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言韞「噌」地坐直身子,口中銜玉,讓他想說什麼又不敢張口,只得先將玉佩吐在榻上,再怒瞪著故靈君:
「你為什麼塞我嘴裡?」
故靈君眼神無辜:「我不是見瀾之你要銜玉麼?所以便幫你一把,難道不對嗎?」
「哎,這年頭啊……好心幫人都是錯的。」
謝言韞才不管故靈君的唉聲嘆氣,正好人來了,他剛坐直身子,要質問昨夜發生的事情,可下一秒,他的神色微微一僵。
剛剛只想著將玉佩銜起來,謝言韞倒是忽略了身上松垮的衣衫會因動作幅度過大,而變得更加暴露。
此時,謝言韞坐在被褥上,臀部與底下柔軟的被褥親密接觸,沒有一絲衣料帶來的隔閡。
……他褲子何時掉了?
謝言韞猛地抬頭,目光探究地打量著故靈君此刻的神色,心中既有懷疑,又有羞意。
方才秦靈進來之時,這麼近的距離,她會不會全都一覽無遺了?
可故靈君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異常,又好似全然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一時間,謝言韞感覺臉上發燙,也沒了同故靈君爭辯的心思。
謝言韞連忙轉移話題:「你……你起這麼早,去哪裡了?」
故靈君隨意坐在床頭,替謝言韞理了理凌亂松垮的衣衫:「蠻兒剛來匯報太子那邊莊子的事,昨夜寅時,莊子的大管事發現不妥,推門進去便見著屋內的情況。」
「在確認那名女子沒了鼻息後,便直接讓人趁夜拉去了亂葬崗,而太子高滄倒是一夜好夢,剛巳時三刻時,便啟程回東宮了。」
至於高滄為何一夜好夢?
故靈君眼底浮現一絲狠色。
真言香最主要的效果,便是讓吸香者發泄心中不快,無所顧忌地吐露真言。
煩擾一除,自然就是一夜好夢了。
而夢中場景,便是那人最心心念念想實現之事。
「且讓高滄神氣一段時日,屆時看他還笑不笑出來……」故靈君心中冷哼,面上卻不動聲色。
謝言韞不想聽到高滄這個名字,只是他想起昨夜的女子,便開口詢問:「那昨晚有沒有……」
這時,故靈君的雙手繞到了謝言韞的腰後,將他的褻褲往上提了提。
謝言韞頓時渾身一僵,連想問什麼都卡在了喉嚨里。
可偏偏始作俑者依舊裝作不知情:「瀾之,你想問什麼來著?」
一邊說著,一邊放在腰間的手還有意無意地垂下,指尖輕輕掠過了那被布料包裹住的又圓又翹的臀部,似乎還捏了捏。
謝言韞的臉色瞬間爆紅!
秦靈一定是看到了!一定是!!
驚慌之下,謝言韞都忘記計較被捏的事,一心只想趕緊遠離這張令他羞憤難當的床榻:「沒……沒什麼,我、我要去洗漱,對!去洗漱!」
「瀾之~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故靈君意有所指地伸出一根手指,輕點了下自己的唇。
一瞬間,謝言韞就回想起,昨晚他稀里糊塗答應下來的每天早晚吻。
不能言而無信……
謝言韞在心裡默念著這六個字,然後往故靈君的臉上「吧唧」了一口。
得到早安吻的故靈君心滿意足,想要出聲調侃:「瀾之……」
「快抱我去洗漱!」
謝言韞扭過頭,打斷了故靈君要說的話。
他現在滿腦子都想著,自己光屁股的窘樣很可能被故靈君看見了,就怕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偏要拿這事說出來笑話他。
「好咧~」
聞言,故靈君盡職盡責地將人抱去盥洗室。
一番洗漱更衣完,方明瓊已將兩人的早膳擺上了桌。
心境平復幾分的謝言韞,又想起昨晚的女子,這次終於問出口:「昨晚的女子有沒有真的救出來了?情況怎麼樣了?」
「好著呢,這會兒已經送到莊子上了,等瀾之你用完早膳,就帶你去見她。」故靈君掰開一小塊的豬肉餡包子,塞到謝言韞的嘴裡。
「嗯。」
謝言韞稍稍放心了下來,很是配合地吃掉嘴裡的包子。
在吃了幾個包子以及喝了一碗粥後,謝言韞就不吃了,催促著去見人。
路上,謝言韞想到了一件事:「那個埋在莊子下的銀子,我想挪出五百兩,給白姑娘當作補償。」
方才用膳時,故靈君便將昨晚女子的基本信息告知給謝言韞。
