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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五龍二俠二打蓮花湖 老劍客出首力解重圍005

2024-08-24 03:08:47 作者: 張杰鑫
  賈七爺說道:「四哥快預備酒飯,我還沒吃飯呢。」又說道:「我勝三哥睡如何這樣早?盜燈之事怎樣了?」四爺答道:「昨天掌燈之後,蕭銀龍與三太暗去探陣;今天吃早飯,北路鏢頭華四爸進蕭金台五方飛蛇陣盜燈,也去而未返,勝三哥煩悶,非要自去盜燈不可,道爺不容他去,勸他吃飯喝酒,三哥淚灑於杯中,沒吃飯安歇去了。」賈七爺說道:「不是暗自走了?」

  李四爺說道:「邱成看守著呢,決走不了。」賈七爺說道:「李四爺你去請勝三哥去吧,就說小弟來了,咱好商議盜燈之策。」

  李四爺遂叫楊香五道:「去請你師傅,就說你賈七叔來啦。」

  楊香五遂到後院勝爺安歇的屋子,邱成在西暗間屋外避住門口,楊香五說道:「邱成,我師傅睡了嗎?」邱成說道:「大概許睡著啦。」楊香五說道:「賈七叔來啦,請我師傅到前院客廳,商議盜燈之計。」二位遂進了裡間屋,勝爺在藤床上蓋著夾被,橫著枕頭。楊香五說道:「老師,我賈七叔來啦。」叫之不應,楊香五一掀夾被,只見裡面蓋著一條棉被,一看恩師蹤跡不見;一看刀鏢零碎,也全都不見;又見後窗戶敞開未關,勝爺必然後窗戶而走。二人遂奔前院客廳,邱成說道:「勝師叔由後窗戶走了。」道爺厲聲道:「我叫你看著,你怎麼不知道你師叔走呢?」邱成就將當時的情形,跟道爺說了一遍。賈七爺聞聽此言叫道:「四哥,我吃點心喝水就行啦,五方飛蛇樓太險惡,恐怕三哥受了害。」賈七爺吃了幾個點心,喝了幾口水,就起身奔蕭金台五方飛蛇樓。來到五方飛蛇樓門口,正趕上勝爺持刀自嘆道:「想不到勝英落得自刎而死。」故此趕緊上樓,亮寶刀斷飛蛇。

  勝爺說道:「一事不勞二駕,先將珍珠燈取下來吧。」賈七爺道:「三十六塊天花板有飛弩利刃,非會金鐘罩、鐵布衫不能取。大概三更後必有十位八位前來,會金鐘罩的必然來到。」

  勝爺問道:「你怎曉得?」賈七爺說道:「我從鏢局子來的時候,我們大家定好約會。」二人正在樓上說話,就聽東方甲、乙、木方位上有人喊叫:「香五踩腳印走,登動了消息,你小子腿折胳膊斷!」賈七爺說道:「您傻侄子來啦,看看他們來了多少人。」賈七爺由樓口探頭觀看,就見來了八位,會金鐘罩的有六位,不會金鐘罩的兩位。聾啞仙師、弼昆和尚,有達摩老祖易筋經橫練;年輕的,歐陽德、邱成、胡景春、賈明等,俱都有金鐘罩;李四爺、楊香五二人,不會金鐘罩;胡景春是請賈爺未遇,返身又追回來的。眾人到樓口下,一陣血氣味,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不好,傷了人啦。」遂叫楊香五打火折觀看,大眾看血餅子之中,有道冠赤金簪,蒼白鬍鬚。

  金頭虎喊道:「死的是雜毛!」弼昆長老一推賈明,傻小子說道:「我說的是死雜毛,沒說我師大爺。」賈七爺在樓上說道:「道兄,我久候多時了。」金頭虎下腰將老道頭上赤金簪拔下說道:「楊香五小子,這簪子是真的嗎?」楊香五說道:「是真的。」賈明說道:「要是真的,我分給你小子一半。」列位,賈七爺先上的樓,怎麼不知道是赤金的簪子呢?因為有勝爺在樓上嘆氣欲自刎,所以賈七爺顧不得別的,這是賈七爺忠心於友。但是賈七爺不取,也沒到別人手裡,給少爺留著呢。賈七爺說道:「你們可走欄杆。」聾啞仙師行扶手,叫道:「你們大家跟著我的腳印走,千萬別踩樓梯!」大眾都跟著腳印上樓,惟楊香五、金頭虎二人在後面還未上樓,金頭虎說道:「香五小子,咱們為什麼不走樓梯呢?平平的樓梯多好。」楊香五說道:「對啦,賈明非走樓梯不可。」傻小子邁步一上樓梯,就聽咯嚓一聲,就在傻英雄迎面骨上鍘了一刀,傻小子雙褲腿俱傷,迎面骨上一邊一道白印。傻英雄趕緊退回,說道:「沒有金鐘罩,腿折啦。」楊香五說道:「賈爺非走樓梯不可。」傻小子說道:「你才走樓梯呢,別挨罵啦。」二人遂登欄杆而上。

  樓上十位英雄,聾啞仙師說道:「賈施主早到了嗎?」賈七爺說道:「我由鏢局子起身的時候,我打算將勝爺追回來,或者走在三哥前邊。我走的三十多里中路,來到蓮花湖湖岔子;又走的水路耍戲蓮花湖群賊一回,所以我來遲一點。」

  原來賈七爺來到蓮花湖湖岔子,打開油綢子包袱,取出水衣水靠,撤去馬尾透風巾,魚鱗大灑鞋,穿好了水衣水靠,帶上月牙分水蓮子箍,三道鹿筋猴筋,卡好了脖領,系分水裙,繃分水套,在水裡半日,身上都不見一點水珠。分水裙下皮囊之中帶好暗器,背後分水套,繃住了秋風落葉掃,將零碎東西包好放在油布口袋之內,將口袋嘴系好,油綢子包皮外面一包,背後一背,胸前打蝴蝶扣,翻身形金蟬脫殼縱入水中,破風踏浪,夠奔西北角蕭金台。看見陡壁山崖,賈七爺在水中其行甚快,在水中聽見前邊噗隆一聲,距賈七爺有數丈遠,賈七爺一看,心中暗道:有六尺長來往,身上紅忽忽,莫非說是鯉魚嗎?

  那有這大的鯉魚呢?賈七爺定睛細看,原來是一個人,本是荷花色水靠,蓮花瓣的水帽。賈七爺心中暗贊:「好俊的水量!也是奔西北蕭金台去的,我跟他一路同行,可不知此人是綠林道,還是鏢行之人?水流隨著他打轉,此人水量比我高得多,真乃是一輩新人換舊人。」賈七爺隨在此人背後而行,聽水的聲音嘩啦啦響聲,賈七爺一看,前面有一道大牆在水裡邊,波浪打牆磚,水響原是牆中龍溝的聲音。賈七爺借月色觀看,牆出水皮上三尺高,看見穿荷花色水靠的在前,在水中一低頭,遂進龍溝。賈七爺鳧到跟前,心中暗想:牆在水內,怎麼立得穩呢?由牆下伸手一摸,底下乃是柏木樁,有七八寸粗,用夯砸進去的,柏木樁上半尺厚的石板,上有半尺厚的木板,木板上干擺細磨,磨磚對縫砌的大牆。原來,每逢湖水漲時,水到牆根,不過就是三兩個月,就在六七月湖水漲發的時候,到八九月白露後,水就落下去啦,一年之中大牆被兩三個月的水。


  老英雄心中思索:「我也進水龍溝。」破風踏浪,承流而人,進牆內在牆根下隱住身軀。賈七爺一看,西北角有採蓮船二十隻,船桅上有號燈,白紗燈紅字,四個大字:「蓮花湖韓。」

  賈七爺納悶,蕭金台怎麼還有蓮花湖的號燈?眼看穿荷花水靠之人夠奔大船而去,二十隻船頭上站起若干人,大家齊聲問道:「總轄寨主爺回來啦?總轄寨主爺回來啦。你到湖岔子東邊探了嗎?到了東岸沒有?」此人說道:「我已到東岸探門,皆因為怕鏢行人有知這條道路的,大概保鏢的也許不知這條水道,他們可就走蕭金台山口了。」眾人說道:「往返二十多里地,你比船可快的多。」此人說道:「二十多里水路,不是猶如兒戲一般嗎?」賈七爺心中思索:「既要賣,頭朝外。」想到這裡,腳一蹬牆,雙手急忙一分水,此時這位總轄寨主還沒上船呢,分水轉身而向南,在水皮上露著三尺來高,皆因為賈七爺身體短小。賈七爺奔採蓮船而來,叫道:「足下是哪裡的寨主?」

