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新派武俠小說:三俠劍> 第六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002

第六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002

2024-08-27 15:32:14 作者: 張杰鑫
  過了二年我又煩人打聽他的行蹤,據說由前三年父子酒樓分別,他就棄了蓮花湖啦,我再想找他也找不著了。張氏門中只此一子,第二件事就是此子,以後您要遇見他,千萬提著他的小辮,由苦海中將他提到岸上,把他安置在十三省總鏢局內,將來好叫他得一個好結果,接續我張門之祀。這孩子的長像,可與我大不相同,他的長像酷似他母,乃是俊品人物,現在雖不在蓮花湖,吾想他絕不能走正路,不是在深山,便是在海島,不為大王便為匪首。這就是小弟第二件心事,這事關係張家的香菸,三哥要遇見他的時候,無論他怎樣無理,三哥要看小弟之面,就說有小弟的遺言,務必將他導入正道,小弟死亦瞑目了。」

  勝三爺說道:「張賢弟,這兩樣事,第一件,不用提啦。第二件,愚兄無論在何處遇見吾那賢侄,必然遵賢弟的話辦理。只要有愚兄在世,絕不能叫他走入邪途。賢弟你安心養病要緊,千萬不要多思多慮,騷擾自己精神。」張旺將話聽完,閉目合睛,仍然昏昏睡去。勝爺說道:「眾位賢侄,咱們大家也該吃飯了。」賀照雄說道:「飯已預備好了,就請恩師與蔣五叔和眾位兄弟等,到前面客廳用飯吧。」大夥這才來到前院客廳之內,一張圓桌面,爺兒十位入座用飯。蔣五爺還是不喝酒,勝三爺叫道:「蔣五弟!你這一腳,恐怕踢出禍來。」蔣五爺說道:「勝三哥,何禍之有?便有禍豈能奈我何?慢說他是肉和尚,就銅和尚鐵和尚,我也砸得扁他。」勝三爺說道:「五弟你有所不知,少林寺老方丈九十餘歲,他手下有和尚不下六七百名,皆因少林寺地方狹窄,所以又創設白蓮寺於杭州,這座白蓮寺是老和尚的四個徒弟掌管。別人的本事大小,賢弟不知,你還不知恩師的本事麼?老和尚與恩師呼兄喚弟,小巧軟硬勁的工夫不提,老和尚與恩師時常在一處較量。冬天二人俱都脊背對脊背坐在冰上,一坐三天三夜,只穿一條單褲,這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大小便,老和尚伸手摸摸恩師的身上滾熱,恩師再伸手一摸老和尚的身上也是滾熱。夏天在少林寺中大殿裡,生四盆火,放在大殿的四門,恩師與和尚俱身穿皮衣,二人脊背對脊背打坐,一坐三天三夜,俱是周身冰涼。這種驚人的絕藝,誰人能行?白蓮寺掌院僧是老和尚的徒弟,賢弟這一腳,恐怕有禍。」蔣五爺說:「勝三哥,我一條棍打南七北六十三省,五七百和尚何足道哉?」勝爺見蔣五爺性傲,遂說道:「五弟還是有欠涵養。」

  爺兒十位正在喝著酒,忽聽家人來報,說道:「回稟少當家的,現在四角貼告示,擂台不動,明日止擂一天,廿六日仍然開台。告白上寫專會南七北六十三省保鏢護院的英雄,打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俠客,誓不止擂。」勝爺聞聽,一攏銀須,叫道:「五弟!你這一腳踢出禍來啦,少林寺老和尚大概許要出世。」蔣五爺叫道:「勝三哥!就是他項長三頭,肩生六臂,小弟也要與他見個高低!」到了八月廿六日這一天,爺兒十位及賀宅的家人,起早用飯已畢,眾位英雄分三撥前往擂台。眾人來到擂台下,一看擂台仍舊,四門貼著告白,看熱鬧的人較前尤多。在路上就見遊人如鯽,到擂台下再一看,就好似螞蟻一般,萬頭攢動。作買賣的皆去趁生意,茶棚搭了無數,惟擂台上一人皆無。爺兒十位,擂台下來回的溜達,觀看擂台下的形形色色。金頭虎賈明與張茂龍一同走,蕭銀龍與楊香五同走,黃三太與賀照雄等偕行,勝爺與蔣五爺同行,大夥等在擂台前後閒溜,有的看十樣雜耍,有的閒遊。蕭銀龍與楊香五二人走到擂台下,蕭銀龍仰面向台柱子上觀看,見有白紙黑字,一張告白,字有核桃大小。蕭銀龍看上面寫著「告白」兩個字,下面寫的是:「為通告事,本擂發起,緣以盜匪充斥,官家需求武術人材,拔尤選萃,以應需要。不料事出意外,白蓮寺掌院僧在擂台上受傷甚重,因之散擂,對於立擂本意,未收效果。

