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珺兒也長大了,可以跟著姐姐一起去學堂了。
只見珺兒背著書篋,穿著青色的小衣袍,拉著雪兒的衣袖,蹦蹦跳跳地出門。臨走時還不忘回過頭來看看璟和小夭。
「爹爹,娘親,我去上學啦!」珺兒快樂地喊道。他也可以和姐姐一樣上學啦。
「好!」小夭和璟笑著朝孩子們揮揮手。
先生教的很多內容,珺兒都從璟處提前學過,因此學堂的課業對珺來說並不算難。若是碰到深奧難解的,雪兒也會適當點撥弟弟。
「姐姐真好!」珺兒每次都會笑著讚美雪兒。學堂里喜歡雪兒的人可多了!可姐姐是自己的!自己是姐姐獨一無二的!珺兒絲毫不掩飾有姐姐的開心。
雪兒和珺兒是葉府的小姐公子,按理說他們應是葉氏學堂最尊貴的人。可不管雪兒珺兒,珍兒寶兒還是鹿都很隨和溫柔,沒有半分高高在上之感。
學堂里的其他孩子們大多是受葉府的照拂,才能有機會得諸多名師大家教導,因而他們本身就對雪兒珺兒等人懷有敬意。有些人想過迎合討好,還有些人曾忐忑不安,怕被主家公子小姐不喜。但到最後,大家都放下心來。雪兒和珺兒對學堂的所有同窗都很好,不分彼此。
漸漸地,大家發覺無需過多擔心,小姐和公子一直以平常心對待眾人,從不有任何輕視的想法。只不過,真正能和雪兒珺兒暢聊的人少之又少。
珺兒在學堂的日子裡倒也算安好,他雖然有些頑皮,但很聰明,先生講過的內容稍加理解,便可爛熟於心,舉一反三。因此先生對他也是以教導居多,少有責罵。唯一令小夭意外的,倒有兩件趣事。
一是珺兒上學堂半年後,一直悶悶不樂。兩隻眼睛圍著小夭滴溜溜地轉,好像有千言萬語,但就是不開口。
小夭反應略有些遲鈍,璟和雪兒心知肚明,卻不願挑明。無它,可能是狐狸血脈天生具有腹黑的氣質,璟和雪兒都很喜歡看珺兒擰巴的樣子。
過了一段時間,小夭才略發現珺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幽怨。她撓了撓頭,問道:
「珺兒,你可是有話想和娘親說?」
珺兒把雙著放下,小嘴一癟,耳朵耷拉著,整個人看起來委屈至極:「我和姐姐卯時就該早起上學堂了,怎么娘親每天都可以睡到隅中呀?這不公平꒦ິ^꒦ິ」
瑱兒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還是讓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其實小夭並沒有早起的習慣,她奉行「吃得好,睡得好,過舒舒服服的小日子。」祛病堂每日開門也比其他醫館要晚上許多。若是小夭哪一日睡得太遲了。璟會先去堂里坐診,實在碰到疑難雜症的病人,或小夭特意交代過要尋她複診的病人,璟會讓識神小狐狸輕輕喚起小夭。小狐狸一通比劃,小夭洗漱過後,很快就過來。
要見玟醫師不能去得太早,這是乾方島居民的共識。
「這…這…」面對珺兒的疑問,小夭不知如何回答。難道要光明正大的說因為自己懶嗎?這不是教壞小孩子嗎?那若是隨便搪塞過去,豈不是太敷衍了?珺兒肯定不信。
雪兒看了看娘親,又瞥了一眼弟弟,心想還不是她出手的時候。鹿著下意識地看著雪兒(鹿化形後隨小夭和璟等人一同用膳)。
璟挑了一筷子的碎肉給小夭,小夭自然地接到碗裡,她知道璟來救她了!
