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蒼穹一射，箭下留風

  璟這幾日白日出門，午時回來陪小夭用膳，晚上就在園子的涼亭下同小夭撫琴踏歌。

  瑱兒是第一次見到璟的笑容。從前他記憶中的爹爹面有憂思，兩鬢微霜。爹爹對他極富耐心，可那份耐心是出於職責，出於不忍。

  這幾日瑱兒給爹爹請安，卻見爹爹遺世獨立，風流天成。青絲垂落，眼波流轉。令人如醉如痴。

  原來爹爹笑起來是這個模樣，讓人如沐春風。原來爹爹並非槁木死灰，遇到了對的人，爹爹仿佛變了一個人。還是說，爹爹原本就是這樣的？若沒有娘親和大伯（塗山瑱不願意叫篌爹爹），沒有自己，爹爹是不是早已可以和叔母在一起。

  塗山瑱在心中嘆了口氣。爹爹從來不怪她，叔母也沒有遷怒於他。可正是這樣，他更覺得自己心中有愧。上一代的恩怨是非雖然不曾波及到他，可他的血脈，他的存在卻引發了不少波折。他又豈能輕飄飄的說自己無錯呢？也許只有他做好自己，才能消彌所有過錯吧。

  小夭正在練箭，突然她好像看見樹蔭下探出一個人影來。她假裝沒看見，接著快速轉頭，發現是瑱兒在樹幹後偷偷瞧她。

  「瑱兒過來。」小夭朝她揮揮手。

  樹影下的小人聞言慢慢踱步過來，還在偷偷觀察小夭有沒有生氣。

  小夭將瑱兒的神色盡收眼底。對於塗山瑱，從前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孩子曾經令她心痛十年，令她同璟生離，甚至險些死別。但這不是瑱兒本身的錯。當時的自己不夠相信璟，而璟又想要顧全所有。她和璟之間都存在問題，只不過問題被塗山篌和防風意映利用了。

  想清楚這個問題，小夭對瑱兒並無恨意，甚至對他還有絲哀憐。瑱兒何其不像小時候的小夭，是一個缺愛的孩子。如果不是璟的仁善，璟的關心，瑱兒會不會和從前的小夭一樣自我封閉，渴望愛卻不敢愛？

  「瑱兒，今日不用去族學嗎？」

  「回叔母，今日先生告假了，我們完成了課業就可以自行離開了。」

  小夭微微頷首，又問道：「你想要看我射箭嗎？」

  「想看。」瑱兒肯定的說。

  於是小夭讓瑱兒稍稍退後，然後憑手現出一把月牙形的銀色小弓，小弓周身泛出寒光，一看就絕非俗物。

  「瑱兒，你猜我射中的花朵是單數還是雙數？」

  塗山瑱遲疑了一瞬，回道：「雙數。」

  只見小夭靜心凝神，挽弓搭箭。銀色的箭朝青丘山激射而去，轉瞬之間以離弦之勢飛來。落定時，箭凝於小夭手心，瑱兒看見箭頭上有兩朵藍色的錦帶花。

  小夭繼續射箭，她讓瑱兒繼續猜。瑱兒說：「單數。」

  很快小夭的第二支箭飛回落定，箭頭處是三朵明媚的錦帶花。

  塗山瑱目瞪口呆，叔母的箭術與大荒北地防風家的子弟相比也毫不遜色！

  「瑱兒，你想學箭術嗎？」小夭問道。

  瑱兒點點頭，說道：「瑱兒想學，但瑱兒不敢叨擾叔母。」

  「不叨擾，你若有空，我可以選定時間教你箭術。」

  瑱兒思索了片刻，恭敬地說道：「叔母，瑱兒上午要去族學上學，下午要跟隨族中長老、商鋪掌柜學習經商理帳，只有日中時有空。」

  日中？小夭思考了一下，日中也可以，就當是她飯後消食了。

  「好，那便日中。你放學後先用午膳，然後過來尋我，我教你射箭。」

  「瑱兒謝過叔母！」塗山瑱朝小夭鄭重地拜了拜，小夭也不推脫大方收下了。

  璟回府時就看到小夭在矯正瑱兒學箭的姿勢。

  「小夭，箭術是你的自保之術，你真的要教授給瑱兒嗎？若你覺得為難，我可在大荒尋訪箭術高手親自教他。」璟知曉小夭的箭術有多難得，並不希望她勉強自己。而且璟亦覺得小夭並無義務將自己的箭術教與他人，哪怕瑱兒也是。

  「璟，你覺得瑱兒會與我為敵嗎？」

  璟緩緩搖頭。

  「那就對了，既然他不會傷我，那我教他也沒什麼問題。而且我只負責教，瑱兒願不願意學，能學到什麼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瑱兒是塗山氏的族長，他的暗衛是大荒四大家族中最強的，但小夭深深明白不能完全依賴他人的道理，只有自己夠強大，才能立足於世。箭術是死的，小夭並不看中這些。掌握了箭術，能自保才是發揮了最大的價值。想來相柳也會認同小夭的想法。

  這幾日璟出門時，小夭就製毒練箭，並且每日教授瑱兒箭術。瑱兒很聰明，毅力也很強。他這般年紀，小夭覺得有些懶散鬆懈很正常。可是瑱兒每次學箭時都很認真，遇到不解之處也會先琢磨，然後在練習時找小夭解惑。

  小夭見他願意學，自然也有心教。璟回府時也會在一旁備一些冰鎮果飲，同時記下小夭授課的內容，幫瑱兒慢慢矯正錯處。

  璟很有耐心，小夭靈力低微，只能射三箭。璟在小夭射完兩箭之後就讓她在一旁歇息，然後他陪著瑱兒練習。小夭則懶散的坐在一邊，偶爾給予指導。

  有小夭的教導加上璟的陪練，瑱兒進步很大。幾日的學習，射箭的姿勢已經挑不出問題了。

  「瑱兒，你不愧是——」小夭緩了緩，沒有說出「防風氏的後裔」幾個字，而是換成了「少年英才。」

  瑱兒聽到之後撓了撓耳朵，眼光遲疑不敢肯定。這是小夭第一次看見他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好像除了在璟面前，瑱兒總是老成持重的模樣。

  在青丘的日子很閒適，璟知道小夭不喜歡被打擾。因而吩咐人除了小夭有需要，不需要近身服侍。小夭偶爾會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乾方島。只不過這裡沒有她的醫館，也沒有左耳和苗圃。璟給左耳和苗圃去了密信，告知小夭和他近況皆好，約莫半年後回來，讓他們無需擔心。

  閒適的生活里偶然的漣漪，就是阿念的傳信。阿念知道小夭回來了，派青鳥銜著留音珠給小夭傳信。信中對小夭七十年沒有音信表示出極大的怒火，並讓小夭趁她怒意可控之前趕緊去五神山看她。

  小夭也給阿念去了信，表示自己回來後就立即準備去看她。待璟處理好族中事宜，就帶著歉禮去看她。

  阿念表示這還差不多。然後開始了一日一信，兩日三信，三日五信的送信頻率。每次送信都能整整說滿一時辰，小夭實在是害怕了。璟趕忙備了雲輦和小夭一同朝五神山而去。

  去之前，小夭讓瑱兒學箭切莫心急，循序漸進，持之以恆。先用普通的小弓練習，每進步一台階，就換一把更趁手的弓箭。待形成自己的箭法時，再請人定製一把適合自己的弓箭。

  璟和小夭的雲輦消失在青丘的蒼穹處，阿念早已讓皓翎守衛準備迎接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