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細看之下,這女鬼氣息不穩,好似受過傷,全盛之下恐怕是有怨煞初期的實力,也就是初入三境的鬼物。
「下節課是徐老師上的外語,您要去聽聽嗎?」男鬼老師對少年問道。
少年緩緩回過神來。
「啊?外語?外語好啊,外語得聽!」
少年匆匆忙忙的回答道。
坐在對面,背對著少年的女鬼聞言,忽然腦袋三百六十度的轉過一圈,驚悚一笑。
一不小心,咔了一聲,腦袋就跌落下來。
咚咚咚,頭顱與老舊的地板碰撞,發出滲人至極的聲音。
女鬼的頭顱緩緩的滾到少年的面前,眼睛睜的極大,血色的瞳孔,充滿了不甘與仇恨。
少年小心翼翼的捧起頭顱,輕輕撣去上面的塵埃,有些責怪似的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你看!頭都給笑掉了!」
少年輕輕將頭顱平放在桌子上,轉頭對著男鬼老師說道:「這位就是徐老師吧!真是活潑可愛啊!」
女鬼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少年。
男鬼有些著急,一把將女鬼的頭顱奪下,又裝回女鬼的軀體。
這時女鬼扶著腦袋動了動。
對著男鬼老師使了一個眼神,媚眼如絲的笑道:「寧老師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要事準備和這位育書局的小同志好好聊聊!」
寧老師臉上頓時僵住了,面色發苦發綠。
「額……我…好吧!」
男鬼老師有些擔憂的看了少年一眼,就走出辦公室,但留有一道小口子。
女鬼見男鬼老師離去,就輕柔的坐到少年的腿上。
「好俊俏的小哥哥呀!」
女鬼面色潮紅,媚眼如絲,用手輕輕撫摸少年的胸口,伸出半米多長的舌頭,舔了舔少年的臉蛋。
少年驀地臉紅,羞澀的起身跑到窗前。
「哎呦你幹嘛!」
「真是丟死人啦!」
砰!一聲巨響!
女鬼被少年攥著脖頸,從二樓的窗戶丟出,狠狠的砸在地上。
少年收起笑臉,面色沉重,竟然被發現了!
這隻陰煞巔峰的厲鬼還真是有點東西。
女鬼站起身,扭曲著面容,陰狠笑道:「小哥哥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呢!」
「既然如此,那就給小哥哥調教調教吧!」
說罷,女鬼微微一定,氣勢如虹,以極快的速度掠向二樓的辦公室內。
下面看熱鬧的鬼屍皆露出少年必死無疑的表情。
「徐老師發力,這小子要完了!」
其餘鬼屍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結果女鬼剛上來,又給少年一腳踹了下去。
女鬼失了面子,十分惱怒,重新飛向二樓。
趁著女鬼上來的時間,少年就布置好了符陣。
少年看著女鬼,發出桀桀桀的怪笑:「區區陰煞巔峰的厲鬼,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這可是我嘔心瀝血,研究了三個月的大陣!」
「偽·二向箔·太上鎖鬼陣!」
此陣攜帶方便,布置簡單。不僅有太上鎖鬼陣的困鬼之能,還可組成一張巨符將鬼物鎮壓,雖然無法將其壓成二維,但是壓成一張紙的薄度,還是可以的。
真乃居家旅行,殺鬼必備的良品!
「啟動!
女鬼被突如其來,從天而降的符籙死死的壓在地上,面容扭曲,神色憤怒無比。
「狗東西,真卑鄙!」
少年有些驕傲的點點頭,「他們都這麼誇我!」
女鬼見狀更加氣憤起來,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樣子。
「鬼來!」
女鬼發出一聲尖銳無比的吼聲,如同千萬隻手在撓玻璃一般,刺耳難忍。
整個村子的陰氣都暴動起來,朝著學校聚攏過來。
那些圍繞在村子裡涌動的霧氣也變為猩紅色。
「艹!打不過就叫鬼,還有沒有點江湖規矩了!」少年怒聲道,抬手又是幾道符籙打入符陣中,加固著符陣,免受陰氣衝擊。
鬼屍群已至樓下,大大小小百餘只。
少年面帶兇狠,從窗戶一躍而而出。
可惜窗子太高,勾了一下,身子一斜,摔了一個狗吃屎。
「臥槽!」
少年咬牙切齒,面帶痛苦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表情猙獰可怖,簡直可止小鬼夜啼。
有些年長的鬼屍,對視一眼,急忙後撤。其他屍鬼見狀,也紛紛紛紛驚懼後撤。
「你跑什麼啊?」
「不知道啊,我看他跑,我也跑。」
「別踏馬擠了,誰把我鞋子踩掉了!」
「誒誒誒!別扯!別扯!那是我苦茶子!」
「艹,你扣到我皮燕子了!」
……
鬼屍群距離少年百米開外才停下來!