璟放下碗箸,用眼神示意小夭安心,緩緩開口道:「珺兒,你今年幾歲?」
「孩兒今年七十三歲。」珺兒不知道爹爹要說些什麼,但還是乖乖回答。
「你知道娘親同你這般大的時候,在哪裡?做何事嗎?」
珺兒有絲不好的預感,他小手慢慢揣緊,偷偷看璟。璟仍是和風細雨的模樣,但珺兒知道爹爹總能一臉溫和的揪出他的錯來。
見珺兒未答,雪兒趕忙應道:「娘親上了玉山,又下了玉山。後來流落大荒,在山林中一個人生活,還要天天躲開妖獸的攻擊,比如林中的蛇妖就經常想要吃掉娘親。」
孩子們對爹爹和娘親過往的經歷都很好奇,這些小夭和璟都當哄睡孩子們的故事,一點一點的講給他們聽。雖然故事的內容有些艱辛曲折,但小夭以輕鬆的口吻講給雪兒和珺兒聽,他們倆都很喜歡。
聽到雪兒的話,小夭有些心虛。其實她在山林中除了後來遇到的九尾狐,一直都是她欺負別人。如今聽雪兒這麼一說,小夭頓覺自己很悽慘。
「雪兒說得很好。」璟看了看女兒,一隻手與小夭相握。小夭可以感受到璟手心上溫熱的觸感。她看著璟,眼睛裡滿是笑意。
「珺兒,那你知道娘親在清水鎮做了什麼嗎?」璟繼續問道。
「娘親在清水鎮變化為男子,開了回春堂治病救人,還照顧回春堂的家人們。」這次珺兒不再遲疑,回答得很流暢。
「嗯,珺兒說得很好。那你可知娘親在與爹爹成親前,還做過什麼大事嗎?」
「編撰醫書,娘親帶領許多醫師編撰了《聖濟內外經》,就是那兩本很厚很厚的醫書!」說完珺兒還用手比劃了到底有多厚。
璟微微點頭,笑問道:「還有嗎?」
珺兒皺了皺眉頭,他想不到別的了。雪兒好像想到了什麼,但也只是看著爹爹。鹿聽著家主的話,也暗自思索著夫人還是王姬時曾做過什麼。連小夭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話說她還做過什麼嗎?她怎麼沒有印象?
璟的目光輕輕落在眾人身上,最後定格在小夭處,道:「你扶持陛下登基,一統大荒。若非你,大荒分散零落的局面還要延續多年。」
小夭覺得璟的話實在是太過了,她趕緊反駁道:「哪有!分明是你和豐隆出力最多,我不過是在中原氏族面前幫著周旋罷了。」
「可你陪陛下衝鋒陷陣,多次捨命相護,非常人所能及也!」
璟絲毫沒有退怯,反而大力讚揚小夭。甚至小夭還從璟的話中聞到了絲絲「醋意」。
「我幫瑲玹是因為他是瑲玹。可璟,我現在是你的小夭,只要你有需要,我絕不會退縮!我會一直陪著你!」
聽到小夭這番話,璟的眼神中霎時有了光亮。他目光堅定的回道:「好!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見此情此景,雪兒想:「爹爹娘親好恩愛啊!人間多是怨偶,像爹爹娘親這般眷侶,實在是世間難尋!」
鹿靜坐凝思:「家主夫人經歷了風風雨雨,仍相伴相隨。希望日後我也能如家主那般,成為所愛之人的依靠。」
珺兒無奈的搖搖頭,心中暗自抱怨:「又來了!又來了!爹爹娘親又如若無人的秀恩愛了!」
不過抱怨歸抱怨,古語云:父愛則母靜,母靜則家和,家和萬事興。珺兒其實很喜歡爹爹娘親甜甜蜜蜜的狀態。苗圃姨母和左耳叔叔也是,一個喜歡滔滔不絕講很多事情,一個寡言少語但認真傾聽,也是少見的和美夫妻。
「珺兒,你可知娘親像你這般大時,每日都要為生存而奮力。而來更是憑一己之力照顧老木等人。被尋回後,她為大荒消弭戰亂而努力,還為天下萬民的生老疾苦而憂心。」
璟想到珺兒的疑問,於是他從與小夭的甜蜜中抽離出來,轉而問道。
「珺兒…珺兒不曾細想過。」珺兒覺得很羞愧,娘親做了這麼多事情,他竟然還為娘親懶散而不滿~>_<~。
雪兒暗嘆:爹爹真是高明。
小夭也沒有想到,璟列起她做過的事情,竟然這般有分量!聽著就很厲害的樣子。
「你確實不知。」璟既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點:「珺兒,你年紀尚小,覺得娘親應與自己同時晨起,這情有可原。可你只見到了眼前景象,並未想到全貌。你覺得娘親所做的一切,是常人輕易能及的嗎?」
「不是。」珺兒肯定道。
「那如果珺兒是娘親,珺兒做得到嗎?」璟繼續誘詢。
「珺兒想,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璟和小夭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有些歡喜。珺兒雖淘氣,但從不矯飾。
「那你如今可還覺得娘親太過憊懶,心中不免幽怨?」
「沒有了!沒有了!爹爹,孩兒沒有了!娘親,珺兒沒有了!珺兒再也不敢了!」可憐的小珺兒,眼下被璟教育得有些無地自容了。
「好好好!」小夭笑著回道,示意珺兒安心。
「珺兒,日後若你做出如娘親這般成就,也是可以疏懶些的。爹爹自不會多言,但此後你可要時刻謹記娘親做過的一切,萬不可再有如此想法。」璟交代道。
「珺兒明白了,謝爹爹教導!」小傢伙起身,朝璟和小夭微微行禮。
「無事無事!」小夭揮手示意珺兒坐下:「平日裡有課業的時候,千萬不能偷懶。課下閒時,可以適當補覺,你們還在長身體,多多眠覺,有益身心,但不可懈怠。」
聽了娘親的話,珺兒的狐狸耳朵噌的一下豎起來。有娘親的這番話,日後他也可以偶爾睡睡懶覺啦!