女子叫白雅,年芳十五,父母雙亡,家中唯有一名同胞哥哥,比她大八歲,年少時考中童生,後來卻屢次不中,無奈下棄文從武,想要去軍隊拼一份軍功。
只是,白雅的父母在這十年間先後離世,家中無靠譜長輩,鄰里無熱心親朋,白雅的哥哥不放心讓她獨自留家,便想等著白雅年歲大一些,給她找一門好親事,再去軍隊裡打拼。
可天有不測風雲,一次出門,白雅被人販子拐走,輾轉多地,最後被送到高滄的莊子上。
若不是遇到了故靈君,才十五歲如同花骨朵般的白雅,就只能在莊子上香消玉殞,死後屍身丟入亂葬崗,遭野狗啃食,魂不歸鄉。
生怕故靈君不同意,謝言韞又補充了一句:「日後,我再十倍還給你五千兩,如何?」
莊子上的錢,已經提前『給』了故靈君,謝言韞現在手頭上沒錢,可又想補償被自己牽連的白雅,便只能如此。
故靈君一邊推著輪椅,一邊輕哼一聲:「瀾之還考慮到白姑娘日後的生計問題了?怎麼不把全部的幾萬兩銀子都給人家得了。」
「幾萬兩銀子,全給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小姑娘,那不是幫她,是在害她。」謝言韞搖了搖頭。
五百兩,已經是極限了。
可以在小地方的縣城裡置辦一處小宅院,再做一些小營生,最後剩下的銀兩,也足夠白雅找一門好親事。
若是銀子再給多一點,就太過打眼了。
「還有,秦靈你能不能別陰陽怪氣的。」
「有嗎?沒有吧。」
故靈君倒不至於會對白雅有敵意,畢竟人都是她救的。
只是,謝言韞現在對她是愛搭不理的,很是敷衍,就連初次見面的玄八玄九,都能得到謝言韞的好臉色。
沒有辦法,故靈君只能提及謝言韞目前最關心的白雅,才能牽動他的幾分心神。
見人又耍無賴,謝言韞乾脆不搭理故靈君了,目視前方,不再吭聲。
……
在一間毫無任何標記以及特色的簡陋屋內,正中間擺放著一面屏風。
故靈君和謝言韞來到了屏風之後,坐定下來沒多久,玄九便帶來了一名眼蒙黑布的女子。
等到了地方,玄九便退出屋外,並關上了門。
聽到關門的動靜,被帶過來的白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不該將黑布給摘下來。
直到,她聽到了一道女聲:
「眼布摘下來吧。」
聞言,白雅小心翼翼地摘下了眼布,第一眼就被眼前的屏風給吸引住了。
屏風上面繡著普通的水墨山水圖,繡法平平,並無特殊之處。
有著屏風的遮擋,白雅並沒有看清裡面的人,只隱隱窺見有兩道人影。
「多謝恩人出手相救,小女子白雅不甚感激!」白雅跪了下來,對著屏風的方向連磕三個頭。
「不必謝我,我也並非純粹是為了救你。」
謝言韞聽到這話,只想到了故靈君昨晚索要的『好處』,倒是沒起什麼疑心。
而白雅經過一夜的冷靜後,也隱隱猜到幫她的人並不簡單。
這背後的意圖,白雅不敢深究。
她只知道,屏風後的人對她有大恩情,就便足夠了。
「你家中還有一名兄長,我會派人將你安全護送回家鄉,另外還給你五百兩銀子,什麼該說的不該說,你應當清楚吧。」
昨夜,白雅在驚慌之下,還沒反應過來高滄口中說出了「謝言韞」到底是誰。
可經過一夜的沉澱,故靈君不相信白雅不會察覺出什麼,因為「謝言韞」這三個字在齊國百姓的心中,並不陌生。
白雅下意識攥緊一片衣角,低頭應下:「是,恩人對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雖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年幼時也隨兄長認過字,讀過書。」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小女子無權無勢,沒什麼好東西可以報答恩人,唯有銘記恩人的恩情,日日夜夜為恩人祈福,保佑恩人平安順遂,否極泰來。」
「若有哪些地方需要小女子出力的,小女子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故靈君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否極泰來?