倒不是鬼屍群良心發現,而是巷子就這麼大,否則它們還可以跑的更遠。
眾鬼屍轉頭兇狠的盯著少年,卻又不敢上前。
少年手握一張青色玄幽驅邪符,立於眾鬼屍面前,頗有一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符籙一道,以色識力。黃、青、藍、紅、紫、黑,黃符殺力最低,黑符最高。
少年用擴聲符折成一個小喇叭,這是少年發明的,少年覺得之前給人家叫魂聲太小,導致效率低下,所以就發明了一個擴聲符。
至於為什麼不叫擴音符,少年給出的解釋是有傷風化。
少年舉起小喇叭,對著眾鬼喊道:「你們已經被我包圍啦,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不要負隅頑抗!爭取組織上寬大處理!」
少年喊了三遍,眾鬼面面相覷,毫無動作。
少年怒極反笑,好好好!你們真有種!
又舉起小喇叭喊道:「江湖規矩,一對一單挑!」
少年用手朝著鬼屍群當中的一位老婦鬼屍。
「就你,拿斷手的那隻大嬸!」
老婦鬼屍似乎沒有多少神智,拿著斷手迷迷糊糊上前。
「大嬸,你這麼壯,讓我一拳都可以!」少年頗為自信的說道。
老婦鬼屍歪了歪腦袋,表示不理解。
「不說話就算答應啦!"
少年讚賞道:「果真爽快!」
見老婦鬼屍茫然之際。
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上去對著其肚子就是一拳。
好似打在鋼板上!
哇擦!誰好人家肋骨這麼大根啊!
「嘶~!大嬸你是幹啥的?」
少年吃痛,上躥下跳,瘋狂的甩著手,好似山間野猴。
「俺是耕田滴!」
少年憤怒道:「你耕田的跑著來幹什麼,混黑社會嗎?」
「表情那麼凶幹嘛!耕田就滾去耕田吧你!」
少年掏出青色的玄幽驅邪符威脅道,感受到符籙的威壓,老婦鬼屍只好收起一口老黃牙,悻悻作罷。
走回去的時候還罵罵咧咧,「有毛病!」
少年怒目而視,我尼瑪!
這群陰差吃乾飯的嗎?怎麼還沒來啊,快要唬不住了!
少年早在進村之前就夾著通陰符燒了一張表文,請求陰差支援。
畢竟偌大一個村子,鬼屍百餘只,總不可能都殺光,這樣因果太大,得不償失,專業事還得交給專業鬼。
少年正色道,「剛才那大嬸已經中了我的七傷拳,活不過七天了!」
「所以,還有誰?!」
少年目光巡視一圈,嗯,發現目標。
一個帶著眼鏡,細細瘦瘦的男鬼屍鬼鬼祟祟躲在鬼群當中。
少年驚喜,嗯?
鬼中細狗?
好好好,就選你了。
畢竟柿子要挑軟的捏嘛,傻子都知道!
「喂!那個四眼細狗!」
「別看了,就你!」
一隻老鬼屍一把將細狗鬼屍推了出來,高聲道:「小原子,乾死他,咱都是死過一回的了,可別丟了份啊!」
眾鬼屍,群情激奮。
「對,精神點!」
「乾死他!」
「真是好樣的!」
「……」
細狗鬼屍有些茫然無措的站在眾鬼屍前。
意識到自己被推出來後,勃然大怒!哪個狗東西推的我!