  此人答道:「我乃蓮花湖的四十寨總轄,萬丈翻波浪韓秀是也。」

  韓秀問道:「足下何人?」韓秀以為是一童子,細一看賈七爺左手捻燕尾鬍鬚,都蒼白了。賈七爺說道:「在下祖居江蘇賈柳村黑驢寨,少居逢虎山,破中指飲血酒,人抬舉明清八義,在下排行在七,姓賈雙名斌久。」韓秀一聽,心中思索:這也是明清八義之人,蓮花湖我輸與勝英,今天拿住賈七,以報打蓮花湖之仇。賈七爺說道:「我久聞你是當世的英雄,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原來你是抱粗腿的英雄。」韓秀問道:「在下怎樣抱粗腿了?」賈七爺說道:「你與我勝三哥有過節,你可以找我勝三哥。計不出此,暗中幫著蕭金台,豈不是抱粗腿之輩呢?」韓秀聞聽,白臉一紅,說道:「賈老義士,你幹什麼來了?」賈七爺答道:「我前來探陣盜萬壽燈來啦。」韓秀說道:「聽你之言,你也是捧臭腳來啦。萬壽燈本是有關勝英之事,於閣下何與?」賈七爺說道:「寨主言之差矣,我們明清八義乃是八拜之交,金蘭之好。」韓秀說道:「如此說來,閣下乃是只知正人,而不知正己。我們乃是子一輩父一輩之交情,在下是奉紅白帖請來的,咱們各為朋友,不必套言。現在我這是五百二十人,老義士要能贏了我這五百二十人,你由東大牆過去,就看見五方飛蛇陣西陣門啦,你要贏不了群雄,你就打水溝出去,由別處行走,我不管你走道,此寨是我管轄。」賈七爺聞聽此言,笑道:「總轄寨主,蓮花湖五百餘人,水戰旱戰,在下總奉陪,如要群毆,請閣下一齊擁上。久聞你善於排兵布陣,不然你就擺一個陣勢,我站在當中,要將我衣服損傷一點,我打水溝出去,我再學本事去,我學好了能為,再來救我三哥盜萬壽燈。」韓秀說道:「老義士,你再向北鳧一鳧。」韓秀遂上了大船,傳下命令:二十隻大船之後,俱有小船一隻。眾人遂布了一個八卦陣勢,八隻小船,每隻船上八個人,後邊四個水手,前邊四個嘍卒,四個嘍卒每人一把鉤鐮槍,六尺長的藤子杵,六寸長的尖子帶鋼鉤,襯赤袍。八隻小船排在正南、正北,東南、東北,將賈七爺團團圍住。賈七爺一看,乃是八卦陣,老英雄不慌不忙,此時水寨當中,四尺多深的水,賈七爺身體短小,可夠不著底。這八卦陣要叫勝爺碰上,衣服損傷,皮肉受刑;遇上聾啞仙師,多少也得帶點傷;單遇上擺陣的姥姥賈七爺,蓮花湖的寨主活該栽筋斗。韓秀令字旗一展,八隻小船齊上,四面八方鉤鐮槍,俱奔賈七爺而來,正東的船向西來,正西的船向東來,南面的奔北面,北面的奔南面,東南的船奔西北,西北的船奔東南。賈七爺寶刃出匣,水皮上一道霞光,寶劍遞入水內,直奔正北鳧去,其餘的可就夠不上賈七爺了。正北面船上四個嘍卒奔賈七爺搭來,賈七爺寶劍在水中,由東向西,順風掃敗葉,四把鉤鐮槍的槍尖子,俱都噗咚噗咚落於水中,也有削去一半杆子的,四個嘍卒俱都拿著三尺多長的藤子杆。賈七爺用右胳膊一挎船頭,縱上船去,寶刃一晃道:「八個嘍卒,逃命去吧!」八個嘍卒俱都跳入水中,賈七爺手擎秋風落葉掃面向南,對韓秀說道:「總轄寨主,這是八卦陣啊,我們明清八義小時上學的時候,就拿這個陣玩耍,到了蓮花湖,就以這個陣為絕藝了。」韓秀心中暗說:「賈七爺這叫得便宜賣乖。」韓秀說道:「賈老義士,你那口劍是寶刃吧?」

  賈七爺說道:「正是寶刃。」韓秀說道:「賈老義士,水戰我們甘拜下風。東牆根有旱路,我們與老義士陸地比賽輸贏。」

  賈七爺聞聽此言,笑答道:「寨主,步戰正合我意。」

  老英雄說罷,由船跳下來,夠奔正東,賈七爺來到東牆根,一看東牆根是三合土砸的,一丈多寬的旱岸,靠水俱都是木板柏木樁砸的,非常堅固,賈七爺一扶柏木樁縱上旱岸。剛上了岸,寶劍方要還匣,就聽有一陣金風奔後腦海而來。賈七爺若是回頭,必然臉面受傷,況且也來不及,賈七爺趕緊縮頸藏頭,就見一隻亮銀鏢嗖的一聲,打在磚牆之上。賈七爺回頭一看,見韓秀的大小戰船,相距三十餘丈,要是打鏢也就是三四丈准,為何此鏢將方磚打落一塊?此鏢從何處而來呢?賈七爺正在疑惑之際,就看離河岸不到一丈,由水裡冒出一人,賈七爺心中明白,原來是由水裡打來的鏢。此人一身銀灰色的水靠,白臉面,二十歲數掛零,賈七爺說道:「就是你打的鏢嗎?」此人答道:「不錯,就是我。」賈七爺說道:「真乃人面獸心也。我與你何仇之有?你下此毒手。你叫什麼名字?」此人答道:「我乃蓮花湖水八寨的三寨主、分水獸張義龍是也。」賈七爺倒退身軀,說道:「你上來吧。」張義龍上了岸,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張義龍伸手由背後撤出藤子蛇,此兵刃三尺多長,藤子棍兩頭鋼尖子,一抖二龍吐須,奔賈七爺的雙目刺來,賈七爺一縱身形,又雙插花夠奔頭上,第三招雙鋒貫耳,賈七爺縮項藏頭。張義龍說道:「老義士怎麼不還招呀?」賈七爺說道:「我這是二次出世,對於雞頭魚刺,死貓死狗,小毛賊子們,我先讓他三招。」第四招賈七爺用劍將雙蛇削斷,張義龍拿著兩隻長管鐵尖筆,一隻筆奔面門,一隻筆奔胸前,又打將過來。奔面門的筆,賈七爺一低頭,奔胸前的筆,賈七爺用寶劍平著向下一壓,兩隻筆俱都點空。張義龍方要向水中跳,賈七爺兜後一劍,將衣服刺破,入皮肉五分余深,賈七爺又向上一挑,斜插柳挑了半尺長一道血槽,說道:「張義龍,我給你留個記號,你別忘了我姓賈排行在七,人稱賈七爺。」


  韓秀觀看,說道:「賈七爺的本事高強,非我不能敵。」

  韓秀遂將令字旗交與寶刀將韓殿魁,說道:「賈老義士,我奉陪您走一趟吧。」韓秀遂破風踏浪,抖擻精神,直奔賈七爺而來。賈七爺觀看,心中歡喜,擒賊先擒王,能敲金鐘一下,不打破鑼千百聲,打敗韓秀勝似打敗蓮花湖群賊。韓秀遂縱上河坡,說道:「賈老義士,我要輸給您,您過此大牆就是陣門,咱二人素無讎隙,各為朋友,如果閔老寨主責備我,我也有話說,因為我甘拜下風,不能不假道於賈老義士也。彼此誰也不能傷誰,點到而已,哈哈一笑。」韓秀乃是欺人手段,此時賈七爺是滿聽不提,遂說道:「我要贏得了寨主,叫寨主受點微傷。」韓秀聞聽,遂亮出雙刀,說道:「賈老義士,請看我刀柄有五個字。」賈七爺一看,乃是「天地君親師」。韓秀又說道:「在下向來不作非禮之事。」賈七爺說道:「素慕美名。有麝自然香,不必迎風站,請寨主上招。」韓秀將雙刀一晃,賈七爺閃身,並不還招,第二招點面門扎胸前,賈七爺又躲過,第三招刀貫雙肩,賈七爺一閃身向外一縱。韓秀問道:「老義士為何不還招?」賈七爺說道:「我二次出世,每逢會英雄時,我必先讓三招。」第四招第八刀,賈七爺寶劍還招,不過招招架架。韓秀雙刀上下翻飛,賈七爺一看,他恨不能刀刀見血,片片透肉。賈七爺心中暗道:「你是找著人前現丑,我不肯傷你年少的英雄。」賈七爺遂將招數更改門路,遂用八仙陰陽劍,劍光一領韓秀,韓秀兩目迷離,上下前後,全都是寶刃,雙刀蔽不住寶劍,韓秀熱汗直流。賈七爺真是:「拐李先生劍法高,果老寨主削鳳毛。仙姑擺下絕命陣,湘子追魂不能逃。」此時賈七爺在韓秀臉上平著劍一滑,韓秀本打算將寶劍給砸飛了,雙刀砸下去之時,老義士寶劍向後一撤,雙刀砸空,抽劍翻手,劍奔脖項而來,韓秀心說道:「我命休矣。」老英雄撤劍,雙指一點韓秀胸口,說道:「我給你留一顆綠陽魁首。」韓秀桃花臉一紅,說道:「見過兵刃,我算輸啦。我跟您賴一賴,咱倆過一過暗器。」賈七爺說道:「寨主言之差矣,過暗器咱倆面對面,誰叫誰打著?」韓秀臉一紅說道:「咱們再過過兵刃吧。」賈七爺說道:「好好。」韓秀雙刀並舉,二人又戰了二十餘個回合。韓秀說道:「我甘拜下風。」語畢,向南敗走。