  茲再續擂若干日,為選擇人材起見,專會南七北六十三省保鏢護院教場之老師,及俠義劍客,四海英雄。其有懷藝未售,不得展其所長者,正可作出身之階梯,或不願意聘公門,亦可藉此揚名天下。望各界英雄、武術大家,一臨此擂,實為幸甚。」

  蕭銀龍看畢告白,再看兩擂台柱子上紅紙黑字,這副對聯的口氣,真有打遍天下的意思。蕭銀龍叫道:「楊五哥!你看看這個告白,是多大的口氣?所說的話,完全是對咱們鏢行說的。」

  楊香五說:「這回的熱鬧可大啦,必然有出類拔萃的人材。要似你我之輩,決上不了擂台。」

  蕭銀龍與楊香五在閒談之際,就聽東南一陣大亂,塵沙蕩漾,人聲喧嚷:「鎮擂的來啦!」眾人閃開了道路,一看前面正是焦公子,騎著一匹艾葉青的馬,後面緊跟著就是野雞溜子王七,座下一匹帶花騮,在馬上搖頭晃腦,精神露外。再看後面,就是焦公子的那群惡奴,護院的、當教師的,俱坐在馬上,洋洋得意,齊撤坐驥,亂抖嚼環。當中間有一乘二人亮轎,轎上坐著一位僧人,白臉膛,白鬍鬚,白眼眉,壽毫有二寸多長,穿著灰色的僧袍,光頭未戴帽子,灰色的僧褲,灰色的僧鞋,灰色的襪子,一身灰色,露出一種出塵逸世之概,閉目合睛,穩坐在亮轎之內,連氣兒都看不見喘。金頭虎叫道:「楊香五!你看這個和尚都要死啦,用轎搭到擂台底下,必是斂缸錢來啦,死了好坐缸。怎麼連氣兒都看不見喘呢?」楊香五說道:「你別胡說啦,這必是鎮擂的。」二人說著話,焦公子的馬已經來到擂台之下,後面的轎子也到啦。焦公子棄了座騎,家人接過絲韁,牽往擂台後面去了,其餘眾惡奴緊跟著也棄了坐驥,自有人接馬去遛。眾人猶如眾星捧月一般,將老和尚圍的風雨不透,焦公子來到轎前,面對老僧,控背躬身行了一禮,說道:「老方丈請下轎上擂台,已經來到啦。」老僧這才微睜二目,看了看眾人,下了二人亮轎,轎夫將轎抬走。老方丈對眾人一擺手,向兩旁一打手勢,眾人雁排翅分開,列於兩旁,真是連大氣兒都不敢喘,惟獨看熱鬧的人,聲音鼎沸,人聲嘈雜。眾人立於兩旁,老方丈走至擂台切近,將左腿向上一揚,腳心扣在後腦海上,作出朝天凳的架式。金頭虎遂說道:「楊五哥你看,老和尚小子還弄這麼一手給大家看看呢。他必是覺著他老啦,在眾目之下逞能呢。這一手我由五六歲上就會,香五你看。」傻小子當時抬起右腿用手一搬,貼在後腦海;又放下右腿,再用左手一搬左腿,放於腦後,然後又來了一個大叉,遂說道:「這算什麼?這還驚的了人嗎?」楊香五說:「你別裝瘋賣傻啦,人家搬朝天凳就完嗎?你看看,那是要上擂台的架子。但不知他怎樣上法?反正一條腿,一丈五六高他不准躥的上去。」金頭虎說:「你別抬舉他啦,搬過梯子來他也上不去。」