但回頭看著其他鬼屍充滿威脅意味的表情,又只能作罷,細狗鬼屍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
細狗鬼屍面對著少年,有些驚慌失措。
這人長得這麼凶,該不會吃鬼吧!
細狗鬼屍有些心驚膽戰。
也許禮貌一些,這少年良心發現,就不打了呢,再不濟下手也會輕些。
細狗鬼屍細細思索著應對方案。
隨後,微笑上前,鞠了個躬:「少俠,您好!」
嗯?有破綻!
少年眼睛微眯,趁著細狗男鬼彎腰打招呼的時機,一拳揮出,頗有千軍萬馬金戈陣,氣吞如虎萬里長的氣勢。
細狗鬼屍頓時被砸翻在地滾了兩圈,如同束手束腳的豬玀。
所謂宜將剩勇追窮寇,少年見狀大喜,乘勝追擊。
「臥艹,年輕人不講武德啊!」
少年騎上去就是一頓王八拳,如同天降暴雨,綿綿不絕。
錘的細狗鬼屍四仰八叉,哭爹喊娘。
少年對自己的拳法頗為滿意,微微點點頭,「服了沒?!」
細狗鬼委屈哭道:「服了!服了……」
說罷就要跑開!
「等等!」
少年朝著細狗鬼喊道。
細狗鬼一個踉蹌,嚇得停住了腳步,轉頭驚懼的看著少年。
少年指了指地上的眼鏡。
細狗鬼連忙出聲道,「眼鏡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嗯?!」
「我說把眼鏡撿起來!」
「我叫你把眼鏡撿起來!」
少年握起拳頭,氣勢洶洶,厲聲威嚇。
細狗鬼屍哭喊道:「額滴老天爺啊,太欺負鬼了!」
眾鬼屍見狀,勃然大怒!
欺鬼太甚!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輕鬆。
終於來了!
村外傳來一陣鐵鏈的敲擊聲,一隊陰差拖著勾魂鎖,緩緩行來。
陰差對著鬼物似乎有著天然的壓制力一般,群鬼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就要四處逃竄。
陰差手中的勾魂鎖一甩,就套住一個,不多時,群鬼屍就都被鎖住了,排成十列縱隊站在操場上。
就好似在…在做早操!
要是有人站在主席台上訓話就更應景了。
所以少年拿著小喇叭就小跑上去。
「餵?」
「喂!聽得到嗎?」
少年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小喇叭。
「那啥,今天我就簡單講兩句哈!」
「親愛的鄉親們!,大家好!今天,諸位站在這個特殊的舞台上,共同迎接諸位人生中的一個重要時刻——下地府。
接下來要講些注意流程,記不住的注意做筆記哈。
那邊那個,誒就你,給我認真點!就你長這逼樣指定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
鬼校,教室二樓。
陣中女鬼,竟然長出兩顆腦袋,一顆清麗秀逸,一顆醜陋駭人。
儘管如此但依舊被符陣死死壓制,匍匐在地,動彈不得。
醜陋的那顆頭顱不停怒吼著,對著身旁的黑衣老者哀吼道「我答應你,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你讓我做什麼都成!」
黑衣老者面無表情,點點頭,袖袍一揮,壓制女鬼的符陣瞬間就分崩離析。
「記住你的承諾!」
黑衣老者身形一轉就要消散。
感受到符陣崩解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
「這老王八,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少年袖口藏著的青色咫尺萬里符頃刻焚化,少年的身形瞬間就出現在黑衣老者的身旁。
「跑?跑得掉嗎!」
黑衣老者水靜無波的臉上露出驚駭之色,來不及多想就要遁走。
少年左手祭出兩道青色符籙,一道打向女鬼,另一道則是形成一道結界籠罩住周圍。
「雙魂噬煞?有點意思,不過也只是個半成品。」,少年掃了一眼,就把注意里放在老者身上了。
少年右手按在黑衣老者的肩上,往下微微用力,黑衣老者消散的身形就被定在原地,地面以此為中心生出龜裂紋路剎那間就朝四周擴散。
一股由山運水運構成的天地大勢在空中瞬息之間就凝聚,如同一座百丈高山般向黑衣老者墜壓而來。
黑衣老者原本就斑駁裂開的金身,即刻崩裂,連帶著遠處山峰上的神龕也化作齏粉。
僅不過一息間,黑衣老者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黑衣老者就如同漏氣的皮球,癱倒在地,僅僅剩下一口氣息,但仍是神色倨傲威脅道。
「吾乃郁山山神,敕命于歸墟,你是什麼人?難道想要弒殺歸墟冊封的正神?」
感受到少年的殺機,黑衣老者仍然鎮定自若。
「你敢殺我嗎?」
「哦?有何不敢!」
少年戲謔笑道,從衣袖裡拿出一塊金色的虎形令牌。
黑衣老者的瞳孔猛縮,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說!這村子三百餘口的人都是怎麼死的!」
黑衣老者閉目不言。
少年冷笑道:「厲鬼,哪怕是雙魂噬煞成形了也不可能剛開始就有這本事。」
「所以那些人都是你設局殺的吧?身為鎮守一地山河的神祇,私自虐殺凡人,單憑這一條你就該死了!"
