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馬煜的困境

  華清殿中，一位婦人端坐主位，她雖上了年紀，但眉目中的風華不減當年。

  司馬煜走過來，旁邊跟著謝君離：「兒臣拜見母后！」

  「微臣叩見太后。」

  竇太后看向謝君離，眉目中明顯流露出打量之色：「免禮吧。」

  謝君離躬身退到司馬煜身側，神態恭敬。

  「這便是謝家的公子吧，果真是容貌出挑，風度翩翩吶。」竇太后笑吟吟看著謝君離，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聽竇太后夸謝君離，司馬煜來了興致，連聲附和：「清辭的妙處又豈在容貌，才情更為驚世。」

  謝君離微微頷首，謙遜而疏離。

  竇太后輕哼一聲，忽的轉了話口：「縱然是才情驚世，亦不可越矩啊。」

  司馬煜這才意識到，他讓謝君離擬旨的事，傳到了太后耳中。

  謝君離神色不動，垂眸立在那裡，一副任憑教訓的模樣。

  竇太后看了一陣，又道：「陛下還需多多注意分寸，不可落人口實。需知根基不穩，想坐穩江山還需費些心力。」

  司馬煜聞言心裡更不是滋味，竇太后話里話外的嫌隙令他不悅。冷冷道：「母后說得極是。」

  竇太后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淡：「哀家近日身子乏累，就不留陛下用膳了，陛下請回吧。」

  司馬煜瞥了一眼謝君離，緩緩開口：「兒臣告退。」

  「微臣告退。」

  兩人離開了華清殿。

  司馬煜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嘴角噙著溫潤的笑意：「看來你和朕一樣，不怎麼招母后喜歡啊。」

  謝君離偏頭看向他，眼裡浮現出淺淺的疑惑，但他不敢多言。

  祖父教導他在宮中行走，一定要謹言慎行，陛下和太后的事，他最好少說話為妙。

  面對他的沉默，司馬煜也不以為意，反倒輕笑一聲：「罷了，咱們別提這些糟心事，你隨朕回太初殿吧。」

  謝君離望著司馬煜英俊挺拔的側顏，不由感嘆，方才還惆悵憋悶，此刻又雲消霧散，果真是君心難測。他斂目道：「喏。」

  太初殿裡，司馬煜正在用膳，謝君離和維修守在一旁。

  司馬煜拿起酒壺為自己斟酒，「你們說，這天下還有比做皇帝更苦的差事嗎？」仰頭飲盡杯中酒水，「世人都以為朕是天下之主，便可隨心所欲，卻不知朕不過是一個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座下君。」笑了一聲，「竇太后和王謝世家的座下君。」

  此話一出，衛修和謝君離都嚇壞了，連忙屏退宮人。

  見二人慌亂模樣，司馬煜大笑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朕縱然再窩囊，這裡可是太初殿，朕就不信太后還能管到朕的寢宮裡。」

  衛修知道司馬煜需要發泄，沒有阻攔，只是默默的檢查當日值夜輪守，看看當中有沒有太后的人。

  謝君離則留在殿中照顧似醉似醒的司馬煜，知司馬煜心中憋悶，也不勸阻，只是看他大口大口的喝酒。

  司馬煜手持空杯，悵然若失，所謂天子之悲大抵如此，他本以為天子貴為天下之主，應當沒有鬱結才對。

  司馬煜醉得迷迷糊糊，一雙眼灼灼望向謝君離，啞聲呢喃：「謝卿……你為何不過來？」

  謝君離微怔，隨即垂下頭，不敢直視。

  「你在怕朕……」司馬煜低低呢喃，神色錯雜，「是朕對你不好嗎？還是朕不聖明，不仁德，不值得你效忠？」

  謝君離猛地抬頭看向司馬煜，正撞上他深邃的雙眼。心中驀地升起幾分恐懼來，急切的打斷了他：「陛下醉了！」

  「哈……我醉了嗎？」司馬煜的聲音透著幾分恍惚，似乎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醉了，痴痴望著謝君離，忽得握住他的手，「容我醉一回好嗎？」

  謝君離的掌心被他捏得生疼，僵在原處，不忍拒絕，卻又害怕被他看穿，「陛下，您醉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竹影清風影闌珊，浮夢半生意未酣。若得江溪春尚好，且把樽酒共月還。」司馬煜吟起謝君離的詩作，而後神情憂鬱，「你作的詩中，朕偏愛這一闕，你知道是為何嗎？」

  謝君離眸光閃爍，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微臣不知。」他的聲音很低，低到讓人覺得渺小卑微。

  「不！你知！」司馬煜忽然抓緊了他的手臂，目光凌厲，「謝卿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這世間沒有你不知的事，你只是不願捲入其中，你在畏懼。你畏懼宮牆，畏懼皇權，畏懼朕。你怕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