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神山的守衛早已收到王后諭令,見來者是西陵小姐和青丘公子便打開了結界,雲輦直驅五神山,然後緩緩落定。
阿念正朝雲輦走來,小夭還沒見到人,就聽見阿念的聲音:「姐姐,姐夫,你們終於回來看我了!我還以為你們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循著聲音望去,就見阿念梳著隨雲髻快步走了。隨雲髻如雲盤迴,凌托頂上,搖而不落,搭配身上的鎏金玄鳥白袍,更襯得阿念生動靈轉、尊貴非凡。
「阿念,我一回來就想來看你了。府上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我尋了幾株靈草給你賠罪。我知道你什麼都不缺,不過這是我的心意,你可不能嫌棄!」
璟在身側捧著玉制的匣子往前遞去,並朝阿念行禮。
宮人遞過了匣子,阿念示意璟快起身,然後對小夭說道:「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拿東西哄我,不然你死定了。」
「我惹誰也不敢惹你,你現在是五神山王后,我討你歡心還來不及呢!」小夭諂媚的笑道。
「沒志氣!沒志氣!」阿念鄙夷了小夭一眼,繼續說道:「我早已設了宮宴就等你們來了。我們都是自家人,姐夫你千萬不要客氣,叫我阿念就好了。」
小夭也挽著璟的手腕,朝他點點頭。於是璟道:「那便恕璟無禮了,阿念。」
「這就對了,走,我們趕緊用膳吧。我準備了很多好吃的,還備了千年醇酒,就等著你們了!」
說完阿念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拉過小夭,將整個人架著走了。還在小夭耳邊不停絮絮叨叨。
璟和小夭挽著的手立刻就落了下來,璟有些失落,就見小夭回過頭來瞧著他,用唇語喊著他的名字。於是璟馬上又揚起精神,朝小夭快步走去。
入了殿內,宮人早已備好了膳食美酒,小夭同璟坐在一側,阿念坐在另一側。因為阿念提前吩咐過,宮宴更像普通家宴,並無主次之分。
「姐姐,姐夫,你們這次回來可要好好陪我住一會兒。」阿念半是撒嬌半是要求道:「我在這五神山里悶都要悶死了。」
「你這還悶呀?」小夭感嘆道:「瑲玹給你送了一大堆靈寵奇珍,靜安妃每年有小半年陪著你,皓翎各大節日許多部族都要入五神山拜見你,更不用說你還要去軒轅城看父王,命工人搭建高台、培育靈草……」
見阿念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小夭趕緊止住了話題。
「姐姐!」阿念的聲音陡然提高,小夭知道這是她快生氣的表現,於是趕忙哄道:
「我的錯!我的錯!我自罰一杯。」
說完小夭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璟讓小夭慢些飲酒,小夭笑笑,表示無礙。
「這還差不多。」阿念勉強止住了怒意,說道:「可是七十年來,年年如此,我也會厭煩呀!哪像你們一走就了無蹤跡,不知道去哪裡快活了,也有可能你早把我這個妹妹給忘了!」
阿念說到最後,竟還有一絲委屈。這個姐姐突然出現,自己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又突然消失。
「哦~,原來你是厭煩了不是覺得悶呀。」小夭還是忍不住打趣阿念,這個妹妹易燃易爆,一點就炸毛,有時還很好玩。
「姐——姐——」阿念有些生氣了。
「好好好,姐姐不說了!」見阿念有些不對勁,小夭趕忙哄道:「我和璟這些年在外隱居,你是五神山王后,知曉你的消息很容易。我雖然沒有回來看你,但是我知道你一切都好。並且在皓翎很得民眾愛戴,阿念你不愧是皓翎王姬,我也很為你驕傲!」
「真的嗎?」聽到小夭的讚許,阿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這個姐姐平日裡常常跟自己作對。想讓她夸自己一下,比登天還難。
「真的,阿念。」小夭肯定道:「我像是會無緣無故誇你的人嗎?」
「也是!」阿念的臉上泛起陣陣笑意,舉起酒杯說道:「姐姐,姐夫敬你們回來。」然後一飲而盡。
璟欲端起酒杯,就看到小夭搖了搖頭,於是默默放下了酒杯。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阿念對兩人的動作盡收眼底。
「阿念,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想去一趟湯谷給璟療傷?」