  賈七爺心中說道:「我方才說打暗器,臉對臉打不著,他這就要敗中取勝發暗器。我追他!」韓秀見賈七爺一追,心中暗道:「這回你可輸啦。」刀向左手一交,右手一隻手打了兩隻暗器。

  韓秀成心跑得慢,賈七爺成心快追,及至相離一丈來往,韓秀一反臂,「咯吧」一聲,一隻花裝弩奔面門打去,賈七爺一低頭,方躲開花裝弩,韓秀二指一按繃簧,「咯吧」一隻袖箭,直取賈七爺的胸口窩。賈七爺寶劍交於左手,伸手一接,將袖箭接在手中,哈哈一笑,韓秀臉兒一紅。賈七爺說道:「韓寨主,這不算你輸。你站穩了,我也不敗中取勝,我打你一下子,這是玩藝,也算不了暗器,打著你,我出大牆奔陣門;打不著你,我出水溝回家再學藝去。」韓秀一聽,這回矬子要輸,我雙手打暗器,雙手接暗器,他面對面明著焉能打得著我呢?韓秀遂將雙刀歸鞘,賈七爺寶刀還匣,二位面對面相隔一丈來地。

  賈七爺分水裙下一伸手,由兜囊中掏出一個鐵彈兒,檳榔大小,用鐵沙子與膠水黏在一處的,掏出來之後,藏在手心中,用最後的兩個手指扣著,說道:「韓秀招暗器!」韓秀一躲,又說道:「韓秀招暗器!」韓秀又一躲,還是不見暗器,一連三次,賈七爺俱都是先伸著兩個手指打的,並不見暗器,韓秀說道:「老義士不要取笑,那有暗器呀?」此時賈七爺暗將鐵彈扣到大拇指尖,說道:「再看!」韓秀冷不防以為賈七爺手中無物,驟然間一物打來,韓秀就覺眉纘發燒,一退兩退,躺於塵埃,兩眉中間打了一個紫泡,直向下滴血珠兒。再看賈七爺,已越牆而過。

  賈七爺向東一看,看見陣門不到半里地之遠,就是西陣門,一道大門三道小門俱都大開,老英雄心中納悶:三太、銀龍與華四爺、吾兄勝三哥乃是三探飛蛇陣,不知是那撥人進了西方庚、辛、金的陣門?老英雄遂打開油綢子小包裹,又打開油布口袋,取出衣服,坐在油綢子包裹上,脫下水靠,換好青短靠,穿好攀尖大灑鞋,短靠衣服俱穿好,青絹帕繃頭,帶好馬尾透風巾,伸胳膊遞腿,靈便異常,背後背好秋風落葉掃、火摺子、問路石,零碎物件包好,放在兜囊之中。賈七爺進西陣門,如踏平川之地,進了二道陣門,賈七爺不踏走輪轉弦,消息不能動轉。進了三道陣門,賈七爺心中一怔:五馬陣全都在陣位。

  奔黃馬而去,黃馬奔人而來,七爺一攏黃馬雙耳,黃馬脖子向下一低,賈七爺兩腿騎上馬脖子,馬一打轉向東而去,送到西道陣門,兩條腿向下一落,用手一推,馬回中央戊、己、土。

  進了四道陣門三四丈遠,來到樓口下,賈七爺一聞,一陣血氣,賈七爺打著火折一照,一個血餅子在樓梯下,頭上楊木道冠,黃澄澄赤金簪,滿身是血跡,蒼白鬍鬚,手中捋住一口寶劍。


  賈七爺以為是自己這邊的人呢,正在此時,賈七爺上樓梯救了勝三爺,諸葛山真、弼昆長老等,大家全都上樓。賈七爺遂問老道是何人,勝三爺備言老道上樓欲殺自己,如何用刀將老道冷不防刺死,及老道自言擺陣之事。勝爺遂說道:「就煩七弟盜燈吧。」賈七爺說道:「樓頂上三十六天罡,內藏弩箭埋伏,非會金鐘罩者,不能****寶燈。」

  勝爺正在為難之時,諸葛道爺等大家上了樓來。賈七爺叫道:「道兄,盟兄弟近哪,還是師兄弟近呢?」道爺說道:「金磚不厚,玉瓦不薄,師兄弟與盟兄弟,全都形如一體。」賈七爺說道:「既然如此,就請您發慈悲,將燈盜下來吧。」老道說道:「上有窩弓硬弩沒有?」賈七爺說道:「不但有窩弓硬弩,並且還有轉輪刀。皆因我沒有金鐘罩,故此煩您****寶燈。」

  道爺說道:「轉折上奏時,可得修造十節寶塔。」勝三爺說道:「道兄,若將燈盜下,我必懇求欽差大人照辦。」老道仰面一看架海,距離天花板一尺余,聾啞仙師說道:「你們眾位向西閃,恐怕弩箭打下來,傷了眾位。」老道解下身上藍布包裹,摘下寶劍,脫去白襪雲鞋,腿帶護膝全都解下,藍布褲肥大,向上一卷,卷到上面磕膝蓋,用腿帶一纏。金頭虎說道:「老道大爺要脫光屁股。」老道叫道:「賈七爺!我的寶劍長,在架海上不得用,賈施主將秋風落葉掃借我一用。」賈七爺將三角眼一翻,說道:「這是第三層天,下邊還有第二層人,再向下就是地,要是打下去,連寶劍全完。為我勝三哥的事,腦袋都給你。」摘下寶劍遞與道爺,道爺接過寶劍插在背後,控好如意鉤,恐怕寶劍掉下去。諸葛道爺一看,架海距地板有一丈四高,架海是四楞的,向上一縱,兩手一分,手掌與頭平著,一粒混元氣,一挺身爬在架海上面。十字架海東面是萬壽燈,黃澄澄奪目,上有行龍臥龍彩鳳,珠寶大小一百餘粒,鳳口鳳尾上的寶珠有核桃大小,真金絲奪人的眼目。諸葛道爺細一看,有三個古鋼釘管住鎖鏈,道爺伸手一摘鎖鏈,背向上一起,碰了天花板,天花板中墜下一股鋼絲,有黃豆粒粗細,上頭是鋼輪子來回亂攪,金鐘罩攪上也得骨肉翻飛。老道用秋風落葉掃,將那鋼輪剁斷,立時亂弩齊發,老道上身用寶劍蔽住,下身亂箭打在腿上就是一個白點。工夫不大,將亂弩放盡,道爺伸手一捋鎖鏈,用劍將古銅釘斬斷,鎖鏈向口中一含,一個倒掛,腳掛大梁。金頭虎喊道:「寶燈要摔!可了不的啦!」賈七爺說道:「你喊什麼?」金頭虎再一看,說道:「原來是玩出手的呢。」就見老道向下一挺頭,向下一落,離地有四尺來高,一疊腰站起,用手一提珍珠燈。

