掌很寬大溫暖，完完全全將她包裹其中，兩人逆流而上，穿過人群，一路向上。
聞與桑看著垂下的睫毛，有些無奈發笑。
鶴與賀觀逸就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也許，帶著面具，他才能自由自在做自己，不是身負血海深仇的世子殿下。
高聳的三層樓閣豎立，聞與桑撓了撓耳朵，不可置信，「青樓？」
鶴輕笑，「才不是。」
拉著她繞到後門，指了指屋檐頂上，雄姿展翅的大鵬鳥雕塑，在燈火照耀下，仿佛真有生命般。
「這麼高，我上不去。」
鶴將她手搭在腰上，「那你可就要抱緊我了。」
聞與桑穩穩落地，抓著鶴找了塊平地，立穩腳跟。
她偏頭看去，幾乎能俯瞰整座雲陽城，就好像四散開來，滿枝輝煌的樹根，人影變得渺小許多。
「很快，城中會放煙花，在這裡，能看到最好的景色。」
聞與桑後退，坐在屋檐平廊上，視線不受絲毫阻擋，就是屋頂的風，颳得厲害。
她攤直雙腿，「可惜了，要是再配上些小食，那就完美了。」
棕色紙袋落在眼前，她詫異轉頭看去，雙手抬起接住，落在掌心的溫度還有些發燙。
聞與桑打開封口，一顆顆飽滿圓潤，炸開些口子的板栗，正圓滾滾，安靜躺在紙袋中。
她拿起一個剝開，放在鶴手上，「你還...真是了解我。」
板栗還沒剝開下一個，各式各樣的果脯又放在她身側。
聞與桑玩笑道：「怎麼，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暗中偷偷觀察我？」
她傾身靠近，觀察鶴的眼睛，見他閃躲，覺得格外有意思。
「你是世子妃，保護你，哄你開心，是殿下所託，亦是我職責所在。」
她點點頭，「既然如此，你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子？我的吩咐，你總不能拒絕吧。」
鶴側過身，搖頭，「面具不能摘下，除非我死那天。」
聞與桑起了玩心，欺身靠近他，目光落在唇瓣上，眼神魅惑著靠近，直到快要親上。
她能感受到鶴強烈起伏的胸腔，乘他愣神，抬手至他發尾，剛觸摸到繩索，便被他抬手躲開。
鶴挪遠了些，「世子妃，自重。」
聞與桑只是揚眉笑笑，並沒有戳穿他的打算，但她漸漸地，真的發現賀觀逸的確對她好，且並不是夾雜著某種目的。
但這種帶著好的情感，是她會害怕和躲避的。
「不給看就算了，給我剝栗子吃，總行吧？」
鶴默默接過，將剝好的栗子放在手帕上。
黑夜中，閃過一道亮光，煙花從地面划過天空，在深寂中綻放出炫彩，五彩磷光轉瞬即逝，空中再次恢復寂靜。
只一瞬，但煙花的美，永遠留在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