有意思。
當真是個聰慧的小姑娘。
難怪在昨夜如此險境下,依舊存有幾分勇氣,順利完成了玄九轉述給她的「任務」。
「你和你兄長應當在齊國是待不下去了,等回到家鄉,你便跟你兄長離開齊國,前往周國安家落戶吧。」
「那五百兩銀子,也足夠你們路上花銷了。」故靈君的聲音依舊冷淡如水,聽不出絲毫喜怒。
聞言,白雅連忙又嗑了一個頭:「恩人,五百兩太多了……而且是恩人對小女子有恩,小女子都尚未報答一二,如何能再平白無故地受恩人的恩惠。」
聽到白雅不想要銀子,一直沒有出聲的謝言韞,不由得偏頭看向故靈君。
謝言韞不打算開口說什麼。
一來,他如今身份敏感,不適合暴露人前。
二來,故靈君才是白雅的救命恩人,才有資格接受白雅的感謝。
故靈君垂下眸,壞心眼地捏了捏謝言韞的臉蛋。
在得到對方一個帶有警告之色的眼神後,故靈君才繼續說道:「你就當作是封口費吧,又或者是……補償。」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白雅無法推拒,只好接受:「……是,多謝恩人。」
故靈君倒不介意白雅會察覺出什麼內情。
就算白雅有所察覺,她若不傻,便不會向外透露。
要知道她在高滄的眼裡,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再加上,將她迫害至此的是齊國太子,即便原先對齊國有幾分歸屬感,如今想必也絲毫不剩了。
當然,故靈君也不會過分自信。
她派玄九護送白雅歸家,是保護,也是監視。
倘若白雅和她的那個兄長真有什麼不軌之心,玄九會即刻解決掉兩人,不留隱患。
待白雅重新戴上眼布,被玄九帶著走出屋子後,故靈君扭頭看向謝言韞,揚了揚眉:
「這下放心了吧?人完好無損,沒缺胳膊少腿的。」
謝言韞卻是話鋒一轉:「你派人護送白姑娘回家時,也讓人多加注意一些。」
故靈君明知故問:「注意什麼?」
「還能注意什麼?自然是不能走漏了風聲。」
從故靈君給白雅蒙眼,還全程隔著屏風說話的流程,謝言韞就意識到此番救人,很可能會惹上麻煩。
謝言韞雖本性純善,但畢竟在邊境磨礪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過太多了。
人心隔肚皮。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還以為瀾之原先這般關心白姑娘,興許是看上了白姑娘呢?沒想到呀~翻臉無情呀~」
「事關姑娘家的清譽,你別胡說!」
謝言韞稍稍輕斥了一句,不過他也知故靈君對外還是很有分寸的,因此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轉移話題:
「我們現在去把銀子挖出來,然後就可以回京城了吧?」
「不急,瀾之若是喜歡待在莊子上,我們可以多留兩天。」
此時,故靈君已經將謝言韞推出了屋外,正在莊子內四處閒逛著。
謝言韞蹙眉:「我……我現在不喜歡這個莊子了。」
「因為太子高滄啊?」故靈君毫不客氣地取笑,順勢暗戳戳地內涵起高滄。
「瀾之,看來你的眼光不怎麼樣嘛,原先在你口中,我還以為高滄是齊國皇室中難得的正人君子呢。」
經過白雅一事,故靈君相當確信,謝言韞不會再對高滄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謝言韞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確實不怎麼樣。」
莫名被瞪的故靈君:?
你看著我幹嘛?
你在內涵我?
轉念一想,自己前不久才剛把人惹炸毛,到底是有些理虧,只能訕訕一笑。
故靈君想到今早方明瓊送來的那樣「特殊」東西,頓時又往謝言韞身邊湊了過來:
「瀾之,我送一樣東西給你,你猜猜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