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儀曾經想像過無數次,沈譽卿得知真相的畫面。
但這一天真正來臨時,還是讓她措手不及。
她萬萬沒有想到,真相會以這樣的方式揭開。
沈譽卿就站在她面前,唇邊笑意依舊,可眼神卻是那麼的森冷可怕,比她以前見過的,他所有發狠的瞬間都要嚇人。
「為什麼找這個?」沈譽卿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卻透著一股寒氣。
這話落到燕儀耳中,便仿佛從地獄傳來。
她已呼吸紊亂,強自鎮定道:「我……我想幫你把它找出來。」
「是麼?」沈譽卿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不是想毀掉或者藏起來?」
「譽卿……」
「決明說的那個人就是你。」
燕儀呼吸一窒,靠在身後的衣柜上。
沈譽卿輕笑著踱步:「真是可笑,我一直以為怪力亂神的事情不過是哄騙婦孺的無稽之談,你一個鄉下女人信這些不奇怪,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用到我身上!」
「我沒有對你施什麼咒術……」燕儀低聲道,「那不是咒術,而是一種蠱。」
沈譽卿猛地望向她,眼神極冷,寒聲道:「好極了,你給我下的是什麼蠱?說!你想幹什麼?」
「我……」燕儀脫口便要說出心底話,但不知為何,望著他月光般冷厲的眼神,口中那「情蠱」二字,卻是怎麼也吐不出來。
要告訴他自己給他下的是情蠱嗎?
告訴他,自己想得到他的愛?
燕儀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回答我,」沈譽卿咬緊牙關,似乎恨到了極點,「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燕儀攥緊自己的衣角,移開視線,閉了閉眼睛:「這個不會傷害你的身體,我也沒有什麼目的,你可以放心。」
「放心?」沈譽卿笑得極其諷刺,「被自己的枕邊人算計,你讓我怎麼放心?」
「我沒有想算計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
燕儀心道,我只是想要你對我好一些。
她心中刺痛,一行熱淚滾落下來。
沈譽卿似乎怔了怔,下意識地抬了抬手,半晌,又攥緊拳頭收了回去。
沉默良久,房間的空氣好像都凝固了,瀰漫著森冷寒意。
「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沈譽卿似乎平靜了點,聲音變得冷靜,「這段時間,我經常頭暈,醒過來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本來決明跟我說的話,我是不信的,但你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
燕儀死死地盯著地板,仿佛不直視他,就能裝作聽不見他的話。
沈譽卿見狀,輕笑了一聲:「我本來是想試試你,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笑得極諷刺,吐出的語言就像一把刀子,仿佛在將她的心割成一片又一片。
「你怎麼不說話了?連一句辯解都不肯給我嗎?」沈譽卿厲聲道。
燕儀用力地閉上眼睛:「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
半晌,只聽「咣當——」一聲,旁邊的景泰藍座鐘猛地落地,當場摔碎。
燕儀在這清脆的巨響中睜開眼,只見沈譽卿雙目赤紅,眼神凶厲到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
哪還有半點謙謙君子的模樣?
便是殺人剿匪時,他也從沒這麼失態過。
「譽卿……」燕儀從沒見過這樣的沈譽卿,她心底發涼,寒氣直從脊背一路爬了上來,一時之間,她竟忘了傷心,只覺腦海一片空白。
沈譽卿見她呆呆地望著自己,眼裡只有恐懼,竟不禁大笑了兩聲,恨道:「好一句『無話可說』!以為你是塊痴木頭,原來你才是最狠的那個。」
「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燕儀哽咽道,「我只是……」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
燕儀眸中含淚,不解地望著他,卻見他笑容譏諷:「你就算想,能傷得了我嗎?」
她心中一震,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即哀聲道:「不要說了!」
「如果你不是有一個好外公,你怎麼可能嫁進沈家,」沈譽卿繼續道,「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如果不是為了大局考慮,我不可能娶你這種無知愚昧的鄉下女人。」
燕儀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別說了!」
「只是我原本以為,你就算上不了台面,可好歹也算老實,沒想到——」
她雪白的的臉龐因難堪而泛起了紅潮,雙目噙滿了淚水,無力地靠著衣櫃,癱軟下來。
「你雖然沒什麼見識,卻懂得算計我!」
沈譽卿一字一頓地說出這番話,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其中究竟是恨極了,還是有什麼別的情緒,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
他屏住呼吸,兩眼通紅地看著燕儀,只見她蜷成小小的一團,縮在那裡,幾縷髮絲散亂下來,半遮著她通紅的臉龐。
杏眼低垂著,顯出好看的形狀,那濃密的睫羽卻濕潤了。
她靠著衣櫃,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無助地望著地面。
沈譽卿見狀,不知為何,心中竟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下意識地退了半步,怔怔地看著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呼吸已然大亂。
一時間,屋裡又是鴉雀無聲。
燕儀緊緊咬著唇,仿佛要將它咬出血來。沈譽卿的話好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她身上所有的遮羞布都扒光,把她公之於眾。
他說得很對,一點錯也沒有。
燕儀全靠外公趙乾的權勢,才嫁給了沈譽卿。
如果不是有這層關係,在初見的舞會上,沈譽卿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
說不定他還會是嘲笑她的那群人中的一員。
留洋歸來的京城貴公子,和鄉下長大的有娘生沒爹教的野丫頭,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何況當初,他喜歡的人是比她優秀一萬倍的燕婷。
沈譽卿娶她本來就是委曲求全,現在發現燕儀一直在算計他,就怒火中燒,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他說得其實全都沒錯。
「雖然沒什麼見識,卻懂得算計我……」
是啊,燕儀可不就是算計了他嗎?算計他的愛,想從沈譽卿這裡偷走三個月的愛。
她不僅粗俗不堪,而且卑劣無比。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譽卿聽見燕儀自嘲似的笑了一聲,雙手捂住面龐,蜷縮著的身體微微發顫。
「你說的全都對……」她的聲音很低,「沒想到還是被你看穿了。」
沈譽卿似乎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呼吸,瞬間又紊亂起來。
「燕儀……」他忽然笑了兩聲,笑聲冷厲狠絕,「你敢這樣對我!」
燕儀驟然被他高大的身影遮住,沈譽卿蹲下來,緩緩靠近她耳邊。
仿佛是情人的呢喃,又仿佛是最狠毒的詛咒。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