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命人將你抱來的。」司馬煜說，他盯住謝君離，唇畔噙著抹戲謔的笑，「不然謝卿以為是誰？」
謝君離心底發顫，司馬煜這副表情令他背脊發寒，「微臣不敢妄想。」
「呵。」司馬煜輕哼，「既然不敢妄想，為何還要問？」
謝君離啞言。他也不知自己是哪來的妄想，覺得陛下會親自抱他上床榻？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司馬煜打斷他，自然的替他擦拭頭髮，「明日隨朕上朝。」
「是。」謝君離點點頭，心中疑惑更盛。
司馬煜給他穿上寢袍，拉著他在軟榻上坐下，伸手撫過他的額頭，「明日要還是這般熱度，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謝君離聞言一陣恍惚，他咳疾未愈，高熱不退是應當的呀，哪來抗旨之說。
似是知道他的疑惑，司馬煜又補了句：「那日你對衛修說你的病已痊癒了，如今看來是在誆朕。那次饒了你，算朕罰跪所致，若是再復發，朕定不饒你。」
「是，微臣遵旨。」謝君離拱手答。
司馬煜嗯了聲，轉身出了寢殿。
次日清晨，天光乍現，謝君離不敢賴床，趕緊起身梳洗。
司馬煜早已等候在偏殿，見謝君離姍姍來遲，淡淡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要天子讓出內殿候在偏殿，謝君離惶恐極了，低著頭跟在司馬煜身後往大殿走去。
此刻朝堂已經有官員陸續到齊，文武百官按職位排列在朝堂兩旁。
待司馬煜入座之後，群臣三呼萬歲，殿前議政火熱，衛修拉著謝君離躲在殿後偷懶。
「謝大人昨日睡得可好？」衛修小聲嘀咕，「你沐浴時睡著了，還是陛下抱你出浴桶的，否則等水涼了你寒疾又該加重了。」
「你說什麼？是陛下抱我？！出的浴桶？？！」謝君離吃驚地瞪圓雙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不是內侍嗎？」
「對啊，你睡著了還喊熱呢，陛下抱著你去了內殿，給你擦了把臉，又拿冰塊敷了敷你的額頭。你當時燒的通紅，嘴唇也乾裂了，陛下餵你喝了杯茶水，還給你蓋了被子。」衛修繪聲繪色的描述，「怎麼可能是內侍！那些內侍還因為沒有伺候你沐浴，害你差點受涼遭了責罰呢？整整二十庭杖啊，有兩個宮女都哭了。陛下待身邊內侍向來親厚，還是頭一次下這麼大的責罰。」
謝君離呆若木雞。
是陛下抱他回的寢殿，還給他蓋了被子……
謝君離腦海中浮現出司馬煜抱他的場景，心臟突突直跳。
這、這……
「謝大人？」衛修狐疑的看他，「你在想什麼呢？」
謝君離搖頭，「我沒事。只是沒想到會是陛下。」
「你別看陛下威嚴霸氣，實際性子很溫和，待人也好。」衛修說著悄悄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對身邊人更是沒得說，不然我怎會如此忠心耿耿啊。」
謝君離點點頭，「衛大人言之有理。」
謝君離已然無暇顧及司馬煜待人如何，只是覺得這般讓陛下操勞，他真是罪大惡極。
儒學家風教導他，君臣之禮不可違背，這事著實令他無所適從。
朝堂上就籌款救災的事展開激烈討論，王延臨諸多掣肘。此事司馬煜已經交給謝昭去辦，王延臨將矛頭直指謝昭，因為需要官員籌款，王延臨和他的黨羽千般不願，不惜提出貪徹查貪腐之風來延緩捐款。暗指同意捐款的官員是借職務之便謀奪私利才有錢捐款。
「陛下，南方災情刻不容緩。只怕等不到朝廷徹查貪腐，還請陛下三思。」謝昭拱手道。
司馬煜冷冷掃視眾人一圈，慢悠悠開口：「此言甚是。」
王延臨趁機道：「既然陛下聖諭已下，還是先查貪腐為先。」
「不急。」司馬煜淡淡道，「還是先籌措賑災款項，安民最要緊。朕會派專使親臨賑災。」
「專使？！」
「陛下！」
朝臣皆露出震驚之色，紛紛出聲勸諫。
「貪腐之風未肅，又怎麼保證派去的欽差並無貪污呢？」
「陛下，此舉不妥。」
「微臣附議，懇請陛下三思而行。」
……
司馬煜沉默不語，只靜靜望著眾人。
王延臨與謝昭互換了一記眼色，均暗自鬆了口氣。
「朕意已決，貪腐之事就交由二位宰相去查，至於專使的人選朕自有安排。」片刻後，司馬煜站起身，緩步離開朝堂。
左右二相勢成水火，這正是司馬煜樂見其成的局面，只有臣子之間互相鉗制，他的君權才可以牢固無虞。
朝會結束後，謝君離回到自己的居所，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他開始反思自己與司馬煜之間的關係，以及自己在朝堂上的立場。
夜深人靜之時，謝君離再次提筆，寫下了自己的思緒：
「執筆待花落，思君不見君。」
他將這份心聲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見。
而司馬煜，也在自己的寢宮中，對著窗外的明月，沉思著與謝君離的點點滴滴。
兩人的心，雖然隔著宮牆，卻在這寂靜的夜晚，悄然相連。
是夜，總管讓司馬煜決定去哪個后妃的宮中留宿。
司馬煜初登帝位，后妃不多，除了中宮皇后也就有四位夫人。
謝君離站在一旁垂眸不語，想起表妹蘭兒，不禁心頭一緊。
那是他十四歲那年的一個午後，青梅竹馬的表妹忽然搬出府院，不久便選入宮中，成為頤夫人。至此以後他們再沒見過面，謝君離沒想到他有一日能伴君左右，更沒想到他還有機會見到表妹。
司馬煜想了想，隨手將玉佩扔給貼身內侍盧九卿，「去頤夫人處吧。」
謝君離呼吸一滯，心底湧出莫名的酸澀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