黑衣老者睜開眼,不屑笑道:「就他們也配叫人?近善而不知善,知惡竟故為惡,死有餘辜罷了!」
黑衣老者抬頭盯著少年的眼睛,怒視道:「怎麼?你要為他們伸冤?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嗎?我駐守此地也有兩百餘年,從未見過如此狼心狗肺,喪盡天良之輩,無非是此地氣數將近,天譴而已,老夫不過是替天行道,何過之有?」
少年聞言,拍了拍手:「老先生說的倒是深明大義啊,晚輩有幾個疑惑倒是希望老先生不吝解惑!」
隨即,少年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老先生說此處氣數已盡,那是自然,山運水運受天常桎梏自然會逸散挪轉,但為何此處的文運武運也一絲不剩,此處再不濟也不會連一個武胎文種都不存在吧?更何況是棲息此處百餘載的村落,後人無德,祖上陰萌也該留有些吧?」
黑衣老者冷哼一聲,「那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少年拍拍手,示意黑衣老者不要著急,「呵呵!老先生不認自然是可以的,那此處的鬼屍竟有如此之多,豈不是太過古怪了,此處死傷如此多人,地府竟然不知,更是沒有陰差接引,魂拘此地,與屍相合,才出了這麼多鬼屍,老先生你敢說你半點不知道?你敢說這事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黑衣老者依舊冷哼,撇過腦袋:「怎麼這屆的巡狩使倒是個大聖人吶,真是悲天憫人,這麼愛管這些凡人的死活!你知道為什麼三百年間,死了七任巡狩使嗎?」
少年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黑衣老者看著少年的模樣呵呵冷笑,「多管閒事!」
少年揉了揉臉蛋,頗有些無奈,「老先生心態倒是不錯,就是不知如此正氣凜然,古道熱腸的老先生為何放任那二人成為鬼物,失去投胎的資格,且那隻女鬼被另一種厲鬼吞噬時老先生怎麼就不願出手呢?若非有些許福澤相佑,那女鬼如今早就吃的渣都不剩了。」
見黑衣老者不語,少年嗤笑道:「還是由我來幫你說吧!自古以來成為山水神祇者需要歷經三劫,甲子地劫,兩世紀天劫,一冥靈春秋,一心劫。地劫應政,天劫應德,心劫應命。老先生如今也快到應天劫的時候了吧?」
「不對!」少年眉頭緊皺,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早該應天劫了,我明白了!原來那些文運武運都給你煉化了,為了就是拖延天劫到來的時間。那隻厲鬼變的雙魂噬煞就是你擋天劫的手段吧,至於那些鬼屍實力孱弱,作為雙魂噬煞的養分極佳。」
「若非看見那隻雙魂噬煞,我就真信了你。」
黑衣老者見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也就不再狡辯。
「為什麼我們神祇就要受此災劫,憑什麼?我們辛辛苦苦枯坐一地百年千年,勤勤懇懇鎮壓一地氣運,護佑一地平安,我不甘心,憑什麼那些體藏五垢,心植怨根的練氣士不必遭此劫難,我就是不甘心!」
黑衣老者氣血翻湧,露出極為痴狂的神態。
「那女子死前問老夫,為什麼好人沒好報?百年前這個問題老夫就已經思索極久。老夫如今就回答她,狗屁的好人有好報!好報從來都是自己爭來的,她是好人,難道兩百年前我就不是了?老夫做的善事比她翻了天都多,若有好報,也該是老夫先得,既然如此不如讓她在做一件善事,噹噹老夫的好報,替老夫擋一擋這天劫。」
