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路途中,謝言韞沒有再說話。
故靈君也沒有在意,好似什麼都沒有察覺出來,繼續興致勃勃地給謝言韞投餵糕點。
謝言韞雖然有些氣惱故靈君一開始沒說明白自己是周國人,還有意無意引他往齊國京城千金的方向去猜……
可面對美味的糕點,謝言韞還是沒有抵抗得住誘惑。
心中默念著「糕點無罪」的謝言韞,一口又一口地吃完了一碟子的八珍糕。
等糕點吃完後,謝言韞心裡的悶氣也消了大半。
秦靈就算欺瞞了他,可在鬼市救他於危難是事實,這一個月以來,幫他治傷、調養身體、照顧吃穿,還幫他打探到了祖父未死的好消息……
祖父曾說過,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就算秦靈是周國人,可她幫了自己很多忙,謝言韞是無論如何也惱恨不起來她的。
而且,秦靈是個江湖人士,隨長輩走南闖北,對於國與國之間的糾紛和摩擦想必也不甚在意。
「其實,秦靈也不算騙了我,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自己是齊國人,明明她的言語之間,沒有一點對齊國和齊國皇帝有半點維護和尊崇。」謝言韞心裡這般想著,也就釋然了。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主子,到了。」馬車外響起方明瓊的聲音。
故靈君將謝言韞重新抱入懷中,然後一併走下馬車。
謝言韞蒙著眼布,看不清四周的環境,只是隱隱約約感覺他們好像進了一處宅子裡面。
在宅子裡面七拐八繞的,最終好像停在了一間柴房前。
「這是哪裡?」
四周靜悄悄的,若不是他被故靈君穩穩地抱在懷裡,都感覺不到附近有人的存在。
「順郡王府。」
故靈君輕飄飄的四個字,卻讓謝言韞腦子一懵。
謝言韞語氣急切地詢問:「這裡是順郡王府?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來這裡……」
「噗嗤」一聲,故靈君忽然笑出聲來。
「我說什麼你就信吶?不逗你了,這裡不是順郡王府,只是我名下的一處宅子罷了,不過面前柴房裡面卻是關押著一位鬼市上的大人物呢。」
謝言韞試探一問:「不會真是順郡王吧?」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瀾之聰慧。」故靈君誇獎了一聲,用眼神示意方明瓊打開柴房的門。
方明瓊從袖中取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柴房的門,隨後便從裡面拖拽出一個渾身血水,不似人形般的乾癟『肉球』。
之所以說是乾癟的,那是因為原本肥胖的身軀被一刀一刀的割掉了肥肉,身上還有數不盡的鞭傷,下體的某處東西已經不翼而飛,臉上的眼眶「窟窿」空洞洞的,渾身像是從血海里撈出,很是滲人。
此人便是當日在鬼市拍賣下謝言韞的順郡王。
拖拽中,只剩下半口氣的順郡王被迫清醒了過來,可早已被下毒的他,此時只能發出「嗚嗚」聲。
手腳全廢,只能如同一條蛆蟲般蠕動著。
「真的是他嗎?順郡王?」謝言韞不確定地輕喊了一聲。
唯一還算完好的耳朵,此時聽出了是謝言韞的聲音,於是順郡王的掙扎嗚咽聲更大了。
「當日我下了毒,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了,後來被人發現時,連宮中太醫都只能勉強吊住他的命,他就被當成一團爛肉丟回了順郡王府。」
「順郡王不得人心,經常打殺府中奴才,連順郡王妃都無法倖免,在確定他命不久矣後,順郡王妃便收攏郡王府權勢,並將順郡王丟在一邊自生自滅了。」
提及那位順郡王妃時,故靈君眼裡閃過一絲讚許。
現任的順郡王妃並不是第一任的順郡王妃,她前頭有四個姐姐都先後嫁進順郡王府,可不出兩年,全都『病故』了。
只有這位順郡王妃,堅持了整整十年。
在故靈君命人秘密帶出順郡王時,讓人檢查了一遍順郡王的身體,發現他的體內還有一種潛伏極深的毒。
這種毒通常時候不會發作,只會慢慢蠶食生機,使人失眠易躁易怒,如果醉酒時,一不小心,就會造成過量暴飲的猝死假象。
而順郡王,正好是個酒鬼。
「所以,現在順郡王府可沒人會管他了,我才能那麼輕鬆地將人給『請』出來。」
在聽到是故靈君給他下毒的兇手,順郡王先是憤怒不已,緊接著便被如潮水般的恐懼侵襲:「嗚嗚嗚……」放過我!求求你了!