雪兒和鹿可沒有睡懶覺的想法。雪兒想:罷了,只要弟弟開心就好。
除了這件事外,還有另一事也讓小夭暗生歡喜。
一日放學後,小夭正教雪兒射中活物的竅訣。這時珺兒急急忙忙跑過來,一把衝進小夭的懷中,扯著小夭的衣裙道:「娘親,我要學毒術。日後有人敢欺負爹爹娘親和姐姐,我就讓他哭著滿地打滾!」
話畢,珺兒的眼神還氣呼呼的,好像真的有人欺負了爹爹娘親一樣。
「珺兒為什麼這麼說呀?有誰欺負爹爹和娘親嗎?」小夭雖然被珺兒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耐心問清緣由。
「學堂里的游先生說了,娘親從前被人刺殺,身上都是傷口!還有爹爹,爹爹被大伯打傷了,大伯還斷了爹爹的尾巴。」
說完珺兒嚎啕大哭起來。小傢伙哭聲嘹亮,感情充沛,一旁的雪兒被弟弟感染,也忍不住流淚。
看來珺兒說的應當是梅林刺殺和璟在清水鎮失蹤的往事。梅林刺殺小夭已經釋懷了,爹爹做事狠絕,中原氏族將仇恨加諸於自己身上,實屬正常。可璟被篌重傷,甚至於荒島上昏迷七年,小夭一直耿耿於懷。畢竟瑲玹要傷璟的動機是自己。
小夭的眼裡閃過一絲心痛,她長吸一口氣,把雪兒,珺兒都攬入懷中,打趣道:「好啦,娘親和爹爹不是好好的嗎?你們都多大啦,怎麼還哭鼻子呢?」
雪兒用帕子擦了擦眼淚,珺兒用手胡亂地抹了兩把眼淚,兩人都理直氣壯地看著娘親。氣勢不能輸,可不能讓娘親笑話!
璟過來尋小夭時,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相擁在一起。璟不由得停下步伐,駐足凝視。
璟想:上天不僅給了我最好的小夭,還給了我一雙可愛的兒女,我真的很幸福。
「好好好,別這樣看著娘親。娘親說錯了可以吧?」小夭趕緊找補,以免兩個孩兒生氣。
「珺兒,你學習毒術只是想以牙還牙,報仇雪恨嗎?」小夭問道。
「不是的,娘親。珺兒喜歡毒術。珺兒想學毒術,保護自己,保護爹爹娘親和姐姐 。若是碰到了壞人,珺兒一定要讓他們後悔碰到我!」
珺兒這口吻和玟小六如出一轍,小夭竟有些恍惚。
「珺兒,你想學習毒術保護自己和家人,很好。你一定要記住,煉毒是為了自保,而不是隨意傷人性命。要對生命懷有敬畏之心。從前你們的外爺也就是赤宸,為推行改革,在神農氏族裡掀起了不少血雨風腥,後來這些都牽連到了娘親的身上。珺兒,如果你的毒術傷害到了無辜或罪不至死的人,日後也可能會牽連到你姐姐,你知道嗎?」小夭這一番話語重心長,珺兒還小,要讓他知曉為什麼而煉毒,以免日後闖下禍來。
「娘親,珺兒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輕易傷人,也不會連累姐姐。但珺兒也絕不會讓別人傷害娘親爹爹和姐姐的!」珺兒鬆開抱著小夭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
雪兒也鬆了手,被小不點弟弟保護,還…挺…好的。
「好,醫毒一體。那娘親先教你學醫,慢慢的再教你用毒好不好?」
「好!」珺兒開心不已,他一定要將娘親的本事學到手!