  此時就聽樓板下有聲音:「救人哪!救人哪!」聾啞仙師與大眾聽著全都納悶,不知是由何處來的聲音。賈明道:「許是鬧鬼吧?」聾啞仙師說道:「賈七爺,你看看是哪一塊板落下去了?」賈七爺一看,珍珠燈的北面,一塊樓板六尺寬一丈余長,賈七爺一按這塊翻板繃簧,這塊板可就起來啦,邱成、歐陽德二人用兵刃支起樓板,大眾向下觀看,有一丈多深,下邊的板也翻著呢。這十位都有飛抓,將兩把飛抓接在一塊,抓住火折放下去一照,只見銅網角上,西北角繃住黃三太,西南繃住蕭銀龍。大眾一看,原來二人在這兒呢。金頭虎喊道:「二位相好!一塊住店來啦?」網上有銅鉤鐵鉤搭住,兩夜一天,他二人水米未下咽。聾啞仙師說道:「飛抓倒吊著系下人去。」

  紅蓮羅漢說道:「賈七爺救勝三爺,道兄盜燈,貧僧無尺寸之功,將我系下去救他們二人吧。」紅蓮羅漢脫去僧袍,又將自己飛抓接在一塊,將紅蓮羅漢當腰纏好。紅蓮羅漢說道:「賈七爺,我也得借寶劍一用。」李四爺揪著飛抓,將和尚奔銀龍系下去,又系下兩把飛抓,為是救銀龍。弼昆長老用飛抓抓銀龍英雄帶,上面人向上一提,弼昆長老將銅鐵網已經斬斷了,上面人將銀龍提上來,將網上的倒須鉤摘下。蕭銀龍叫道:「三大爺,餓倒好受,這渴可真難受。」金頭虎喊道:「你渴啦?我打鏢局子帶來一瓶水,還有二斤點心。」銀龍說:「太好啦,快給我點水喝吧。」金頭虎說道:「我打算要帶來,忘啦。」

  又將三太同樣拉上來,李四爺又將和尚也拉上來,金頭虎喊道:「四大爺,別撒手將和尚師傅扔下去呀。」早有人將二人身上帶著的網給摘下來,黃三太還扎掙得了,銀龍可受不了啦,連腰都直不起來啦。共合十二位英雄,賈七爺、勝三爺在先,弼昆長老、李四爺在後,其餘聾啞仙師等在中,十二位魚貫而行,大家踩雙樓欄杆,到樓梯以下,樓上衣物全都取下,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指著擺陣的老道說道:「道友,你太絕啦,可惜你這樣妙手靈心,擺這樣絕陣,終歸送了你自己的性命。」

  眾位出了東方甲、乙、木的陣門,十二位出了東陣門,勝爺說道:「道兄,你們眾位大家,沿路護燈回歸鏢局子去。」大眾問道:「您要何往?」勝爺說道:「我進南方丙、丁、火四道陣門,北方壬、癸、水,西方庚、辛、金,十二道陣門,我尋找我那剛直的盟弟。一探飛蛇陣的三太、銀龍救出來啦,三探飛蛇陣的我勝某也救出來啦,惟有二探飛蛇陣我那盟弟還未見面,我要設法救我那二探飛蛇陣的盟弟華清泉。」聾啞師仙說道:「勝施主,這十數餘人拚命舍死亡生,全都是為你盜珍珠燈,你要進陣找華四弟,大眾也得隨你進陣。再說他要盜不了燈,他就許回家去了,要受了害,一天一夜工夫,已經早受了害啦。」勝爺眼望飛蛇陣叫道:「華四弟,你要有了差錯,愚兄若不給你報仇非人也!」賈明喊道:「三大爺,您就華四爺一個朋友嗎?大眾就不是您的朋友嗎?」勝爺被大眾所勸。正在此時,陰雲密布,日被雲朦,大眾向東去奔山坡。三十來丈,剛到山坡,只見樹林中有一道黑影一晃,勝三爺說道:「樹林中有人,大概是山中的寨主前來暗探。眾位大家止住步,我進樹林觀看。」眼看黑影進了樹林,一看蹤跡皆無。勝爺恐怕賊人暗算,伸手登出一隻金鏢,就聽大樹後喊道:「唔呀,勝三哥,不要用冰鑽穿我!」大樹後歐陽大義士轉過身軀,毛毛烘烘,皮襖馬褂,叫道:「勝三哥,珍珠燈怎樣?」勝爺說道:「好難盜的珍珠燈啊!彎弓弩箭,轉輪消息,一言難盡了。大義士請到山坡吧,俱都是咱們人。」歐陽大義士問道:「勝三哥,誰拿著燈呢?」勝爺答道:「道兄拿著珍珠燈呢。」歐陽大義士說道:「在哪裡盜的?」勝爺將樓上盜燈情形,又說了一遍。大義士說道:「唔呀,我得要看看。」勝三爺說道:「你回鏢局子再看吧。」大義士說道:「我就要看。」勝爺這才打開包裹,解開絨繩,露出盛珍珠燈的龍盒。蠻子說道:「不對啦,這燈許是假的。」勝爺掀開盒蓋,提著花籃把兒與大義士觀看。大義士罵道:「雜毛,你是有眼無珠,賊矬子假高明,李剛是全都不懂,這個寶珠要有一顆真的,挖了我的眼睛。白子玉的藕芽,翡翠的荷花葉,那都是琉璃的;那真金絲都是銅的鍍的金。大小寶石有一塊真的,我不姓歐陽。」勝爺聞聽大義士之言,仔細觀看,果然都是假的,勝三爺一抖手,將假燈摔了個粉碎。勝爺說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忘生舍死,落一個假燈。眾位仁兄賢弟三太等,咱們亮兵器殺奔聚義廳,不給珍珠燈,與他拚命爭持!」聾啞仙師說道:「你我受了一夜的辛苦,他既然懸掛假燈,你以武力對待,那是枉然。一個月限這才兩天,再想良策。」歐陽天佐大義士相勸道:「我等俱都勞乏。」蕭銀龍說道:「我與黃三太二人,兩天一夜水米未曾沾唇。」賈七爺說道:「他既掛假燈,他必有預備。咱暫且回鏢局子再謀上策。」勝爺被大家相勸,遂下了東山坡,夠奔二道山口。


  走出三二里地,就聽正北山嶺上鑼聲響亮,鼓聲如雷,鑼鼓不響,人聲靜寂,鑼鼓一響,喊殺連天,只見高阜閔士瓊乘跨艾葉青鬃豹,本山有千餘人,各執兵刃,弓上弦,刀出鞘;正南方鑼鼓大作,燈籠火把,亮子油松,號燈上寫著「黑水湖曹」,坐下馬,掌中槍,真是千人不擋,萬人不敵,嘍卒寨主,也是弓上弦,刀出鞘;正西方鑼聲響亮,燈籠火把,號燈上寫著「蓮花湖韓」,韓忠、韓孝、韓勇、韓猛,寶刀將韓殿魁、韓秀壓住陣角,嘍卒寨主五六百人;正東方喊殺連天,震八方林士佩率眾把住東方。東北角蕭玉台的袁龍、袁虎,率領嘍卒,把住東北角;西北方蕭鳳台的夏金輝、夏金彪,把住西北;東南角彭湖的王忠,把住東南;西南角巢湖的李豹,手執祖傳的護手紫金鉤,把住西南。八大名山的群雄,嘍卒寨主有三千餘人,喊殺連天,圍得水泄不通。聾啞仙師說道:「果然他們有預備。」勝爺說道:「你們眾位隨我來。四面八方都是長箭手,咱們就撞他東南的山口,山口不是本山的大少寨主,咱就撞得出去,幫拳的不能賣命。」語畢,勝爺揠魚鱗紫金刀在先,走出有五里之遙,到了二道山口。剛打山口裡出來,二里之遙,迎頭來了一群人馬,三四十人,頭匹馬乃是紅沙獸撞將前來,正是本山大少寨主挾山太保閔德潤。勝爺說道:「太巧啦,單單碰上他了。」馬到十三位切近,馬打盤旋,在勝爺十三位眼前,左手扣絲韁,右手合著金鼎龍頭搠,一聲喊叫:「你們要識時務,束手被擒!如其不然,大太爺馬走搠飛,將你等碰成肉泥!」此時勝爺背後歐陽德、楊香五他們用話激金頭虎。楊香五說道:「這要是大小子在,必有一場鏖戰。有本事在這時露面。」歐陽德說道:「就是跟你我有本事,在這旯旮他還敢露頭嗎?指名罵他,他也不敢言語。」傻小子一晃沖天杵小辮,大聲說道:「你們兩個小子成心跟我過不去!我若不敢露面是匹夫!」勝三爺正在問鏢之時,傻小子喊道:「勝三大爺!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小侄男服其勞!」勝三爺說道:「這是大敵。」賈明說道:「咱爺們有造化。」傻小子哈巴著羅圈腿,越眾當先,翻開母狗眼一看,大少寨主人高馬大,人似猛虎,馬如蛟龍,這小子跳下馬來有八尺高。金頭虎看罷,哈吧著腿,心中暗道:「我遛到近前,照定馬腿上一杵,將馬弄倒了,他必摔下來,照他腦袋上三杵。」你道,大寨主身後還有三十多人,傻英雄到了切近,內中有人喊道:「大寨主爺留神!這小子沒羞沒臊。」皆因為內有林士佩手下兩名寨主,知道金頭虎壞。大少寨主聞聽,跳下馬來。金頭虎心中說道:「完了完了,打不著馬啦。」大少寨主一看,賈明三尺多高,大草包肚子,羅圈腿,大少寨主說道:「搠下不死無名之鬼,報上名來。」