湯谷是日出之地,吸收了太陽散發的光芒和熱量。小夭查閱上古典籍發現,湯谷之水,具有烈陽之力,傳說能夠洗盡一切傷痕,令人煥發新生。
璟身上的傷痕,用了特殊的毒汁藥草。小夭不能完全去除,只能慢慢緩解。只是每到下雨天,璟的腿都會隱隱酸痛;每到暑日,身上的傷痕也會隱隱發癢。
小夭時常後悔,當初離開得太急。沒能完全治好璟身上的傷。璟卻說,這樣已經很好了,這些傷痕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璟,你只是習慣了傷痕,並沒有習慣了疼痛。怎麼會有人習慣了傷痛呢?」小夭每次聽到璟這麼說,都會很心疼。這次他們既然回來了,不如就去湯谷之地看看,說不定有奇效。
璟思索了半忖,對於身上的傷痕,他確實已經釋然了。可他不想要小夭擔心,也不想讓瑱兒背負太多。既然身上的傷痕對他來說有無有都一樣,那便去了吧。
阿念想了一下,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去呢?我讓守衛拿著令牌帶你們過去。」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小夭道。
「好!那就今天。」
阿念又拉著小夭聊了一會兒子話,下午有守衛帶著璟和小夭去了皓翎聖地湯谷。
皓翎王室世代看管湯谷之地,拿著令牌 ,看管湯谷之地的神獸並無異動。
璟和小夭入了湯谷,湯谷是一片廣袤的水域,雲波浩渺,水汽蒸騰。仔細望去,湯谷的水呈一片金碧色。雖然此刻離水域中心相隔甚遠,璟和小夭也可以看到扶桑樹金光灼灼,勾連天地,根系下面似有千山萬重。
「璟,湯谷之水可以洗盡世間一切傷痕,只是需要將原有的皮肉褪去,再快速長出新的皮肉。這個過程並不好受,想來你要受一番苦了。」
小夭有些擔心,來之前她是希望能根治璟身上的舊疾,讓他往後無須受苦。可根治舊疾的過程卻要讓璟承受剜肉新生的折磨,小夭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這番苦,卻省去了日後的苦,小夭,這很划算。」璟安慰道,世間少有兩全其美之事,能夠醫治舊疾,已是幸運。
說完,璟褪去了身上的衣裳,只留一件貼身穿的寢衣,慢慢沒入湯谷之水中。小夭在岸邊,陪璟說這些有趣的事,以減輕璟的痛苦。
小夭談在龍骨獄的約定,談木槿花,談一串紅,談草凹嶺……許多快樂的記憶浮現在璟的眼前,一個個細節都在小夭的敘述中變得栩栩如生,璟的心中洋溢著幸福和喜悅。
「璟,你還好嗎?」小夭擔憂地問道。
「嗯,我很好。」璟對小夭笑了笑,讓她不要擔心。
小夭見璟臉色蒼白,額頭上沁滿豆大的汗珠,趕緊掏出絲帕為璟擦拭。為璟擦拭汗珠時,她見璟手上青筋暴起,知道璟很難受,於是連忙問道:「璟,要不我們上來一趟,緩一緩再下去?」
「不用了,小夭,我現在無礙,無需上來。」
小夭見此,也跳入了湯谷之水中。璟驚慌失措,一把撈起小夭,想把她放到岸上去。
「璟,我身上沒有傷痕,這湯谷之水對我來說就和泡溫泉一樣。而且說不定,我在這泡著還能強健體魄,你就讓我陪著你嘛!」小夭被璟橫抱起,她挽著璟的脖頸撒嬌道。
璟左看右看,見小夭身上確實無傷痕,就將她放了下來。後又發現她在湯谷之水中確實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
在褪去舊皮的時候,璟感受到劇烈的疼痛,仿佛全身都被撕裂一般。小夭知道璟怕她擔心,一直在隱忍,因而開口道:「璟~,你不要忍著,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
璟點點頭說:「小夭,我現在很好。」身上的痛與心中的甜相比,並不算什麼。小夭對他的關心,常常令璟覺得自己翱翔於雲端。
「璟,我給你唱歌?」
「好。」
於是小夭便唱起歌來,柔和空靈的歌聲在整片水域遊蕩。歌聲越傳越遠,璟身上的疼痛也越來越輕。
「小夭,在清水鎮的時候你送了我一個香囊。」璟緩緩開口道,聲音輕柔悅耳。
「嗯。」
「我不小心弄壞了,你可以再送我一個嗎?」 璟懇求道。
「好呀,等我們出去了,我做一個新的給你。」小夭覺得這個簡單。
「嗯。」璟很開心。
「還是要一串紅嗎?」小夭問。
「嗯,一串紅。」
小夭覺得香囊和璟打磨的首飾相比,實在是太簡單了,她把頭倚在璟的肩上說:「那多簡單呀,回去你喜歡,我日日送給你。」
「好。」璟的笑意更甚,眼眸中儘是喜悅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