  二人正在說話之際,就見老方丈,右腳向地一跺,耳輪中就聽得「呱噠」一聲,聲音震人的耳鼓。再一看老方丈,左腿仍然搬著朝天凳,縱上了擂台啦。此擂有一丈三尺高,擂上又起二尺余的欄杆,共合一丈五尺余高,老方丈一條腿縱上擂台欄杆之上,來了個金雞獨立的架式,猶如站在平地一般。老方丈面向擂台,縱上欄杆,仍然面朝里。此時台下之人,一見老方丈單腿縱上擂台,個個莫不愕然,喧譁聲音忽然而止,猶如鷹入松林,群鳥無聲一般,真是鴉雀無聲,將看擂之人俱都鎮住,萬眾目光,俱都射在擂台欄杆上的老方丈的身上。就見老方丈一轉身軀,僧衣一飄,賽蝴蝶一般的輕巧,一個旋子,面朝外而立,仍然單足,好似釘子釘在木頭欄杆之上。面對擂台下之人,口中念道:「阿彌陀佛。」焦公子走到老和尚面前,先作了一揖,遂說道:「請老方丈後台用茶。」老方丈一擺手,焦公子無語而退。老方丈手打問訊說道:「眾位施主,我出家人來此鎮擂,雖說焦公子之聘,事實上不然。那麼貧僧是為功名富貴而來嗎?也並不是為功名富貴而來。只緣貧僧有一長門大弟子法藍,掌院白蓮寺,年已七十有餘,自幼出家,拜在小僧門下,小僧晝夜教授,六十餘年的苦工,派來杭州掌院於白蓮寺。也是他不知自愛,一時胡塗,參與杭州之擂,受焦公子振芳之聘,前來鎮擂,致受重傷,這也是他學藝不精,禍由自取。但而有一件,孺子蔣伯芳乃是玄門的門徒,自古紅花綠葉白蓮藕,三教原來是一家,孺子不知玄門義,用陰陽童子腿,下毒手,一腿將我長門弟子法藍踢得口吐鮮血,不知人事,倒於擂台上,老僧因此才出頭露面。但是出家人焉願擾攘紅塵?你們俗家疼兒女,孝父母,敬兄長,愛兄弟;我們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惟有一樣,疼徒弟,孝師傅,敬師兄,愛師弟,這就是出家人所有的牽掛。吾的掌院僧法藍,竟被蔣伯芳小兒所傷,老僧此來,就為的看看蔣伯芳小兒的陰陽童子腿,要與徒兒略報一腿之仇。」老和尚語至此,將腿放下,一個轉身落在擂台之上,仍然臉朝外,不聞台板的聲音。面對台下,厲聲叫道:「蔣伯芳孺子聽真,貧僧知汝是艾道爺之徒,倚仗你有陰陽童子腿的絕藝,橫推八匹馬、倒拽九頭牛之能力,藐視一切,不知義氣。自古三教是一家,你是玄門徒弟,吾徒法藍乃是僧門弟子,你不知僧道之義,竟下毒手傷了吾徒。今天貧僧擂台,並無他意,貧僧也不傷害生靈,蔣伯芳你也不要擔驚害怕,你要是人物,你就此速上擂台,貧僧要看看你的陰陽童子腿。就憑乳臭小兒,黃口孺子,胎毛尚且未退,你就敢藐視天下英雄豪傑?你要是畏頭畏尾,怕死貪生,不敢上擂,貧僧必要找你師傅,分辯理論,決不輕饒與你!小畜生還不上擂台,等待何時?」此時擂台下,勝三爺與蔣伯芳、黃三太、賀照雄等眾人,已經聚到一塊,蔣五爺一聽,老和尚在擂台上口出不遜,口口聲聲叫自己上擂台,蔣五爺只氣的三屍神暴跳,立刻就要上擂台。勝三爺伸手相攔,叫道:「五弟不可。且息雷霆之怒,聽為兄有言相告。此和尚名叫璧和僧,愚兄在賀宅酒席上曾對五弟談過,賢弟萬不可逞一時之憤,自取其禍。」蔣五爺說道:「勝三哥,恩師與他為友,小弟不知,恩師又未曾與小弟介紹過,他為誰的長輩?他就是鐵打的金剛,小弟又何懼之有?」勝爺仍然不放蔣五爺。蔣五爺大怒,叫道:「三哥別管!」一把抓住勝爺的手腕,向外一推,竟將勝三爺推了一個趔趄。勝爺叫道:「三太、香五!攔阻你五叔,千萬別叫上擂台。」三太等弟兄八位上前攔阻,蔣五爺用手一分眾人,這八位東倒西歪,蔣五爺奔向擂台而去。勝三爺知道蔣五爺青年剛愎,決不能相攔,只可聽之而已。蔣五爺來到擂台之下,一聲吶喊:「僧人不要口出大言,你家蔣五爺來也!」語畢,縱上擂台,遂說道:「你不稱和尚。」此時焦公子等見蔣五爺上了擂台,王七在老方丈耳邊低言說道:「師祖,打我恩師的就是此人。」老方丈一擺手,野雞溜子一拉焦公子,眾人俱都抽身下了擂台。此時台上只剩鐵鍊金剛的璧和僧與蔣五爺二人,眼看就是一場惡戰,蔣五爺大禍臨身,從此惹起一場風波,僧道斗藝。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眾位要問璧和僧由何而來?書中不得不補敘一番。話說法藍僧那日在廟中,正在盤膝打坐,忽然野雞溜子王七進廟,門頭僧叫道:「王七!你被逐出廟,永不許回廟,又幹什麼來啦?」