璟走了過來。
「爹爹!」雪兒高興地喊道。
「爹爹!」珺兒也有些撒嬌地跑到璟身側。從前他都是張開雙臂要璟抱著的。但如今,珺兒真是太沉了!他也有自知之明,不再讓璟抱著了。
「雪兒,珺兒,鹿做了紙鳶,你們要去放紙鳶嗎?」
「要!」
「要!」
兩個孩兒異口同聲,高高興興準備放紙鳶去了。臨走時,雪兒還喃喃道,要約珍兒姐姐,寶兒哥哥一起。
「小夭你想去嗎?」璟從不因小夭比孩兒們大就對她有所忽略。他從不會認為小孩子玩的東西,大人就不能玩。而且璟很喜歡小夭高高興興玩鬧的樣子。
小夭搖搖頭:「璟,實在是太熱了!」
小夭不比旁人有諸多靈力護體,因而她冬怕冷,夏怕熱。
「我備了冰鎮酸梅汁,等會兒飲些消消食。等傍晚起風時,我陪你放風箏。」
「好!」小夭覺得有璟在,她仿佛真的萬事不愁。
「璟,珺兒提了些往事。我一直覺得很難過,因為我的原因,塗山篌才能輕易靠近你,你也才會重傷。雖然如今你的身體已經養好了,但是斷尾難續。璟,你對我太好了!下輩子換我保護你!」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未來哪怕是來生,小夭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璟!
「小夭,不要難過。我現在很好,比任何時候都要好。小夭往事恩怨與你無關,不要因此責怪自己,我會因你難受而難受。」璟牽起小夭的手,堅定地說道。
「好!我不難受,因為我不想你難受。」
璟微微頷首,輕笑起來。多麼美好的笑容,纖塵不染,爽朗恣意。小夭見璟笑了,她也不免跟著開心。
「小夭,剛剛你說來世要保護我。」璟看著小夭,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是向我許了來生嗎?」
璟是真的緊張了,就連牽著小夭的手都不免握緊了幾分。
「這還有假,當然是真的啦!」小夭嗔怪道。
璟欣喜不已,不知如何表達,只一味痴痴笑著。
「璟?璟?」
「我在。」小夭連喚兩聲璟才回過神來,他驚喜道:「小夭,此生有你已是幸運至極。我不敢想你未曾生厭,還願許我來生。不單是這一世,就連下一世我也是世間最幸運之人!」
「你怎麼這麼沒自信!」小夭雙手叉腰,假意惱恨道:「塗山璟,你可是唯一擷取我芳心的人!」(可憐的瑲玹,你的下一世沒有了)
璟笑容更盛,止不住的點頭:「是,是,是!」這副模樣活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璟,我等你。下輩子你要早些來尋我,我怕我找不到你。」
「小夭,我知道你不喜歡等待。我不會讓你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只要你回頭,就能看得見我。」
璟不願讓小夭原地等候,他會一直陪著小夭不離開。
「好。」
小夭笑著將身子一歪,倒在了璟懷裡,璟的雙手順勢摟住她,將她攬入懷中。
他們相依相偎著,靜默不語,四周仿佛能聽見落花墜地的聲音,紛紛揚揚的花瓣落在他們身上、發間,不一會兒,地上就鋪了薄薄一層粉色的花毯。微風拂過,桃樹上又飄下幾瓣桃花,落在了小夭的柔順的青絲處,璟輕輕拈起那片花瓣,溫柔地撫去。
小夭微笑著閉上雙眼,傾聽著璟的心跳聲,這一刻仿佛連風都是偏愛他們的。
又過了幾年,學堂里的先生表示再無任何所學可教於雪兒。於是雪兒想效仿璟年少時,跟隨葉氏商隊遊歷大荒。
為此,璟同雪兒交代了些遠行的事項,還商定了些遊歷的去處。而珺兒也跟著娘親學起了醫術和毒術。
正如阿念所言,孩兒是父母血脈的延續。雪兒和珺兒會遊歷大荒內外,訪遍千山萬水,體驗人生百態。
璟和小夭心繫他們,但不會阻止他們。惦念會讓彼此都珍重自身。願他們隨滄浪,任高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