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止抿嘴笑了笑,用另一隻空閒的手抱住謝君離的腰,謝君離怔愣了一瞬,沒有拒絕,反倒伸手攬住慕容止的肩膀。
「慕容止。」
「嗯?」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對嗎?」
慕容止點了點頭。
謝君離眼角微微彎起,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
這個夜晚,謝君離睡得格外踏實,夢裡是他們一同遊歷四海的畫面,而慕容止卻難以入眠,他走到屋外,將字條綁在信鴿腿上,然後將它丟向天際。
他神色異常痛苦,他不明白這樣做是否正確,只是有件事他堅持了很多年,遠比多謝君離的愛和欣賞要長久,他不可以在這裡放棄。
儘管他很想和謝君離浪跡天下,遊歷山河,真的很想,想到他的眼眶發熱,不小心滴下淚來。
……
翌日,謝君離十分愉悅,早早的出門採購上路的乾糧,日需,慕容止陪在一旁,心不在焉。
「怎麼了?」謝君離察覺到他有心事,關切道:「昨晚休息得不好?」
慕容止搖了搖頭,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沒事。」
謝君離狐疑的看著他,「真的沒事?」
慕容止低頭,斂眸遮住眼底的落寞,「當然了,前面有白糖糕,我去買。你不是最愛吃了嘛。」
說完轉身快步走掉了。
看著慕容止匆忙逃開的背影,謝君離眉心擰緊,若有所思。
……
慕容止買了足夠他們吃上七八天的乾糧,然後繼續上路。
謝君離坐在車廂內,看著外面的景物不斷的掠過眼帘,心裡說不出的暢快,他渴望的自由,渴望的江湖就在眼前,只要穿過邊境,他就能徹底自由。他迫不及待想要仗劍天涯,實現他從小到大的夢想。
慕容止掀起帘子,側首瞥向窗外,視線不經意觸及謝君離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笑容,他頓時怔忡,謝君離的臉龐依舊稜角分明,可是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柔軟溫暖,宛如冬日裡的陽光,讓他恍惚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少時,那個最純粹最真摯的年華。
「若有一日,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念及我真心待你,饒我一回嗎?」
謝君離耳畔響起慕容止說的話,心尖驀地一痛。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慕容止低頭沉默了片刻,才輕描淡寫的說:「隨口問問罷了。」
謝君離盯著他的側顏,他雖然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可是他眼中的痛楚仍是泄露了一二。
謝君離暗嘆一口氣,淡淡開口:「我雖不能現在許你地久天長,但我亦將你當做至交,若你真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不會怪你。」
他這話說得真誠,卻讓慕容止一陣羞愧,他垂下眼瞼,掩蓋住眼底的痛苦,他又何嘗願意傷害自己的好友,可是他別無選擇。
「君離。」
「嗯?」
「我……」慕容止咬牙,聲音哽咽,「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視為至交,更不值得……」
「你值得!」謝君離急促的打斷他,目光灼灼的凝視著他,認真且執著的重複道:「你值得。」
慕容止張了張嘴,眼睛酸澀的厲害,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曾不顧一切想要得到這個答案,而當答案驟然擺在眼前,他除了慚愧,還是慚愧,他做不了謝君離的天涯同命人,也成為不了他紅塵相伴的人,他只是那個悲哀又卑鄙的庶出之子,從來都是,為了獲得君父的重視,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包括謝君離。
蹉跎歲月後,我們各自在時光里迷失……
比起南境,謝君離更愛建康城的氣候,他在那足足生活了二十年,他熱愛的一切都在那,可比起那他更嚮往江湖,他想遊歷山川,仗劍天涯,累了就隨便歇在某處,葬在某處,不必歸鄉。不用去想政事朝堂,他已經厭倦了那些爾虞我詐的算計。
謝昭曾對他說過,這世間最不能信的便是政客,他們往往對權利有著不可抑制的嚮往,他們渴望權利為此機關算計無所不用其極,他們貪婪的欲望永不停息。而君臨天下的誘惑對於他們而言,勝過世間所有。
謝君離偏不信,他先是相信司馬煜想與他攜手白頭,現又信了慕容止要與他執劍天涯。
馬車顛簸,卻不是去往世外桃源,慕容止略顯心虛的握著韁繩,不敢看謝君離。
他們已經在半途折返,再行三天就能抵達建康城。
「公子,您瞧那邊。」
馬夫指著遠方,語調帶著驚訝。
慕容止順勢望去,只見司馬煜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是一眾騎兵護送著他,浩浩蕩蕩的隊伍正在緩慢的行駛。
慕容止眼底划過一縷幽深,抿唇不語。
謝君離也注意到了來人,他沉著眸子,看不清悲喜,只是顫巍巍的開口問了句:「這便是你的答案嗎?」
「你說什麼?什麼答案?」慕容止語調恍惚,不懂他所言為何。
「那日我說想與你浪跡天涯,你的欣喜和期盼都是裝的嗎?那又何必騙我這一遭?」
面對謝君離的質問,慕容止一時無言以對,那日慕容焉帶來南燕王的安排,他只要能順利潛伏在東晉等待時機,他便能成為南燕下一任的王,深思熟慮之後,他無法放棄追逐半生的夢想,只好出賣謝君離,用謝君離去交換長留南燕的機會。
聽出謝君離聲音里的怒火和失望,慕容止心臟猛地抽疼了幾下,他抬眸,定定的看著他,「抱歉,我食言了。」
謝君離閉了閉眼,壓下心裡翻滾的情緒,平靜道:「不管怎樣,我還是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他轉身下了馬車。
他轉身的瞬間,慕容止只覺得心裡一空,好像有什麼被人從心裡抽走,但他只是一瞬失控,隨即恢復了平靜,日後他的路將千難萬難,但他不後悔。
謝君離倒不是真的不願回宮,只是那個江湖的夢一旦開啟了,難免多了些妄想,面對面容憔悴的司馬煜,他心軟了一下,或許日後的日子就在朝野中蹉跎也無所謂,畢竟司馬煜對他是真心的不是嗎?
是真心的嗎?
經歷過慕容止的出賣,他不禁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