  王七說:「師兄,你給稟報一聲,我此來乃是血心熱膽,有機密大事。」門頭僧無法,只好回明法藍僧,法藍僧叫門頭僧將野雞溜子王七喚入。野雞溜子王七進了禪堂,見師傅法藍僧,雙膝跪倒,放聲大哭。法藍僧問道:「你有話快快說,何必如此?」野雞溜子王七由腰間取出小包袱,打開了小包袱,取出法寶的戒箍,雙手遞與法藍僧,說道:「恩師,吾四師叔現在被殺,小徒不避危險,將戒箍盜來,特報與師傅知曉,好與我四報仇雪恨。」法藍一看,果然是四師弟之物。原來,和尚受戒之後,戒箍上有自己的名字,決不能到在別人之手。法藍這麼一看,果然是自己親師弟的戒箍,當時顏色更變,一問情由,野雞溜子王七便將賀家堡如何暗藏巨盜,殺死四師叔之事說了一遍。法藍僧聞聽王七之言,怒髮衝冠,當時就要前往賀家堡找賀照雄與師弟報仇。野雞溜子王七說道:「恩師你先別忙,此事因為焦公子所起,賀照雄又將我師叔的人頭擲在焦宅,焦公子氣憤不出,雖然埋了我四叔的人頭,事不算完。府台大人並吩咐焦公子,欲拿獲正凶,刻不容緩,你要自己去報仇,殺人流血,王法攸關。要借著焦公子之名,既能報仇又不礙王法,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法藍僧問道:「怎樣借焦公子之名,報你四叔被殺之仇呢?」野雞溜子王七便說:「杭州八月廟立擂,明著為要拔選人才,暗為訪拿賊人。賀家堡距八月廟一水之隔,賊人必然上擂。在擂台之上擒著匪人,送於官廳治罪,叫他身首異處。一舉兩得,豈不勝過恩師你一人前往報仇嗎?」


  法藍僧一時報仇心急,竟受野雞溜子王七之愚弄。此及在擂台上打了張旺,蔣五爺上擂台用陰陽童子腿,破了法藍的金鐘罩,口吐鮮血,眾教師遂叫道:「野雞溜子王七!你說你師傅天下無敵,壓倒群雄,如今卻與你四師叔一樣啦,這可怎麼辦吧?」

  焦公子也是埋怨。王七小腦瓜一晃,嘿嘿一笑說道:「公子爺,我還有主意呢,只要公子爺能照計而行,准能報仇雪恨。但有一件,公子爺到了那時,心滿意足,可別忘了我王七的功勞?」

  焦公子說道:「你還有何法?快快說出,不要絮叨了。」野雞溜子王七,晃小腦瓜兒說道:「公子爺,我提起一位來,你大概沒見過面。當然,也得有個耳聞。」焦公子問道:「又是何人?」王七說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少林寺的長老,吾之師祖,璧和僧。現年一百來歲,自幼出家習武,掌院於少林寺,這個人可能行嗎?」焦公子說道:「提起此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若能聘這位高僧出世,可以打遍天下。但是誰能介紹呢?」野雞溜子王七說道:「此事非這樣辦不可,公子爺你可曉得?出家人愛惜徒弟。如今吾老師被蔣伯芳踢的昏迷不醒,將我老師抬回廟去。現在老方丈正然遊方至此,一見長門弟子被人所打,決不能善罷干休,必要報仇。可有一宗,這回我自己可不行,你得辛苦一趟,皆因為我是人微言輕,老方丈身價太重,不能聽我一面之詞。用人抬著我的師傅,咱們二人一同去,我先見了我師祖,將我師傅被打之事,先說了;然後你再進去,必然當面應允。他老人家要一出世,別說是這些小輩們,也不是我說一句大話,打遍天下的俠劍客,都不費吹灰之力。」

  焦公子聞聽野雞溜子王七之言,甚為喜悅,當時派人將法藍抬回白蓮寺,野雞溜子王七同著焦公子,也一同來到白蓮寺廟門外。野雞溜子王七在前,後面幾個家人抬著法藍僧向里就進,門頭僧向前一看,大吃一驚,抬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師法藍!

