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書塢調整了下坐姿，正襟危坐般將雙手合十靠放在桌邊，緩緩開口道：「關掉老廠是集團已經定下來的事，我上任的第一個任務和上一任總裁一樣是處理關廠事宜。」
頓時，大家竊竊私語起來，聽到最多的是嘆氣聲。
安靜遠遠看著顏書塢，他對老廠的關與否始終沒表達出自己的態度，說的都是集團的決定。
難道因為他父親的緣故，他的態度一直都是和集團的那些股東董事一樣。
在集團說下廠並非為關廠事宜只是個說辭？還有前天對那位中年婦女說的話也只是安慰對方罷了？
那昨天和今日了解老廠又是為何？
還是說他多少是想把老廠保留下來，但又找不到理由？
安靜看不透他的心思。
討論聲響漸大，他也沒有要大家停下的意思，可安靜聽不下去了，一盤散沙似的討論沒有任何意義。
終於，她開口了，「各位，要不我們再聽聽顏總怎麼說？」
大家目光再次集中到一起，顏書塢拿過酒杯敬大家，「再次感謝大家前來，我敬大家一杯。」大家紛紛拿起酒杯，不同程度地喝了一口。
「說了不少老廠的問題，那大家說說不關的理由吧？」
大家參差不齊說了一些，但說到底都是為了生計，沒人說出老廠自身的可留之處。
最後，還是那位滿臉滄桑的李叔提到了。
「顏總，您認不認這麼一說法，沒有老廠就沒有現在的集團？」
顏書塢點頭認同，「這話沒錯，老廠是根基，沒有它，喬董哪有機會創建集團和其它幾個廠。」
「您既然說是根基，那根基都沒了，其它的談何存在呢？」
集團並非老廠不可，而是它的存在對於集團的意義，在座的都明白李叔的意思。
接著，又一位比較年長的骨幹開口了，「顏總，我在廠里幹了大半輩子，是個大老粗，我說些您不愛聽的吧？」
「沒關係，您說。」顏書塢的態度始終溫和，沒有給人一絲壓力。
「這廠決定關已經半年了，執行不下來是吧，反正我是不信那馬總真正為員工考慮才遲遲沒有實際行動的。他呀，和周廠長、洪總他們一丘之貉，他是因為他們才執行不下來的。好了，結果來了喬董女兒，被嚇跑了。到您了，您前天給那女員工說『廠關不關還沒最終定下來，要考察再定奪』，對吧？」
「我是說過。」
「您是這半年來，唯一一位說廠不一定關的領導，大家高興啊。那我現在就想問，不關，董事會答應嗎？答應了，那廠勢必要整改。您也聽到楊家丫頭說的了，要整改就必須得動那些領導，不動他們整改啥。那問題就到顏總這了，先跟您說聲抱歉，就我自己想問顏總，您有決心動他們嗎？自古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很難的。」
確實是不中聽的話，不過說到重點了，也是難點。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顏書塢也沒馬上開口，再次陷入思考。
那些問題從他答應喬英奐出任集團總裁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但現在是要回應員工，一旦說出口，話很快就會傳出去，他得慎重。
安靜看出他所慮，見常誠等人也沒發言的意思，於是，她再次開口。
「各位，顏總要是真不想關了老廠，喬董肯定答應，地頭蛇又怎樣，相信顏總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服帖。大家今天坐在這裡，不用去懷疑顏總的魄力，大家該做的是勸他不要關廠，說出老廠現狀，給他不關的理由，別忘了，他下廠來是執行關廠事宜的，不是討論廠到底關不關的問題。」
說完，安靜目光投向顏書塢，發現他正盯看著自己，雖離得遠，但他直勾勾的眼神還是讓她有些不自在，他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說不上何意的笑。
難道她說錯話了？
忽然，「對對對，安經理說得沒錯，大家聽懂了沒？」楊若若的超分貝劃破天際般響起。
大家一副瞭然的表情應道：「懂了，懂了。」
後來，大家又表達了各自的想法，常誠回應得比較多，餘聲有針對性地向大家提出問題並做好筆錄，而顏書塢始終如一，話不多，但句句都說到點子上。
聊得差不多時，他有事就先離開了，餘聲也跟他一起。
兩人走到一半，餘聲突然說：「書塢，要不讓安經理陪你去吧，我留下和阿誠一起再同大家多聊聊？」
顏書塢眉頭微微一縮，猶豫著，餘聲便知他定是在擔心安靜不願意。
「放心吧，我會讓她過來的，你就在這等著。」說完便離開。
顏書塢有時候真的覺得餘聲就像能聽到他心聲似的，總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很快，帶著不悅神色的安靜出現了。
「不情願？」
「哪敢，余助交代的事。」
顏書塢見她眉毛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伸出手，「車鑰匙給我。」
「不是要我當司機嗎？」
「不用，我來開車，你陪著我就行。」
那省事，她樂得很。
一路上，顏書塢專心開車，安靜閉眼休息，兩人都挺沉默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靜找了話聊，「忐忑嗎？」
餘聲有跟她說他們是要去警局找一位朋友了解顏書塢妹妹的情況。
「不會，這麼多年來，各種途徑的尋找都沒有消息。別說驚喜，如今連失望都沒有了，已成習慣。」
「所以，一邊找一邊等奇蹟？」
他點了點頭。
他失去妹妹的這種心情，安靜無法感同身受。
但她理解他，尤其是想起當年他那雙和如今截然不同的憂鬱雙眸，還有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悲傷，她就明白他當時的心有一半是黑暗的。
他那位警局的朋友剛好周日值班，所以約在警局見面。
「老歐，有消息了嗎？」顏書塢見到對方的第一句話。
「到我辦公室再說。」
穿著警服的老歐將兩人請進去，各倒了杯白開水給他們，然後從辦公桌抽屜拿出幾張資料給顏書塢，「你先看看最上面那張照片是不是你妹妹小時候？」
「這...哪來的？」看背景，顏書塢就肯定不是自己提供給老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