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的墨竹再次在主人的精心照料下變得鬱鬱蔥蔥,謝君離回府住之後,每天都會留許多的時間與這些墨竹打交道,連帶著身心愉悅,身體都好了不少。
抒懷果然是養生之道,謝君離頗感滿足,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困擾——司馬煜對他冷淡了。
這件事本身沒什麼,謝君離不想與司馬煜計較,可是司馬煜竟然連著半個月不曾與他閒談,甚至連句慰問的話也沒有,這讓謝君離覺得非常挫敗,心裡很憋屈。
但日子總還是要過,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也不靠情愛過活,男人不是他的天,他要搞事業。
謝君離慢悠悠晃蕩到湖畔,隨手採摘幾枝花束,準備插瓶。
「清辭兄!」身旁響起熟悉的叫喚聲。
他轉過身,瞧見了一位青衫公子,正是王逸之。
「王兄。」謝君離拱了拱手,「快快請進。」
今日謝君離在竹苑舉辦詩書品茗大會,邀請了諸位世家公子和文人雅士參加,王逸之首當其衝,甚至還拿出自己的墨寶作為詩書大會的獎品贈送出去。
兩人寒暄了片刻,便有侍從引路:「王公子請。」
二人相視一笑,邁步入亭。
「咦,清辭兄,你這些花倒是新鮮,哪裡采來的?」
謝君離道:「是前陣子種下的,原本打算待來年春天才採摘的。」
「那倒是稀罕了,素問你喜竹,什麼時候倒弄起花草來了。」王逸之隨口道。
謝君離笑了笑:「偶爾也想換換口味。」
王逸之哈哈大笑:「你呀,我就喜歡你這性格。」
謝君離笑笑,將花放置在案上:「王兄嘗嘗這茶如何。」
「嗯,聞著就香甜可口。」王逸之捧起杯盞抿了一口,露出讚嘆之色,二人又寒暄一番,賓客陸續入席。
最令人驚訝的當屬慕容止,他在秋試中成績不錯,如今也在尚書令里混得主簿一職。南燕國是鮮卑血統,模樣十分俊朗,且與建康城的名流不同,慕容止行動間灑脫倜儻,風度翩翩。
他們三人是鄰座,相互打過招呼之後,慕容止坐定,望向謝君離的眼神略微有些怔愣。
謝君離端起酒杯敬他:「慕容兄,嘗嘗這酒如何。」
這是慕容止頭一次見這等集會,也是他頭一次見謝君離不在病榻之上,那人的風姿和氣度仿佛突然間拔高,整個人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慕容止心頭微震,收斂思緒:「君離兄的美酒,自然是頂尖的。」
二人碰杯飲盡,王逸之笑嘻嘻道:「我聽說這酒是你自釀的?」
「不錯。」謝君離頷首,「不瞞二位,我雖咳疾未愈,但就好喝兩杯,外邊賣的酒總是差些滋味,不夠烈,因而我自己釀了一些。二位若喜歡,走的時候拿上一些。」
「那我就不客氣了。」王逸之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慕容止只是微微點頭,似乎有心事。
賓客陸續入席,漸漸入座,謝君離正準備開宴,一白衣男子走了進來,正是司馬煜。
他換上了寬袍闊袖,襯得身形修長筆挺,俊秀的五官如畫般優雅,渾身透出一股儒雅貴胄之氣。
「陛……陛下!」眾人慌忙站起身行禮。來得都是世家貴族,自然認得司馬煜,不認識的也在認識的提醒下行了禮。
謝君離挑了挑眉,也跟著行了一禮:「見過陛下。」司馬煜不請自來,謝君離有些不悅。
司馬煜擺擺手示意免禮,旋即走近謝君離,伸手搭上他的右臂:「天亮露重,不要跪著。」
謝君離側身避過他的碰觸,抬眼看他:「臣已痊癒,不勞陛下關心。」
他臉上表情平靜,可心裡早已翻江倒海。
司馬煜的手剛觸摸到謝君離,便被他躲開,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聲音冰涼:「你還在生朕的氣?」
謝君離皺眉:「臣不懂陛下是何意。」
事實上他是真的不懂,明明是司馬煜莫名其妙的疏遠他,莫名其妙的不理他,現在反倒怪他生氣,真是豈有此理。
「你還在生氣?」司馬煜低聲喃語。
謝君離蹙眉:「陛下究竟要說什麼?」
司馬煜緩緩搖頭:「罷了,朕以後再與你解釋吧。」
他鬆開手退後兩步,忽然揚唇淺笑:「各位不必拘謹,朕是來參加集會的,這裡只論知交,不論君臣。」
這話顯然並不能安撫在場的世家子弟,畢竟皇帝親臨,誰敢不小心翼翼?
王逸之笑呵呵道:「陛下所言極是,今兒這裡是朋友聚會,無須太拘泥於規矩。」
眾人紛紛附議。
司馬煜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謝君離身上:「不知今日這集會的規矩是什麼?」
謝君離望了他一眼,轉而對眾人道:「在座諸位皆是文壇翹楚,自然無需多言,今日之詩會,我們將圍繞「竹」字展開,望各位以竹為題,抒發胸中之情。今日之佳作,將記錄下來,以供日後回味,亦可供未能到場的友人欣賞。」
「就從王兄開始吧。」謝君離指了指王逸之。
「好啊,那我先獻醜了。」王逸之爽快應下,他舉起酒杯想了半晌,「遠別離,唯賦者情何以堪,何聚也,唯竹影搖曳心間。直下雲冥冥,何如於懷亭,靜聽竹語聲寒。君子箬竹,青翠欲滴映日邊,或接不忠,竹節高潔自顯。盡可如墨間,何談商參,星河遠隔,徑通幽處,清泉石上流,墨竹相伴,歲月悠悠。願此竹下,共話桑麻,墨竹相伴,歲月靜好。君子之志,如竹之節,高潔不屈,風骨長存。」
王逸之一連吟誦幾句,滿室寂靜,無一人開口打斷。待他吟完,在場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才有人輕聲感慨:「好詩啊,王公子真乃當世奇才!」
王逸之謙虛地拱手:「承蒙謬讚,不值一提。」
司馬煜含笑鼓掌:「不愧琅琊王氏風骨。」
他這一贊,王逸之有些飄飄然。
「陛下過譽了。」他嘴上推辭,面上卻很受用。
眾人又誇獎了一番,王逸之想著謝君離,他一直閉口不言,似乎並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