  不由的一怔,說道:「這是怎麼啦?」王七就將擂台上老師被打之事,報告了門頭僧,門頭僧這才到裡面禪堂,回稟了璧和僧,言說:「王七求見祖師爺。」璧和僧問道:「是那一個王七?可是前者被吾驅逐的野雞溜子王七嗎?」門頭僧說道:「正是此人。」璧和僧說道:「他又來此作甚?我有言在先,不准他再進白蓮寺,何以又引他前來?告訴他,就提祖師爺已回少林寺,叫他去吧。」門頭僧說:「還有一事,吾們恩師在擂台上被蔣伯芳所傷,渾身是血,不知性命如何。」璧和僧聞聽,長嘆一聲,遂說道:「果然不出吾所料,白蓮寺必要斷送在此人之手。快將汝師抬進來,也叫王七進來吧。」門頭僧這才來到外面,喚出幾個小和尚,將法藍抬入廟內,野雞溜子王七隨後跟了進來,焦公子仍在門外候等。野雞溜子王七見了老方丈璧和僧,跪倒行禮,叫道:「祖師爺,再晚生與師祖爺磕頭!」

  老方丈璧和僧叫道:「野雞溜子王七!你幹什麼來啦?」王七便將賀照雄明善暗惡,家中窩藏江洋大盜,如何將法寶害死,人頭扔在焦公子宅院,以及法藍僧擂台上受傷之事說了一遍。

  這小子他並不懂的什麼叫陰陽童子腿,他就告訴璧和僧說:「蔣伯芳先抬左腿,後抬右腿,正踢在我師傅胸脯之上。」璧和僧聞聽王七之言,叫道:「王七!你是無故搬弄是非!你又前來害貧僧?賀照雄的為人,誰人不知?汝師昧於考察,被汝一時所抬,致有此禍。貧僧九十餘歲之人,焉能叫你小孩子利用?」語畢,叫小和尚:「到禪堂將緣簿拿來。」小和尚遂將緣簿取來,璧和僧左一篇,右一篇,掀開緣簿,叫道:「王七!你來看,賀氏三輩行善不替,施捨白蓮寺都有帳可查,他乃是杭州第一的善人,到賀照雄本人,仍是奉行善事,你無故的要加害於人。王七,王七,須知人容天不容,貧僧焉能聽汝一面之詞呢?你快快退去吧,以後不許進廟。」野雞溜子王七聞聽老方丈這一席話,把小腦瓜一晃,叫道:「祖師爺!你可屈死晚生了。賀照雄坐地分贓,有真憑實據,搶綢緞店,搶焦公子的白龍駒,這些人俱都在他那裡住著呢。你看他兩輩施捨,在他先兩輩,我可不知道,在他這輩,你看他每年施捨一萬,江洋大盜暗中分與他三十萬呢,以他表面上而論,行些小惠,遮掩人的耳目。別的事情你不辦,難道說我之恩師被蔣伯芳踢的昏迷不醒,不知死活,這樣的仇,你就不報了嗎?」璧和僧聞聽野雞溜子王七之言,長嘆一聲說道:「貧僧昨日心驚肉跳,偶占一課,知有血染衣襟之禍。大數來臨,豈能逆天?」野雞溜子一看老方丈說話,有犧牲性命之意,遂叫道:「祖師爺!現在焦公子還在門外,要拜見祖師爺。」璧和僧說道:「何以早不告知我?快快請進。」這就是子以父貴,杭州府知府的少爺,誰不敬重?再說璧和僧以為白蓮寺在杭州,又是知府的治下,焦公子前來,豈有不見之理?並且王七所說之話,璧和僧全都不信,也要問問焦公子始末根由,所以叫王七來到外面,將焦公子請入禪堂。焦公子見了璧和僧,納頭便拜,口稱:「老祖師,弟子焦振芳與祖師爺磕頭。」璧和僧伸手相攙:「焦公子請起,貧僧不敢當。」焦公子站起身形,侍立一旁,恭敬溢於表外。璧和僧一問焦公子,賀照雄是否有窩藏江洋大盜之事,焦公子滔滔不斷說了一遍。璧和僧聞聽,心中暗想:「堂堂知府的公子,諒不至有虛言。縱有不實之處,法寶被殺,將人頭擲在焦公子的書房,當然是實事;擂台之上吾徒法藍被打,現在目前。」璧和僧思索至此,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獲罪於天,無所禱也。貧僧血染衣襟之禍,諒難脫卻。焦公子,你趕緊回去辦理一切,今日二十四日,明日停擂一天,二十六日重新開擂。你四門張貼告白,口氣越大越好,就提專會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俠劍客、保鏢的、護院的。貧僧打不淨保鏢護院的俠劍客,誓不回歸少林寺。擂台上再作一幅對聯,口氣越大越好。」焦公子聞聽,滿心歡喜。野雞溜子王七這才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向焦公子抿著嘴,眯縫著眼竊笑。焦公子叫道:「祖師爺!後天二十六日,弟子前來接你上擂。」璧和僧說道:「不必來白蓮寺迎接於我,後日晨刻,我到城裡長春寺等候你們。什麼也不用預備,只要一個太師椅子,穿上兩條轎杆,前去長春寺迎接。擂台之上,也不要預備什麼,貧僧連一杯水都不喝。你們就去照辦吧,後天辰刻,貧僧必到長春寺等候。」