  賈明說道:「你不認識我?你站穩,別嚇躺下。」大少寨主閔德潤面向西北,單手執定龍頭搠,金頭虎說道:「鞋要破了底兒偏,大海栽花根底深,高山點燈明而亮。祖居賈柳村黑驢寨,姓賈名明,人稱恨地無環鐵霸王,金頭老虎。我有一個兄弟叫賈亮。提咱爸爸,姓賈排行在七,子不言父名,叫鑽雲太保賈七爺。咱在蓮花湖打死豹子,力劈梅花鹿,蓮花湖內叫過好,大鬧台灣省銀安殿。咱們師傅在千佛山真武頂,紅蓮羅漢弼昆長老。」用手一指老道:「你看那赤紅臉的便是咱們師傅。」

  說著話,冷不防跳起來,照定大少寨主頂門上就是一杵,大少寨主裹手一抬,將杵給繃出兩丈多遠,賈明撒腿向回就跑。大少寨主隨後就追,說道:「你算什麼英雄?」傻小子腿短跑得慢,看看追上,用手拍著大肚子道:「招法寶!」大少寨主一怔神,金頭虎又跑。大少寨主道:「真無廉恥,給你爸爸現世。」

  賈七爺面上有點掛不住,一晃透風巾,揠寶刃,要臨敵會斗挾山太保。聾啞仙師道:「賈施主要臨敵嗎?」賈七爺道:「你看你侄子,叫人家罵的不堪入耳。」聾啞仙師道:「賈施主,你的劍是無價之寶,賊的兵刃太笨重,他要損壞了你的寶刃,豈不可惜?你在鏢局子內告訴我們帶應手的傢伙,邱成、歐陽德他們二人背著虎尾三節棍呢。」歐陽德道:「我這有三節棍。」歐陽德由背後撤下藍布捲兒打開,現出虎尾三節棍,那三節棍有四十餘斤重,非有四五百斤力量,耍不出花兒來。

  道爺說道:「賈七爺在家十數年,恐怕使不動。如果使不動,貧道動手戰猛漢。」賈七爺接過虎尾三節棍,使了一個開山勢,一裹手順風掃敗葉,三節棍噹啷啷一響,聾啞仙師一看,就知道賈七爺的工夫沒擱下。賈七爺一伏腰,夠奔山賊,山賊仰面看勝爺與和尚老道,賈七爺已到大少寨主跟前。大少寨主低頭一看,方要說小孩你幹什麼來啦,賈七爺那一隻手拿著三節棍,一隻手捋鬍鬚呢。大少寨主說道:「你這個矬老頭,何必送死?」賈七爺哈哈冷笑兩聲,然後又報了姓名。大少寨主一笑說道:「你也是明清八義呀,矬地丁!你有什麼本領?」賈七爺一縱身形,離地六尺多高,棍打悠身勢。賊人一裹手噹啷啷一搠,把三節棍梢子還回來了。虎尾三節棍潑風八打,上下翻飛,金鼎龍頭搠一百單八招,將賈七爺連棍帶人,全都被龍頭圍住。天氣炎熱,賈七爺熱汗直流,鼻窪鬢角全都見汗,皆因為賈七爺腹內空空,累得業已疲乏,故此出汗了。勝爺看得真而切真,恐怕賈七爺失手被害。聾啞仙師看得明白,叫道:「勝施主你要替賈七爺嗎?」勝爺說道:「然也。」聾啞仙師說道:「你的刀要叫賊人兵刃碰上就飛啦,貧道上陣吧。邱成你將鋼槍解下來。」邱成急忙撤去皮帶,解下鋼槍,此槍九節,每節八寸有餘,一節螺絲,一節卡口,共合是九節,第九節一尺來長的鴨子嘴,襯素袍,有雞卵粗細,像螺絲的口稍微有點空隙。


  老道將九節鋼槍上好,這條槍是十三省總鏢局子頭一條傢伙,保鏢的護院的多有用不了此槍的,拿起顫不圓,大鐵板能扎進幾分去,專破金鐘罩,碰上骨斷筋折,金鐘罩蔽不住。

  勝爺見老道將槍上好,伸手由老道手中拿過來,擰了三擰,鋼槍顫得猶如車輪。勝爺道:「還是我臨敵,我還能使這條槍。」

  勝爺緊了緊英雄帶,繃了繃十字絆,勝爺繃十字帶時候,槍插在地下,伸胳膊遞腿,沒有繃掉的地方,將槍拿起,勝爺叫道:「賈賢弟!你與閔大少寨主戰得不輸不贏,請暫退下,愚兄領教領教閔大少爺!」賈七爺翻眼珠心中暗道:「我實不能贏此山賊,道兄的點穴法也不准行,人家金鼎龍頭搠蔽住身軀啦。你的甩頭與鏢倒許能贏。」賈七爺思索至此,縱出圈子外,虛晃一棍。勝爺說道:「大少寨主,你要藐視鏢行的英雄,勝英來也。」山賊一笑道:「我正要會斗你呢。」勝爺不答言,握前把長後把,運動平生之力,照定胸前就是一槍,大少寨主向外一繃,猶如地動山搖一般,勝爺的槍前把鬆了手啦。勝爺心中暗說:「好大力量!」勝爺可就不敢跟他碰傢伙啦,勝爺用純熟的招數,一點眉纘二撩陰,三紮盤肘四分心,吞吐撒放,撤步抽身,兩個人戰到四五十個回合,勝老者鼻窪鬢角見汗。

  一來是勝爺盜燈勞乏,二來茶飯少用,這些老少賓朋全都累乏了,山賊故此占了上風。八大名山群雄,嚴加防範,各守汛地,不准亂動,四面八方俱都圍住。挾山太保心中有底,他早探明啦,盜燈的只十數人,他告奮勇捉拿盜燈之人,勝爺要東去有林士佩,向南去有曹榮,向西去有蓮花湖韓秀,向北去有本山老寨主,猶如鐵壁銅牆一樣,嚴肅異常,並無亂動者。勝爺熱汗直流,忽聽頭道山口一陣大亂,二道山口外也跟著亂啦,叫苦哀哉,兄不能顧弟,弟不能顧兄,只恨爹娘沒生出翅膀兒來。

  一人打九層圍子手,撞到二道山口,高阜處一看,此人心中暗道:「我勝三大爺怎麼使槍呢?」一聲吶喊,如同巨雷:「勝三大爺,我來啦!」大眾一看,一個血人,滿身點桃花,降魔寶杵上鮮血淋漓。聾啞仙師念了一聲無量佛:「天不絕勝英。」

  遂說道:「勝施主且退,金龍來了。」大英雄跑到切近,勝三爺虛晃一槍,縱出圈子外,將槍插在山坡,手扶槍桿,老英雄直喘。山賊一看,金龍一身血跡。

  列位,眾老者探陣盜燈,大英雄見眾人走後,在鏢局內吶喊:「頭一撥探陣的黃三哥、蕭銀龍沒回來,二次探陣的赤紅臉也沒回來,三探陣的我三大爺打窗戶走的,四探陣的小矬老頭也沒回來,五探飛蛇陣的去了八個人也沒回來,叫賊人全給得著啦?我去吧!」眾人說道:「你不會消息埋伏。」金龍說道:「我不會消息,我給他砸了。誰要不叫我去,我把他摔死!」