可惜,順郡王的求饒,故靈君聽不懂,也不想懂。
故靈君更在意懷裡的謝言韞,她放柔了聲音詢問:「瀾之,你開心嗎?」
「那晚我說過的,但凡傷害過你的人,我都會讓他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經故靈君一提起,謝言韞又想起半個多月前做的那次噩夢。
當時確實有一道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輕聲安撫他。
後來,故靈君就以『關心』和『照顧』為由,堂而皇之地上了他床榻,跟他同眠。
只是……
謝言韞有些不敢相信。
這個世上,除了他的祖父,還會有人這般關心他,還會有人在他受人欺凌時,不顧一切的為他出氣麼?
「我能取下眼布看一眼麼?就看一眼順郡王的慘狀解解氣,我不會偷偷看你的。」
謝言韞生怕故靈君不同意,說出最後一句的保證。
故靈君笑吟吟地反問:「哦?瀾之還想要偷看我長什麼樣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謝言韞臉頰微紅的慌忙解釋,此刻都不顧上去較真故靈君三番五次喚他的字。
之前他確實存有這樣的小心思,可涉及祖父,他也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故靈君,所以只能作罷。
謝言韞以為故靈君是在轉移話題,應該也是不同意自己摘下眼布的,很快就打起退堂鼓。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故靈君瞧著被她圈在懷中的謝言韞,少年垂著腦袋,很是乖巧聽話的模樣,開口的聲音里染著幾分失落,面上卻竭力保持著淡然不在意。
「看吧。」
方明瓊搬來了椅子,故靈君把人放在椅上,從身後取下眼布。
許久不見光的雙眼,剛開始有些不適應,直到故靈君的一隻手橫在他的眼前,遮擋了部分的光線,才覺得好受不少。
「謝謝……」謝言韞實在沒想到,他就是提了一下,故靈君真的就幫他摘下眼布了。
謝言韞扭頭看見了順郡王此時的慘狀,跟一條奄奄一息的老狗般,可憐又噁心,同往日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郡王爺毫無半點相像之處。
見謝言韞遲遲未開口說話,故靈君伸手擋住了他的視線,聲線放緩:「被嚇到了?那是他罪有應得,敢打你的主意,若是在我的地盤,非得吊他個一年半載的命,等嘗試過一百種酷刑,最後再受車裂之刑。」
明明背後女子的嘴裡吐出了這般駭人聽聞的話,謝言韞本該感覺到害怕的,這樣危險至極的人物,誰都會本能的想要遠離。
可這一刻,謝言韞卻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這人……好像也沒有那麼討人厭。
謝言韞主動開口:「眼布,戴上吧。」
順郡王的慘狀他看一眼就夠了,已經了卻心結。
只是,預料中的眼布並沒有被身後的女子重新幫他戴上,而是反問他:「瀾之,你就真的不想轉頭看看我長什麼樣麼?」
女子的唇瓣正貼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聲音裡帶著絲絲的蠱惑。
可謝言韞的心神卻是被「瀾之」二字吸引了大半,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羞赧。
她又在喚他的字……
除了家人,謝言韞從未向外人透露過自己的字,因為不習慣被外人叫出來,也覺得那是要關係很好很親密的兩人,才能相互喊出口的。
可如今除了有些羞赧外,謝言韞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反而,他感覺「瀾之」二字在女子的口中說出,給他帶來了一種不同於家人的感覺。
那種奇異的感覺他不太理解,大腦亂糟糟的一片,無法理清思路。
就是有點……不太牴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