  焦公子與王七二人這才告辭,回歸焦公子私邸,辦理一切。所有告示對聯,俱是焦公子請人作的,第二日貼出,城裡關廂四外俱是告白。單說璧和僧見王七和焦公子俱都走了,自己獨坐在禪堂之內,長嘆一聲,說道:「大數來臨,誰能倖免?雖由於王七之蠱惑,亦貧僧之命也。」語畢,遂向小和尚說道:「你師傅現在何處?」小和尚說道:「現在東禪堂呢,人事不知,微有呼吸之氣。」璧和僧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這都是剛愎用事,不察賢愚所致。當初不聽我之勸戒,野雞溜子王七這宗人一入廟,我就知道白蓮寺必化為灰燼。」站起身形來在東禪堂,叫小和尚將法藍僧衣襟用刀挑開,一看正在胸際,有腳印一個,不偏不倚,如紅色染的一般。璧和僧遂叫小和尚取了一碗滾水,一碗涼水,對在一處,由腰間取出一粒丹藥,用陰陽水化合,以筷子撥開牙關,將藥灌下,又叫小和尚取來棉被與法藍覆蓋。小和尚問:「祖師爺,何時可愈?」璧和僧說道:「十八日恢復原狀,金鐘罩的工夫休矣。」

  白蓮寺之事暫且不表,單說璧和僧到了廿六這天清晨來到長春寺,焦公子與眾惡奴早已等候,接璧和僧到擂台。璧和僧臨上擂台之時,獻了一手絕藝,然後才對台下說道:「貧僧我並不是為功名富貴而來。你們俗家愛惜子女,孝敬雙親,我們出家人愛惜徒弟,孝敬師傅。吾之長門徒弟法藍,被蔣伯芳陰陽童子腿踢傷甚重,那蔣伯芳不知自古僧道是一家,不講僧道的義氣,竟下毒手傷人。」又道:「貧僧不開殺戒,孺子上得台來,我不過教訓你一回。你要膽小,不敢上擂台,我也是找你師傅辦理。孺子不要怕死貪生,也叫貧僧試一試你的陰陽童子腿。」就用這一些話,把蔣五爺激惱。蔣五爺在台下,怒髮衝冠,勝三爺一把未曾抓住,一聲吶喊:「和尚你不要逞能,蔣五爺來也!」璧和僧雙睛一轉,打量蔣五爺:五官俊美,面如白玉。再一細看,蔣伯芳赤線穿雙眉,紫紅線兩道,由左右眉中穿過,天庭飽滿,福壽綿長之相。老方丈久讀相書,善於相法,這一看蔣五爺有八十餘歲之壽祿,自己心中暗想:「出家人螻蟻未曾害過,我豈能拗天而行?」老方丈看罷,叫道:「孺子蔣伯芳!你身負重罪還敢上擂台來?」蔣伯芳說道:「可惜你偌大年紀,不知賢愚好歹,助紂為虐。你是銅和尚、鐵和尚,我要砸不扁你,我不叫蔣五爺。」璧和僧微然一笑,向後倒退,脫去灰布僧袍,擲在台板之上。怎麼沒有人接衣服呢?