  眾位老者全都走啦,誰也不敢攔他。但是傻英雄不認識道兒,央求人送去,誰也不敢答話,高俊龍也是好奇心盛,說道:「我跟你去。」傻英雄說道:「好好,咱倆我是大龍,你是小龍。」倆人遂出了鏢局子,高恆玩耍傻大個,知道大個不會夜行術,高恆一伏腰,向北走出三里之遙,將大個落在後頭一里多地,高恆回頭一看,孟金龍在後面緊跑。高恆等了一會,大個好容易追上,大英雄趕上高恆說道:「我是大馬,你是小驢,你怎麼快,我也追的上。你就跑吧,不用等著我。」高恆一聽,心中暗說道:「你我二人都是畜類。」二人說說笑笑,來到蕭金台山口外,一看山口內燈籠火把,照如白晝。高俊龍說道:「我是不能臨大敵,兄長快去吧,裡邊打上啦,我隱在樹林子內。」大英雄說道:「好好,我進山口。」孟金龍晃晃悠悠進了頭道山口。把守山口的嘍卒一看,好大個兒,遂互相說道:「這許是寨主爺請來的。」遂問道:「是老合嗎?外人不許進山。」孟金龍不懂黑話,不能答言,嘍卒們可就有明白的了,大概是鏢局子的大個吧,遂對大英雄說道:「不是老合,別向前走啦。」大英雄說:「什麼叫老合呀?」仍然奔山口而來。

  山口梆子一響,亂箭齊發,大英雄降魔寶杵蔽住臉面,前身大腿上中了三隻箭,抹頭向回就跑,跑在樹林中,叫道:「小龍,不好辦,麻杆咬人!」將降魔寶杵向腋下一挾,拔下箭來,咔哧就折了。高俊龍說道:「長箭手管遠不管近,你只管向前進,別管他。」英雄說道:「射在身上不要緊,也就是扎在衣服上;要射在眼上,不就成獨眼龍了?」高俊龍說道:「用手將眼蓋住,就留著一個眼,用降魔寶杵再擋著。你一到嘍卒跟前,他們就都跑啦。」大英雄遂左手蓋著眼睛,右手用降魔寶杵打鵰翎,長箭手管遠不管近,撞到跟前,一杵砸倒下五六個,打倒了兩個,碰倒了三個,大英雄打得長箭手東奔西逃。削刀手上來亂剁,剁到大英雄身上一道道白印,後面撓鉤手搭到大英雄身上也是一道道白印,大英雄杵到處,一倒下就是兩三個,骨斷筋折。長箭手先打散了,後邊的削刀手也跑了,撞飛了撓鉤手,大英雄降魔寶杵上下翻飛,真好似雪花流水一般,嘍卒們死的死亡的亡。頭道山口內,二道山口外,又來了接應的嘍卒,大英雄照舊的砸打,只打得嘍卒們叫苦哀哉,喊殺連天,九層圍子手,共合二百六十人,死傷了多一半,逃走了少一半。撞進二道山口,找高處一看,山賊挾山太保大少寨主與勝三爺殺得正在難分難解之處。孟金龍看著新鮮,心中說道:「我勝三大爺怎麼使槍啊?」一聲吶喊,趕奔前來。


  被困的十三位英雄一看,大英雄猶如血人一般,聾啞仙師叫勝爺退下,勝爺虛點一槍,縱出圈子外。金龍說道:「小子,你又逞威風哪?」大少寨主說道:「來者是孟金龍嗎?」金龍答道:「對啦。咱是君子打,還是小人打?」大少寨主說道:「此話怎講?」孟金龍說道:「北面是你們的老賊?」閔德潤說道:「不許胡說,那是老寨主。」傻英雄又用杵向西一指:「那不是韓家八大錘?東邊那個我們倆滾過,那小子叫林士佩。南邊那個好些騎馬使槍的,都是什麼東西?你們有能耐的賊有多少吧?」大少寨主說道:「連本山帶外請的有三百餘人。」

  大英雄大聲說道:「我們保鏢的下請帖請來的七百餘位!要是君子打,咱們單打獨鬥;要是小人打,我將那七百多位都叫進來,咱是猛牛陣群毆!」大少寨主本是渾小子,認以為真,心中說道:「許是有七百多人,勝三爺一下請單,保鏢的護院的都得來。」閔德潤思索至此,遂說道:「大少寨主跟你單打獨鬥。」孟金龍說道:「好朋友,咱是文打,咱是武打?」傻英雄此時愚弄了大少寨主啦。閔德潤問道:「怎樣文打,怎樣武打?」孟金龍說道:「文打有文打的招數,武打有武打的招數。你使的那是什麼傢伙?」大少寨主說道:「我使的叫金鼎龍頭搠。」金龍問道:「你有多少招?」大少寨主說道:「一百二十八招。」金龍說道:「我們老頭是俠客,子不言父名,二俠。我師傅是劍俠客大腦袋。你不信,你打聽打聽,我師傅教給我一千八百六十四招。」山賊一聽,信以為真,遂說道:「文打怎樣?」金龍說道:「若是文打,咱倆一對三下的,看看咱倆誰氣力大。你不是叫挾山太保嗎?看看挾山太保有勁,還是混海金鱉有勁。」眾賊人都看得著,可聽不見孟金龍與挾山太保說話。閔德潤說道:「咱還是文打吧。」金龍說道:「好朋友,別看我們是外來的,行俠作義有容人之量,你先打我三下吧。」

  閔德潤說道:「還是你先打我為對,外來的是朋友。」金龍說道:「好吧,那麼就我先打你三下。」大少寨主將金鼎龍頭搠一橫,說道:「你打吧,小子。」金龍運動十三太保橫練,對準搠杆就是一杵,就見半空中冒起多高的火星子,閔德潤晃了兩晃。孟金龍向後退了兩退,口中喊道:「山賊這小子好大勁兒呀!」列位,孟金龍十三太保的橫練,閔德潤有金鐘罩。正在此時,就聽弼昆長老背後喊道:「大小子,少才無智!你打他搠杆當中,他是倆手的勁頭,一定搪得住;你打他左手那頭,他左手沒勁,必向下一塌,就打在腦袋上啦!打死他,還不知道怎麼死的呢。」金龍第二杵果然奔左胳膊那頭砸去的,大少寨主一看杵來不正,向後一退,就「噹啷」一聲。閔德潤胳膊可就麻啦,問道:「你這是怎麼打的?」金龍說道:「歪啦,再砸砸正了。」金頭虎又喊:「大小子渾蛋!你砸完了人家,不叫人家砸你,你多現世呀?拿杵一領他眼神,給他一羊頭,將他撞死就完啦。」金龍第三杵一晃悠,閔德潤說道:「你倒砸呀。」金龍說道:「運勁呢。」金龍一晃悠杵,德潤一抬頭的工夫,噹啷一頭奔胸口撞去。這一頭足有一千五六百斤的力量,閔德潤一退兩退,鬧了一個仰面朝天。金龍將閔德潤撞倒,將杵向背後一插,拿起金鼎龍頭搠,就要奔那閔德潤頭上砸去。

  此時閔德潤可昏過去了。勝爺說道:「不可。」李四爺說道:「為什麼不打死他?」此時金龍一回頭,人家將大少寨主搶走。

  勝爺叫道:「金龍,奔山口殺去吧!」金龍左手金鼎龍頭搠,右手降魔寶杵,勝爺左手魚鱗紫金刀,右手九節鋼槍;賈七爺右手秋風落葉掃,左手三節虎尾棍;其餘大眾都亮出傢伙。孟金龍在前無人敢當,從此提起金龍之名,星斗無光彩,三江水倒流,八大名山群賊聞名喪膽,後山的虎豹提起金龍魄散魂飛。

  撞出二道山口,頭道山口無人阻攔,到樹林中,撞見高恆,老少十五人夠奔十三省總鏢局,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到了鏢局子,大眾更換衣巾,淨面漱口喝茶吃飯等事,不能細表。勝爺飽餐一頓,飯畢,勝爺說道:「咱們是明日上蕭金台,還是今日上蕭金台?」道爺說道:「歐陽二義士作了若干的假名帖聘請賓朋,勝爺且稍安勿躁,稍待兩日必有賓朋到來。」大眾也都以此言相勸,等到第四天,忽然趟子手報告:「鎮九江屠大爺到來,並帶領十二位弟子。」勝爺聞聽,不勝之喜,勝爺率領大眾迎接出來,一看屠大爺這匹馬,通身紅的,腦門上有一塊白點,此馬名為棗騮紅,又叫千里獨行一盞燈。

  勝爺見面躬身施禮,屠大爺叫徒弟見勝三爺,過來三個徒弟,一個叫張錘,一個叫張豐,一個叫張鎮。屠大爺說道:「這三位雖然是我的弟子,另有點口技,他們會學雞鳴犬吠,如有用著之處,必定效勞。」勝爺說道:「如有用處,必定奉煩。」

