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檸也很快就從病房裡出來了。
她的神色看著很平靜,情緒沒有因叔公的死而感染半分。
但席越卻仿佛能看到姜檸那行將就木一般的靈魂。
席越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問姜檸:「你還要去參加葬禮嗎?」
姜檸回望了一下病房,過了好久,才開口說:「叔婆應該不歡迎我,不去了。」
席越:「那回去吧。」
姜檸只在港市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又回去了。
除了席越問的那幾句,來回的所有路程中,姜檸都沒有和席越說過一句話。
飛機上。
姜檸神遊天外了很久,一直看著窗外綿延的雲海,沒有移開過視線。
這總給席越一個錯覺,如果能從這裡跳下去,姜檸應該會毫不猶豫。
席越雖然很多時候都喜歡在姜檸跟前找存在感,但他沒有在這個時候煩姜檸。
席越在手機上給秦淮安發消息。
【能不能查到她母親是怎麼去世的。】
【這個有點難度啊,姜家好歹是港市的名門望族,有權有勢,他們不想讓外人知道的東西,還是挺難打聽到的,我儘量吧,姜檸那好閨蜜時梨梨應該知道一些內幕,我厚著臉皮去聯繫一下。】
【謝謝。】
【哪的話,都是哥們。】
……
一直到回了拍攝節目的S市。
上了車,席越才聽到了姜檸主動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有點不舒服,你再幫我和導演請個假吧,明天我再回去。」
自從席越知道她的病情之後,她現在已經不用在席越面前掩藏自己的疲態。
席越應了一聲,讓司機開車去酒店。
車子行駛到了酒店門口。
姜檸見席越還想跟上來。
她在席越下車之前,堵在車門口,手撐著車門,稍稍俯身,去看席越。
姜檸:「你回節目組吧,我回去睡會兒就好。」
席越只能說:「有事打我電話。」
姜檸「嗯」了一聲,很明顯是敷衍。
她本來想替席越把門關上,卻忽而聽到席越開口問她:「你打過我的電話嗎?」
姜檸怔愣了一下,過於疲憊的大腦反應有些慢,怔怔的看著席越。
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席越又繼續道:「這六年裡,你打過我的電話嗎?」
車燈昏暗,是屬於拍攝中的死亡光線,但席越高挺的鼻樑,和線條利落的下頜骨依舊輪廓分明,依舊很明顯。
席越說:「你出國第一年,我就知道你有抑鬱症了,你在國外沒有認識的人,我猜你也不會去主動結識什麼朋友。」
「我怕你遇到危險,如果你爸派給你的人聯繫不上的話,我想著緊急之下,你也許會找上我,這麼多年,我的手機沒有一次靜音停機和關機,甚至是錄節目都會放到口袋裡。」
席越的唇角小幅度的扯了一下,看著像是個笑。
「但是你沒有。」
說不出來這個笑是對於姜檸在M國六年間,都沒有遇到危險的如釋重負。
還是這六年裡,他嚴陣以待,卻從沒有接到過姜檸電話的強顏歡笑。
席越最後只對她說了句:「回酒店吧,外面冷。」
姜檸抿了抿唇。
她覺得在這種時候,應該對席越說些什麼的。
但她張了張嘴,卻覺得喉間啞澀,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
最後姜檸只能離開。
想等自己的狀態好一些之後,有機會再和席越談談。
席越看著姜檸的背影走入了酒店明亮的大堂,才收回視線,對司機道:「走吧。」
這個時候他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
是秦淮安打來的電話。
席越接通,問他:「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秦淮安長話短說:「是在精神病院跳樓去世的,姜檸那會兒剛到,沒來得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跳下去,有點……」
一時間秦淮安都找不出一個形容詞來形容當時慘烈的場景。
他在電話那頭長久等不到席越的回答。
他知道席越這會兒應該想挺多的,也沒多問什麼,就自顧自的說著一個對席越來說算得上是苦中作樂的事情。
「時梨梨那小丫頭一開始還不肯說,逼著我問是誰讓我來打聽這事兒的,我本來以為在她嘴裡問不出來了,就破罐子破摔說了。」
「誰知道時梨梨聽到是你打聽的,就直接和我說實話了,看她的態度,還是挺希望你把姜檸追回來的。」
「她和姜檸算得上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姐妹,比姜檸那塑料關係的養兄都還親,時梨梨能這麼說,肯定是察覺出來姜檸對你還有感情,起碼不討厭你。」
良久,秦淮安才聽到席越啞著聲音開口:「我知道了。」
后座沒開燈,車輛行駛中,不斷倒退的路燈的光影映射進車內。
光影明滅間,整個車廂都像是巨獸的嘴巴,仿佛下一秒就會吞噬著一切。
姜檸叔父的割腕,叔婆痛苦的嘶喊,「你們這一家子的劣質基因!……」
以及她母親的死亡。
席越好像隱約觸碰到了姜檸一直將他拒之門外的那層壁。
……
姜檸進酒店大堂之後。
前台小姐姐很快就迎了上來。
「姜小姐。」
那語氣不像是和她打招呼,倒有點像是讓她快走的意思。
下一秒。
一側就傳來了姜宴京的聲音。
「檸檸。」
姜檸循著聲音望過去,發現還真是自己這麼倒霉,正遇到姜宴京又來討債了。
姜宴京帶著助理走上前來,他穿著人模狗樣的西裝,氣質沉斂溫和,容色俊秀。
如果對這個人不了解的話,乍一看過去,就是個修養很好的世家公子。
但不論如何,都看不出來當初剛從福利院進入姜家時的拘謹模樣。
姜宴京問她:「怎麼不回家,爸爸很生氣。」
姜檸連冷嘲熱諷的精力都沒有了,只淡淡道:「那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姜錦濤越厭惡我,你的繼承權不就握得越牢固。」
姜宴京:「不管你怎麼想的,我都沒有想把你擠出姜家的意思,姜家的一切永遠是你的,我只不過是幫你暫存而已,等你什麼時候想要了,可以直接拿回去。」
姜檸:「那不好意思,我表達錯誤了,是我自己想離你們遠遠的。」
她現在只想回酒店睡覺,丟下這句話便轉身想走。
錯肩離開時,姜宴京卻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
「別鬧脾氣了,跟我回去。」
「你鬆開!」
和強勢的動作相比,姜宴京的語氣依舊很溫和:「回去吧,我知道你不喜歡相親,我已經和父親談過了,他暫時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除了姜宴京的表里不一外,姜檸更討厭的就是姜宴京身上這和姜錦濤學出來的獨裁,以及說一不二的控制欲。
如果不是她以前閒著沒事去驗過姜宴京和姜錦濤的DNA,她都以為姜宴京就是姜錦濤的私生子了。
姜檸再奮力也沒能掙開姜宴京的手。
她真以為自己會被這樣拖回港市。
旁邊突然衝出來一個穿著粉裙的身影,狠狠的一推姜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