  焦公子與王七早都溜之乎也了。大眾一看裡面這身衣服,好似灰鼠皮兒相似,蔣五爺掄拳便打。老和尚的本事與蔣五爺可不同,周身是軟的,柔能克剛,軟能克硬,鐵鍊金剛璧和僧,以柔軟的工夫相招架。笑嘻嘻的走了三四十個回合,老和尚一漏招,右手腕子被蔣五爺捋住,無奈,不論怎樣的撅疊,隨著蔣五爺的勁兒走。蔣五爺一怒,向外一擲,擲出五六丈遠,老和尚仍輕輕落在台板之上,聲音皆無。接續再戰,蔣五爺又將老和尚腿腕兒捋住,提起向上一擲,擲了四五丈高,老和尚頭朝下,離台板一尺來高,一疊腰又輕輕落在台板之上。老和尚筋骨如棉,所謂縮小綿軟巧,蔣五爺行動颼颼帶風,二人戰在一處,一個硬是金剛一般,一個軟像嬰兒一樣。老和尚與蔣五爺動手好象耍笑,蔣五爺一怒,伸手指一點老和尚面門,老和尚用手一迎,蔣五爺心中暗說:「這回就行啦。」底下抬左腿,照定老和尚的腿腋踢去。前文書表過,這條腿是假的,陰陽童子腿,左腿晃右腿踢。那知道老和尚並不躲閃,兩手叉腰,騎馬蹲襠式,站立在蔣五爺面前紋絲兒不動。蔣五爺心說:「老和尚完啦,他還不如他的徒弟呢,他徒弟倒能躲開左腿,他連躲都躲不開,更好踢啦。」蔣五爺此時按足了踢柏木樁的工夫,抬起右腳,照定老和尚腿踢去。老和尚仍然是騎馬蹲襠式,並不躲閃,容蔣五爺鉤右腿,距離胸前一二寸遠,老和尚向左一歪身,蔣五爺踢空,腳擦著老和尚的胸口過去,老和尚一伸左手,將蔣五爺的右腿拿住,用鐵沙掌、鷹爪力的工夫,這一拿蔣五爺的腳後跟,蔣五爺就覺得混身發酸,不能用力。老和尚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貧僧不害生靈。」右手掌翻著,照定胸上打去。老和尚這一掌,使了七八成勁,距離護心的橫骨讓過二指打的,若打在橫骨上,蔣五爺是當時喪命。老和尚這一掌打在蔣五爺的身上,蔣五爺就覺心中發熱,一粒混元氣壓不住,一張口,鮮血吐出。老和尚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蔣伯芳小兒,貧僧不與你一般見識,去吧。」蔣五爺一退兩退,站立不穩,腳跟無力,「噗咚」一聲,仰面朝天,栽倒於台板之上。這一掌雖不能喪命,十幾載橫練的工夫,化於烏有。

  老和尚將蔣伯芳擊倒,面向台口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還有哪位保鏢的護院的前來?」在蔣五爺被打的時候,勝三爺與小弟兄等站在一處,看得明明白白,此時老和尚又招呼保鏢的護院的,勝爺如何能夠袖手呢?勝爺一飄銀髯,甩大氅就要縱上擂台,與和尚較量輸贏。正在此時,就見東台口一陣大亂,人聲鼎沸:「看漢奸啊!看漢奸啊!」由東台口縱上一人,頭戴春秋帽,狐狸皮馬褂反穿著,面向老和尚說道:「王八羔子,我打你個和尚!」老和尚一看長像,心中暗想:「常聽說過有這麼一位。」遂向歐陽大義士說道:「閣下莫非是歐陽大義士嗎?」歐陽大爺說道:「我不是義士,我是雞屎。我打你個王八羔子!」一翻手照定老和尚就是一掌。老和尚向後一退,就見由歐陽大爺袖口之中,呼的一聲,冒出一股子連煙帶火,緊跟著又是兩甩,呼呼黑煙紅火。老和尚一怔。老和尚可怕燒,老和尚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火,向後就退。台下看熱鬧的人,萬頭攢動,就一齊亂喊:「火燒擂台啦!」眾人這麼一亂,把台口近處的人讓開一條道路,蕭銀龍心裡明白,叫道:「楊五哥!歐陽大爺這是鬼火,一會兒就沒有本事啦。趁此一亂,咱們快上擂台救蔣五叔吧!」濮德勇、楊香五、金頭虎賈明上了擂台,將蔣五爺救下擂台,蠻子的火也放完啦。遂說道:「我打你個老王八羔子!我揪你的鬍子!我捶你個老王八羔子!」老和尚說道:「歐陽義士,你失了身份了。」歐陽爺說:「我打你個老王八羔子!什麼叫失身份?」二人在擂台動起手來。歐陽大義士是皮襖馬褂,踢啦蹋啦,二人戰了五六十個回合,老和尚用少林寺的絕藝,反背一掌,歐陽大義士躲之不及,眼這掌離歐陽大義士切近,老和尚反手將歐陽大義士的皮馬褂抓住。歐陽爺皮襖馬褂甚為寬大,並未抓住皮袍,歐陽爺一較力,不是老和尚的敵手,老和尚抓著歐陽爺向台柱上摔去,只見皮襖馬褂落於台下,歐陽爺仍在欄杆切近的台板上蹲著呢。遂說道:「老和尚,你懂得這一招嗎?這叫仙人脫衣。」語畢,縱下擂台。