  說著話,勝爺與屠大爺攜手進了大客廳。屠大爺上座,勝爺說道:「屠大爺怎麼來得這樣快?」屠大爺說道:「別提啦,二蠻子王八羔子立逼我前來,如不前來,他就放火上吊。」勝爺派人預備了酒席。第二天,趟子手報告:「門外來了三老,一位少年的英雄。」勝爺率眾迎接,乃是孟鎧孟二俠、鎮三江蕭傑蕭三俠、踏雪於豐恆,少年乃是於化龍。陸續又有俠義莊頭邱璉,帶領年青的徒弟六七位。第四撥又有飛龍鎮的丁紳董,帶著二子丁龍、丁虎。一連來了十餘撥,都是蠻子請來的,共合二百來位。勝爺叫道:「道兄,咱上蕭金台去,人夠用的了。」

  聾啞仙師說道:「請人的還沒來呢,再等一兩天不遲。」正在此時,忽然有趟子手報告:「門外現有蕭金台姓趙的,奉閔老寨主之命前來。有名帖,還有一封信,必須面遞。」眾英雄聞聽一愕,齊聲說道:「好大膽的賊人,給原辦案的下帖。」只見名帖上書「閔士瓊」。勝爺叫三太、香五、茂龍、李煜等出去迎請。工夫不大,只見三太、香五等在前,茂龍、李煜後面相陪,進來一位寨主,此人身穿黑青色大氅,藍緞短靠,黃中透煞的臉面,二十以上的歲數。三太用手點指勝爺說道:「趙寨主,這是我的老師。」勝爺站起身形,此人向勝英一抱拳,說道:「勝老明公,蕭金台閔老寨主派我前來,現有書信。」

  語畢,由兜囊中取出。三太接信到手,轉遞與勝爺。勝爺拆開書皮一看,內寫道:「字奉十三省總鏢頭勝老明公台覽,弟不才閔士瓊頓首百拜:前因珍珠燈一事,致與明公擊掌。飛蛇樓上懸掛萬壽燈,弟士瓊確實掛的是寶燈,吾之道友許道成自逞奇才,做假燈懸掛,掉換真燈,弟實在不知,事後經小弟調查明白,始悉樓上乃是假燈。士瓊言而無信,有負勝老明公,今特遣小徒趙仁,奉帖聘請明公與眾位鏢行的老師,二十六日駕至小山敝寨,弟預備水酒恭候,珍珠燈之事面談。來者君子,不來者小人。年月日時。弟閔士瓊手啟。」

  勝爺看畢,說道:「趙寨主,多承你們師徒美意,後日二十六日必到,如有失信,勝英非為人也。」勝爺叫三太下邊預備酒席,與趙寨主暢飲一番。此人叫道:「勝老明公,多承美意,我家老寨主與八大名山群雄,在小山內甚為盼望回音。」

  勝爺說道:「如此請趙寨主即速回山,二十六日勝某必到。」

  又說道:「三太、香五,你們送趙寨主。」趙仁剛一轉身,孟金龍一手揪住趙仁胸前,將趙仁提到三四尺高,趙仁唬的顏色更變。金龍說道:「我打算拋他牆外去,還叫他走嗎?」勝爺說道:「快放下,如不聽我話,雙腿砸折。」金龍說道:「若不是三大爺攔阻,我非摔死你不可。」勝爺說道:「三太,好好將趙寨主送出鏢局子,不許造次。」此人出了鏢局子,抱頭鼠竄而去。鏢行大眾,有的說將趙仁剁了的,有的說送往官家的。勝爺說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二十六日,咱還要赴會呢,要將他斬了,怎見閔老寨主呢?」聾啞仙師說道:「現在屠大爺在場,你也不與大眾商議商議,就應允他了。你曾看見八大名山群賊之勢嗎?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分明是殺人的戰場。老弟兄十幾位,你都不相商。」勝爺說道:「他不請我,還要破他的山呢,他既請我,這豈不是天假之便嗎?」老道點了點頭,叫道:「勝施主,你附耳過來,平常的本事不必赴會。」

  聾啞仙師遂低聲說道:「所去之人,依我之意,屠大爺與貧道,及你們三俠、李剛、賈七爺、邱鏈、丁桂芳、於豐恆、歐陽天佐、三大門的門人,共合八十四位。惟有孟金龍可得囑咐,別愈打愈成仇。」孟二俠叫道:「金龍,你若不聽話時,我將你活埋啦。」金龍說道:「我明白啦,你們叫我摔死誰,我就摔死誰。」二俠囑咐完了金龍,勝爺遂催下邊擺酒席。四更多天,大眾吃喝已畢,由鏢局子起身,夠奔蕭金台赴會。八老在前,列位,哪八老?第一位勝三爺、第二位鎮九江屠粲、第三位諸葛道爺、第四位李四爺李剛、第五位弼昆長老、第六位孟二俠孟鎧、第七位蕭三俠蕭傑、第八位漢奸蠻子歐陽天佐。後面三大門徒弟,最後邱璉、於豐恆等諸老者,八十四位浩浩蕩蕩出了鏢局子,真是高高矮矮,丑俊不齊。走出二十多里地,大眾熱汗直流,惟有蠻子大聲喊道:「冷得很哪!冷得很哪!」

  眾英雄走到辰時已過,看見峻岭高峰,山口外東首,高搭一座彩棚,紅、綠、藍、黃五色彩綢,八個紅綢子彩燈,不亞如辦喜事的一般。賈明喊道:「香五你看,這別是誰娶媳婦吧?」

  香五說道:「這哪是娶媳婦?傻小子,這是鬧喪呢。」賈明說道:「你小子是怕打仗?要害怕,別來呀,本來就是鬧喪。」

  只見由彩棚之中出來一位少年寨主,領著三十餘個老嘍卒,全都衣帽齊楚,這位寨主正是下帖的趙仁。迎到八老面前,控背躬身,叫道:「勝老明公!前日多蒙招待,我回到敝山,與我恩師學說明公的大仁大義,眾家寨主無不贊成,各位寨主歡悅非常。大眾問我鏢行的人眾有多少位,我對他們報告,不差二百來位。可不知老師傅來了多少人呢?我們小山請來的高親貴友三百餘位,明公與明公鏢行的師傅引見,當時沒有工夫喝茶用飯,你們各位暫在彩棚內稍微吃點點心喝點茶,打完茶尖,再請明公等進山不遲。眾位達官幸勿推卻。」勝爺道:「多承美意,難得你們師徒,這樣抬愛我等。」勝爺八十餘人遂進了彩棚。到裡邊一看,金漆八仙桌子三十餘張,預備二百來人的座位,勝爺等來了八十四位,連一半座兒也占不了。正北的首座,勝爺、蕭三俠、孟二俠、屠粲、李剛等六老一張桌,東邊第二張桌聾啞仙師、弼昆和尚、歐陽義士天佐、賈七爺、胡景春、蕭銀龍等,其餘眾英雄坐在東南的一排桌。當時那位寨主派人擦抹桌面。列位要知道,康熙年間,細瓷非常的講究,每桌上一個官窯瓷茶壺,六個茶碗。按桌滿了茶,大碗的釅茶,雖然不是揚子江心水,真是蒙山頂上茶,真是清香撲鼻。眾位起五更來的,走了一清早晨,正在思水之際,茶是最潔淨之物,眾英雄俱都喝茶,金龍要了三個大杯。工夫不大,喝了有三壺,大家心中甚為暢快。由彩棚東北角,後面有廚房,就聽煎炒烹炸,刀勺亂響。嘍卒將壺碗撤去,擦抹桌面,擺上杯筷,先上了乾鮮果品蘋果梨,全都去皮打成片,盤底鋪壺冰,鮮果上灑上白糖。每桌上一個廣錫酒壺,六個大酒杯,嘍卒們俱都給斟滿酒。眾英雄觀看,酒杯雪霜白,熱酒非常清亮,熱氣一冒,聞著是正氣味,這酒內若是有藥,色必發渾,或者熱氣發腥,令人嘔心。大家全都留神觀看,就是有一桌不喝酒的,都是誰呢?和尚老道與回回大爸胡景春。賈七爺與歐陽天佐二位雖然好喝,今天也不喝,其餘都愛喝酒的。惟有金頭虎一見乾鮮果品、熱酒香氣襲人,饞的直流哈拉子,金頭虎說道:「我先喝兩杯吧,這小子們真孝順。」黃三太說道:「賈賢弟,哪有這樣忙的?你看前邊六位老前輩喝時,咱們再喝不遲。」說著話,只見六老者,左手捻髯,右手擎杯,杯方沾唇,蕭銀龍忽然站起身形喊道:「眾位叔叔大爺,千萬別喝酒。」六老聞聽,全都放下酒杯。銀龍說道:「俗雲,主不飲,客不食。這位寨主既抬愛我們,必須陪著我們痛飲。趙寨主乃是老寨主的高徒,此席足可代表主人,趙寨主你替我喝了這一杯吧。」趙仁答道:「少鏢頭,我方才吃完飯,不勝酒力了。」銀龍又說道:「三十餘位不論哪位,請替我飲這一杯。」大眾說道:「我們都不會喝酒。」小俠客一笑,說道:「怎麼三十多人都不會喝酒呢?既為綠林道,都不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再說趙寨主二十多歲,吃完飯也可以喝一杯。這裡邊無私也有弊,你若不喝此酒,便是酒中有毛病,我勝三大爺本不是真要喝,不過試試你們讓酒的喝不喝。別以為我們爺們當愚痴之輩,如若酒里沒有意外之物,你是非喝這一杯不可。」銀龍杏子眼亂轉,上下打量趙仁,只見趙仁顏色更變,說道:「我們山裡有的會喝的,我給少俠客請幾位陪飲。」賊人遂轉身形出彩棚,向西走進山口,在山坡東又轉身向北去了。蕭銀龍一轉身,緊靠歐陽德那張桌,遂低言說道:「如此如此。」歐陽德喊道:「我肚子疼,我要在旮旯里大便!」老和尚說道:「去去去,外面去。」北面桌是胡景春,銀龍又低言道:「如此如此。」胡景春也出了彩棚。

