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燕儀的腦海一片空白,她甚至都還沒能反應過來,沈譽卿的「繼續」是什麼意思,就聽見激烈的槍聲和腳步聲再次響起。
又一顆子彈擦過燕儀的手臂,後面的牆面已經是千瘡百孔。
程月華咬了咬牙,忽然掐住燕儀的脖子。燕儀漆黑的瞳孔平靜地注視著她,程月華眼底划過一絲愧疚,低下頭來。
但很快,程月華又昂起了頭顱,把槍抵在她腦袋上,走出來大喊道:「別開槍!否則我就打死她!」
眾人大驚,沒想到程月華居然有人質在手!
沈譽卿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了,但沒過多久,又恢復正常。只有緊鎖的眉頭,表露出一絲不尋常的情緒。
巡邏隊還不知道,這個人質就是他們上司沈譽卿的太太,只以為是普通百姓。
高胖軍官有些焦躁地罵了一句髒話。
程月華是上面指定要抓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是如果為了抓人而不顧人質的死活,到時候坊間流言四起,影響不好,責任還是得他來擔。
程月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有些發白:「讓我出去,我就放了她!」
燕儀漠然聽著程月華和他們討價還價,閉著雙眼,嘴唇緊繃地抿著。
她不睜眼,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眼神去看沈譽卿。
談判的時間不算很久,卻讓燕儀覺得十分煎熬,在這個過程中,她沒有再聽見沈譽卿的聲音。
高胖軍官跟程月華交流了兩句,先安撫了她的情緒,答應讓出一條路給她離開。程月華的傷勢已經很嚴重,不能再拖了,因此她沒有多做考慮,就帶著燕儀往門外走去。
她們走到門邊時,沈譽卿眼神示意,高胖軍官朝程月華的手臂開了一槍,隨即,士兵們蜂擁而上。
程月華痛呼了一聲,知道自己已經逃不掉了。
燕儀呼吸猛地加重,她感覺到程月華扣動了扳機。冷冰冰的槍口抵著燕儀的後腦勺,她只覺得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背後直噌蹭地往上冒。
程月華握緊了手槍,只是一瞬間的事………她最終還是把它收了回來,用力將燕儀推開。
燕儀一個踉蹌,撲進了充滿力量的懷抱里,鼻尖是熟悉的清雅墨香。
懷抱的主人用力摟住了她,燕儀睜開眼,只見到程月華被逮捕起來,慘白的臉上掛著一絲苦笑。
燕儀怔了怔,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沈譽卿。
他緊摟著燕儀,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眼角眉梢間,是勢在必得的神采。
沈譽卿平靜地與她對視,聲音一如既往的體貼溫柔:「嚇壞了吧?沒事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臉,燕儀猛地推開他,沈譽卿動作一僵。
她沉默地看著他,眼底似乎氤氳著風暴,沈譽卿落空的手握了握拳頭,很快又鬆開,極輕鬆地挑了一下眉。
巡邏兵們把程月華帶走了,剛才被攔著不許圍觀的人群此刻涌了進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剛才的槍聲。
趙俞傑看見燕儀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立刻便衝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嚇死娘了,你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啊?剛才那個亂黨從這裡被抓出來,有沒有碰見你?你沒受什麼傷吧?」
燕儀聽到母親的聲音,才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人間,她搖搖頭:「我沒事,你的耳墜子我找到了。」
說著,她掏出之前包好的手絹,遞給趙俞傑。
趙俞傑打開一看,正是那隻耳墜子,她驚喜地撫了撫胸口:「阿彌陀佛!幸虧找到了,真要謝謝菩薩保佑!不然我將來到了地下,也沒臉見你外婆。」
燕儀沒說話,忽然走到一邊,把那塊魚蓮白玉墜撿了起來。
沈譽卿眸色一沉。
「娘,你先回車上等我們,我們還有些事要辦。」他對趙俞傑說。
趙俞傑見女兒女婿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便點了點頭,先行離開了。
「你早就知道我在裡面了。」
沈譽卿頓了頓,說道:「不算早,我看見這塊玉才知道。」
「是嗎?」燕儀輕聲說,「如果她開槍的話,我剛才就死了。」
沈譽卿聽到這句話,臉色微變,呼吸一窒。
半晌,他才道:「不會,程月華雖然是亂黨,但這群人為了籠絡人心,從來沒有殺過人。而且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
燕儀盯著他平靜的臉,沒有再說話。
她差點忘了,沈譽卿是何許人也,他能為了前程,忍辱負重娶自己看不上的女人。逢場作戲對他來說,不過是信手拈來。
在這個人眼裡,永遠都是他的前程最重要。
他會做這樣的選擇一點也不奇怪。
放下槍周旋,就有可能讓程月華逃走……哪怕只是萬一。而拿起槍進攻,程月華就絕無逃出生天的可能。
所以即使他沈譽卿的夫人有可能會被誤傷,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讓人繼續開槍。
即使程月華的槍已經抵在燕儀的腦袋上,他也會為了不讓對方邁出大門,而選擇開槍。
沈譽卿,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燕儀忽然有點懷疑情蠱的事情是不是一場夢了,她真的有給這個人下過蠱嗎?他真的會被蠱惑嗎?
可不久前的那天夜裡,燕儀被青城幫的人劫持。答應劫匪要求,一路護送她到紅葉山頂的人是他。
張家村里引開土匪,讓她逃生的人是他。
這些天以來,濃情蜜意,眼底洋溢著誠摯感情的人也是他。
這讓燕儀一度以為,中了情蠱之後的沈譽卿,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現在,冷冰冰的現實似乎又在告訴燕儀,她錯得離譜。可是三月之期還沒到,難道情蠱已經失效了?
想到這裡,燕儀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悲。指望著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幫自己得到愛,得到沈譽卿的心。
她渴望愛和追求愛的方式,就好像一個快要病死的人,拼命抓住每一個有可能讓自己活命的方法,病急亂投醫。
小時候燕儀告訴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因為她看過太多次母親以淚洗面的樣子。
可她終究還是逃不開這個窘境。
母親起碼還能清楚的認知到燕霓成永遠不會愛她,而燕儀竟然想通過情蠱來讓沈譽卿愛自己。
她覺得自己簡直太愚蠢了,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笑話。
沈譽卿垂眸,看見燕儀濃密的睫羽輕顫著,眸色幽深,似含著一汪冰涼的江水。
燕儀不算矮,但身材是偏瘦弱苗條的,孤零零地站在那裡,頗有弱柳扶風之態。
讓人莫名聯想到,一葉孤獨的扁舟,飄零天涯,不知去往何處。
忽然,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蒼白的臉龐上揚起一個不算燦爛,也不算勉強的笑容。
沈譽卿見狀,不知怎的,心裡猛地刺痛了一下。
「沈譽卿,你挺會算計的。」
他指尖微動,伸手正要握住她的胳膊,燕儀卻先一步,從他身旁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