黑衣老者奮力想要掙脫束縛,仍想要藉助山運進行抵抗,但反而受到反噬。
一番掙扎無果,黑衣老者力竭,似風雨中的蜉蝣,奄奄一息。
黑衣老者撐著殘破舊朽的身軀,微微坐起,靠在牆邊,自知死期已至,再無掙扎,認命一般,看著少年的面龐微微嘆氣。
「天威不可測啊,明明就差最後一步了,百年之功,功虧一簣。」
「呵呵,不過老夫早就算到有這一天了。」
「死則死矣,無甚可惜!」
「後生,不妨告訴你老夫一點都不後悔。」,黑衣老者掙扎著站起身,痴痴笑笑,神色恍惚。
嘉慶十八年,自己任百長,天理教率眾屠村,連屠十三村,殺千餘人。
城內文官武將,無不聞風喪膽,連夜起逃。
自己垂老之軀,率不過百餘眾,兵力懸殊十餘倍,死守孤城十五日,保全城中百姓,後陷陣而死,才得此神位!
黑衣老者想起昔年歲月,不禁潸然淚下。
最是人間兩不堪,英雄遲暮,美人白髮。
黑衣老者眼神渾濁,很多事已經記不得了,更是不記得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貪生怕死。
當年是何等意氣風發,年少時,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
是看多了世間的腌臢事嗎?
還是金身衰敗,畏懼身死道消?
或許都有吧。
微微一嘆,木已成舟,大錯已成,再說什麼也沒有什麼意義。
黑衣老者看著少年,眼裡並沒有怨恨,沒有傷感,只是些許惆悵,正如當年,他也是這般,最恨人間不平事。
無非是,病樹見勾萌,寒蟬望秋月。
黑衣老者哀嘆了一口氣。
「這天下,九洲七國,山水神祇,山上修士,山下武夫,又有多少手上沒有無辜人的血?」
「心照不宣罷了,世上多少事啊,不上秤,沒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單單就五嶽山下,就不知道埋藏了多少枯骨!」
少年收起嬉笑輕佻的表情,認真肅穆,鄭重回道:「在其位,謀其職。」
黑衣老者神色晦暗,坐在地上喘息了好一會兒,點點頭,又無奈苦笑的搖搖頭。
似乎想到些什麼,反倒覺得少年有些可憐。
說罷,黑衣老者好似迴光返照,驀地挺直起脊樑,高高昂起頭顱對著蒼天怒笑道:「老夫黃琦,為官二十三載,帳中攢有賊首三百一十七枚,述職郁山神職至今,二百零一年,除妖禍五起,鬼患七件。」
「人道這般,天道如此,今日有死而已,並無掛念!」
說罷,對著自己的天靈蓋就是一掌,黑衣老者金身從頭頂開始出現裂縫,逐漸往下延申,最後整個身軀徹底崩裂。
只剩下一地的金身碎片及一道敕牒和銅質魚符。
他活的太久了,他沒有學其他神祇閉目封禪,而是俯瞰人間。
人事浮沉,過眼雲煙,人心鬼蜮,蠅營狗苟之事見得太多太多。
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失望。
郁忿積百年,不言不平事。
這座大山困死的不僅僅是人。身死也是解脫,誰人最後不是落得個身死道消,早晚罷了。
更何況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
少年依舊面無表情。
善者從惡,良家作猖,意最不平。
少年攏了攏衣袖,朝著黑衣老者的金身碎片打了一個稽首。
隨後將其金身碎片收攏起來。
是時候該解決剩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