  銀龍又對孟金龍說道:「如此如此。」金龍喊道:「誰伺候我這張桌?」一個長髯的老卒遂答道:「我伺候你這張桌。」金龍問道:「你姓什麼?」嘍卒答道:「我姓陰。」金龍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子。」老嘍卒說道:「我叫陰不搭。」金龍說道:「你給我取一個大碗來,我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嘍卒遂答道:「我給你拿大碗盛酒去。」這位老嘍卒也是一個頭目,暗中他恨孟金龍,金龍撞山口之時,打死他一個侄子,叫陰顯,被金龍一杵砸得萬朵桃花開,暗中他要替他侄子報仇,熱騰騰的斟一大碗酒,給金龍端了來。孟金龍左手接酒,說道:「還是好酒哇?」老嘍卒說道:「這是我們老寨主用大車由燒鍋拉來的,在地窯子大缸中藏了二年,暴氣味都沒有啦。」金龍說道:「好哇,好酒你替我喝吧,小子。」語畢,一把將陰不搭下頷掐住,說道:「小子,你要不喝,我掐死你。」列位,金龍是多大的膂力?陰不搭如何禁得住這一把抓呢?陰不搭此時身不由己,仰著脖兒,咧著嘴,金龍端著碗向嘴裡一灌,陰不搭本來不願意喝,沒有法子,連喝帶灑,喝下有半碗去。喝完了之後,金龍抓著胸前的衣服說道:「小子,你哪兒也別去,我看著你狗娘養的。這叫害人如害己,殺人不用刀。」說著話,只見陰不搭渾身立抖,顏色更變,叫道:「勝三爺!你叫你的鏢頭將我放開吧,叫我躺著死吧。」勝爺叫道:「你放開他吧。」金龍說道:「叫你小子倒下死,這是我勝三大爺恩典你。」語畢,將陰不搭鬆開,陰不搭倒在就地,七竅流血,工夫不大,氣絕身亡。

  勝爺說道:「銀龍,你看出破綻來,為何叫趙仁走了呢?」

  銀龍說道:「趙仁走不了,我歐陽德哥哥假裝解手兒追出去啦,胡景春大哥也追出去啦。」勝爺說道:「你小小的歲數,怎麼看出酒中有毛病呢?」銀龍說道:「非是小侄男的細心,乃是諸葛道爺叫我辦的。」勝爺控背躬身說道:「道兄真是見事多明,這酒怎麼這樣大的力量呢?請道兄明言賜教,叫三太他們也好長些見識。」老道說道:「有一宗惡鳥,有一宗孝鳥,烏鴉反哺,乃是孝鳥。惡鳥就是梟鳥,小梟鳥能飛,大的就不能啦,小鳥雖能飛,它可不去打食吃,它吮大鳥之血,吮完了血,它便吃肉與肺腑,兩個小鳥將大鳥的毛皮架出窩去,掛在樹枝上。有一宗鳥名仙鶴,專吃五毒長蟲、蠍子等,蠍子、長蟲苦鑽在窩裡,它能用嘴刨出來食之,毒氣都歸在冠子上,若用針刺冠子一下,人要一舐,當時即死。有一宗鴇鳥,還有一宗鴆鳥,公鳥名運目,它專吃烏頭蛇,黑頭的長蟲,烏頭蛇被鴆吃下去,鴆鳥也不能活,他落在樹上,雙爪抓住樹枝,頭朝下流哈啦子,哈啦子沾在樹皮上,那樹就腐爛了,變成一種黑炭,人要得著那宗炭,價比黃金,向寶刀上一擦,就是毒藥刀,向鏢上一擦,就是毒藥鏢。那宗鴆鳥,他專吃五毒,他那翅膀管里有毒,若是用他的翅膀翎毛向酒缸內一掃,這一缸就是毒酒了,人要吃下去立刻七竅流血而死。」老道正在談論藥酒之事,就看歐陽德由外面進來,扛著趙仁,胡景春在後面跟隨著。歐陽德問道:「三大爺,老嘍卒怎麼死的?」勝爺說道:「用酒灌的。」歐陽德說道:「唔呀,我要喝了酒,我也干啦。」勝爺問道:「怎麼拿住的趙仁?」歐陽德說道:「他出彩棚向東去,走的慌慌張張,他又看我在後面追趕,他遂緊跑,我大師兄繞到前面樹林子之中,將他截住,大師兄跟他要買路錢,他亮刀,被我大師兄拿住。」勝爺叫道:「三太!將趙寨主足下綁繩解開攙起來。」賊人面向勝爺一站。勝三爺叫道:「趙寨主!你於前日二十四,在鏢局子下帖,依我鏢行的朋友,有要將你碎屍萬段的,有要將你送到官面的。我姓勝的派人遠送,又與你預備酒席,你不擾,我姓勝的可對得起你。你下帖要我二十六日赴會,在下應約而至,未進山寨,先在彩棚中用毒藥酒之計,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我們若一大意,吃下酒去,立刻死於非命,老少八十餘人。你們居心太狠啦!」趙仁說道:「我家老寨主派我預備茶飯,我自知好茶好酒,我不知裡面有毒藥沒有,現在將我們頭目灌死,當然酒中有毛病。你等既然看出破綻,殺剮隨便,何必多問。」勝爺道:「足下年輕輕的,真是膽子大,面不更色。我若將你放了,你能學好嗎?」趙仁說道:「你如不殺我,我仍回蕭金台。我跟老寨主師生之誼,不忍背之,生死絕無二心。」勝爺說道:「不殺你者,恐怕負了你少年英材。」惡賊是耗子舐貓鼻,尋死。列位,他要是說兩句軟話,勝爺也就不殺他啦,他日後不是還能回蕭金台嗎?年輕的英雄全都亮出兵刃,將彩棚圍住,又有二十多位將趙仁圍住,就等勝爺發言,將趙仁亂刃分屍。勝爺捋銀髯不語。蕭銀龍在趙仁背後,對勝爺一擺手,跟三太等又一擺手,說道:「趙寨主不愧硬漢。」當時將賊人二背解開,大漢孟金龍說道:「你要放他,我摔死你!」銀龍說道:「趙寨主,你真乃英雄,可佩可敬。我三大爺最愛硬漢,朋友,你請吧。」勝爺心中暗道:「我沒說放趙仁,銀龍敢放他,這孩子必有良謀。」銀龍語畢,向賊人背後一縱身,照定趙仁左肋梢,噗的一聲,扎進有七寸多深,賊人大喊一聲,少爺雙手托刀柄,兩條胳膊伸直,挑著向外走。金頭虎看了,說道:「我看看扎進多深去?」賈明爬在跟前觀看,少俠客一抽刀,向東南一縱七八尺遠,這股血,濺了傻小子一臉一身。傻英雄說道:「我真倒運,濺我一身血,好血腥味。」小少爺抬腿擦刀,身上血點不濺。勝爺叫道:「銀龍!這是何道理?為何暗算他呢?」少俠客笑道:「三大爺,你看賊人多橫啊,你要一說剁他,他必然破口大罵。你老人家是什麼資格,豈能叫他破口大罵?他藥酒沒用上,我的短刀可用上啦,這就是短刀對藥酒麼。」賈明喊道:「短命鬼!你可活長壽的?你沒濺一個血點,我可鬧了一身血一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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