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駕離開太初殿,一路朝而去,謝君離伴駕步行,忽的覺得今夜的風要比往常更涼,低咳了兩聲。
司馬煜聽到他咳嗽,眉頭微蹙,「咳疾還沒好?」
謝君離低下頭,輕聲道:「回稟陛下,微臣無礙。」
「還是回去歇著吧。」司馬煜嘆息一聲。
謝君離抬頭看了眼華延殿就在眼前,搖了搖頭,「護衛陛下是臣的職責,不敢怠慢。」
「隨你吧。」司馬煜似乎失了耐性,語調格外冰冷。
謝君離心頭涼得厲害,並無特別感覺。
正值七月,暑熱難消,即使晚風微涼還是悶悶的無法抒懷,謝君離跟著鑾駕走進華延殿,遠遠的就看見院子裡種的春桃花已經謝了,殘敗凋零,滿目枯黃。
春桃是蘭兒最喜愛的花,如今破敗凋零不知是春桃過了花期還是主人無心打理。
謝君離腳步頓住,看著院子裡的枯枝頹草,不禁有些悵然。
「陛下駕到。」盧九卿尖聲嚷道。
司馬煜擺擺手示意他不要驚動宮人,邁步跨過門檻,謝君離跟在他身後,一起走進了院子裡。一路穿過影壁,繞過假山亭台,謝君離終於看見了蘭兒的身影。
她坐在石凳上,雙手托腮,怔怔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動靜,她轉過頭來,當看到謝君離,臉上閃過一抹慌亂,連忙跪地磕頭:「妾身拜見陛下。」
「愛妃平身。」司馬煜淡淡道,「朕早說過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禮,為何不聽?」
蘭兒頓了頓怯怯道:「陛下恕罪,妾身一時糊塗。」
「你是朕的愛妃,不必如此拘禮,快起來吧。」司馬煜笑著伸手扶她。
「謝陛下。」蘭兒乖順地任他牽著,起身時眼角的餘光瞥向了謝君離。
謝君離只是淡淡一瞥,目光落在了司馬煜臉上。
司馬煜溫聲問:「蘭兒怎麼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
蘭兒聞言,嘴唇顫抖一瞬,「妾身,妾身……」
司馬煜眉梢輕挑,目光幽深的注視著她,「嗯?」
蘭兒咬了咬唇,終究還是開口了:「妾身只是……只是太想念娘親。」
謝君離不想再待在這裡,拱手道:「夜涼風大,陛下和頤夫人還是早些入殿歇息吧。」
「你們不是表兄妹嗎?朕還以為你們會敘敘舊呢,怎的如此生疏?」司馬煜語帶玩味。
謝君離抿了抿唇,垂頭咳了幾聲,他不知該如何作答。
蘭兒見他咳喘不止,不由露出擔憂神情。
司馬煜是何等的玲瓏通透,看在眼裡,心中一片清明。
他與蘭兒在一起已經有段時日了,可他卻始終走不進這個女人的心裡,如今得到了答案,他的蘭兒眉眼神情里皆是對謝君離的眷戀和愛慕,他又怎麼可能不介意?
「謝卿說得是,蘭兒身子嬌弱,不宜吹風。」司馬煜說罷攬著蘭兒入殿。
謝君離目送著二人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絲悲涼。
殿內繾綣溫存,燭火跳躍間,勾勒出男人與女人交疊的姿態。
謝君離守在門外,儘量盡忠職守,可殿內的情景卻由不得他不去看不去想,今夜似乎格外漫長,猶如一場煎熬的酷刑,令人備受折磨。
翌日,天蒙蒙亮,司馬煜穿戴整齊從殿內出來,準備去上朝。
「恭迎陛下!」謝君離肺腑翻騰,疼痛難當,卻不敢流露半分,畢恭畢敬地叩首。
司馬煜掃了眼謝君離,神情複雜難辨,「你病沒好就不用伴駕了,回府休息吧。」
「謝陛下恩典!」謝君離應聲謝恩。
司馬煜走後,謝君離靠著廊柱,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臉色慘白如紙。
他抬頭望了望層疊交錯的宮殿樓閣,忽然覺得出宮的路好遠,回身望了一眼華延殿的宮門,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下心頭沉重的情緒,轉身離去。
王銀霜是王延臨的妹妹,也是皇后,她在知道陛下讓謝君離留宿太初殿內殿後,氣憤不已。
她是司馬煜從正陽門迎進宮的皇后,卻也沒有在太初殿住過,那是天子內殿吶,謝君離是外臣,怎麼可以踏足?
王銀霜越想越怒,立刻命人去找謝君離麻煩,結果派出去的小廝被暗衛攔住,王銀霜不服氣,便親自去宮門口堵謝君離。
她是王家小姐,一生高貴,縱然妒火中燒也不想失了儀態,她身著紅繡金鳳的錦袍,儀仗浩浩蕩蕩到了宮門口,恰巧撞見謝君離從另一條宮道上走來,面容憔悴,一副病體孱弱的模樣。她不由多看了兩眼,素聞謝家公子貌美,卻不知是此等的驚艷。
謝君離感受到王銀霜的目光,斂下心思,低眉順眼行了禮。
「微臣叩見皇后娘娘。」
「你便是謝君離,聽說你留宿太初殿,還睡了陛下的床?」王銀霜有些猶豫,面對這般俊容,她差點凶不起來。
「微臣體弱,陛下溫厚特賜臣歇息一晚。」謝君離倒是一臉從容,好像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歇息一晚?」王銀霜冷哼一聲,咄咄逼人,「那是陛下寢殿吶,你一個外臣,憑什麼留宿?」
謝君離身子不適,不想與她糾纏,加上暗衛本就只聽從陛下指令,他根本不用應酬這個所謂的皇后,行禮不過是出於禮節而不是畏懼,因此他並未作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臣是外臣,有什麼錯責疏漏陛下自有定奪,不勞皇后娘娘操心。」
王銀霜勃然大怒,「你——」
司馬煜從宮道上徐徐走來,打斷了王銀霜的話。
王銀霜立刻躬身行禮,「妾身參見陛下。」
謝君離亦隨之行禮:「參見陛下。」
「都起來吧。」司馬煜負手而立,目光凌厲地射向謝君離。
他的神情太嚴肅了,謝君離不禁有些緊張,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司馬煜走近謝君離兩步,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語氣冰冷:「朕不是命你回府休息嘛,怎的還不出宮?」
「是皇后娘娘她……」
王銀霜趕緊把話接過來,「稟陛下,妾身遇到謝大人寒暄兩句,卻不想謝大人對妾身不敬,請陛下做主。」
司馬煜聞言,目光更加陰沉,他盯著謝君離的雙目閃爍著駭人的冷芒。
「哦?」司馬煜慢悠悠開腔,聲音冷凝如水,「你竟敢對皇后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