  勝三爺在那旁叫道:「歐陽賢弟,這邊來!」歐陽大義士來到勝三爺的跟前,叫道:「勝三哥!我沒栽過筋斗,我這回可輸啦。」勝爺將大氅早已甩去,摘下鏢囊,撤去魚鱗紫金刀,俱都交與黃三太,勒了勒英雄帶,正了正鴨尾巾,就要上擂台。

  蠻子說道:「三哥且慢,你不行。」勝三爺說道:「蔣五弟口吐鮮血,不知性命如何,愚兄焉能怕死貪生?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閻王叫我三更死,何人留到五更亡?」語畢,縱身上了擂台,叫道:「老方丈!弟子勝英拜見。」璧和僧一看,勝三爺皺紋堆累,白髮蒼蒼。璧和尚遂說道:「勝義士,你上台來就好辦啦。你寫我一張字據,從此你和你師兄聾啞仙師、師弟弼昆和尚,不許你們三大門的人保鏢,將十三省總鏢局關閉,是事皆無,言歸於好。」勝爺說道:「老方丈,此言差矣。念書的人沒有事做就教館,好武的沒有事做就是保鏢。倘若不叫保鏢養家,流為盜賊,豈不貽害於人嗎?現在我師弟被你打的口吐鮮血,歐陽大義士被你脫去皮馬褂,我同你非走幾招不可。」老和尚笑道:「勝施主,你不是貧僧的敵手。」勝爺說道:「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死生由命。」老和尚遂與勝爺插拳動手,暗中贊成勝爺的武技。要講力量是蔣伯芳;要講快是歐陽天佐;要講究招數,還得讓勝英。一招一勢,一拳一腳,真與我少林寺牆上畫的圖樣相同。老和尚心中暗想:「勝英七十多歲啦,血氣已衰,我雖然九十有餘,可有童子工。我一粒混元氣提住,戰一天也不能睏乏。」戰夠多時,勝三爺的鼻窪鬢角津津見汗,老和尚氣不喘促,面不改色,照舊向里遞招,真是拳起處風捲雲舒,腳踢到神驚鬼怕。勝三爺此時臉面上汗珠向下直滴,上年紀之人,這一流汗可就喘啦。老和尚是一拳緊似一拳,一招緊似一招,勝三爺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老和尚心中思索:「勝英千世俠肝義膽,有口皆碑,我的拳腳若打在他的身上,就可立即廢命。我要那麼一辦,必招天下非議。但是我若不將他戰敗,豈不虛此一擂?」老和尚思索至此,拿定主意:「我照他肉厚之處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腳,將他打倒擂台之上,使他知貧僧的厲害足矣。」列位,老和尚錯想啦,勝爺一生一世,衣裳襟都沒叫人家摸過,勝爺如要倒在擂台之上,那時站起來就得撞死。勝爺在此時力盡氣衰,吁吁帶喘。

  歐陽爺在擂台之下,看得真而且實,遂說道:「傾了我啦!害了我啦!我也上不去台啦。」黃三太頓足捶胸,賀照雄擦拳磨掌,老少英雄正在焦急之時,台上的勝三爺,再要有十個八個回合,看看不穩。此時擂台下鴉雀無聲,練三十年四十年工夫的人,看得都成木雕泥塑的一般,沒見過這樣本領。

  擂台下有看打擂的,在擂台後還有聽打擂的呢。此人聽到勝爺危急之時,心中暗說:「哎呀,我這個徒弟一輩子行俠作義的英名要壞於一旦!」這位道爺,遂將藍布道袍一脫,包在包袱之內,由台後向擂台板上一縱。擂台板伸出二尺余長,在席棚之外。艾道爺先縱在合板之上,再一縱身,上了擂台之頂。

  擂台由平地起有一丈三尺高,由台板向上至擂台頂,也是一丈三尺高,兩縱二丈多高。台頂上有橫杆,甚為堅固,艾道爺縱到台頂之上,由北向南緊行幾步,走到前台頂,一個雲里翻身,上了擂台的橫杆。向北再行幾步,上面對著下面的台欄杆,頭朝下,腳朝上,直奔擂台的橫欄杆墜下。距離橫欄杆尺余高,一個燕子翻身,一疊腰站在橫欄杆之上,真是身輕如羽,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面朝外高聲念了一聲:「無量佛!勝英真乃大膽無禮,敢與你師伯較量短長?還不與我退下,貧道來了。」

  勝爺此時熱汗淋淋,氣息吁吁,看看不支,一見艾道爺到來,虛晃了一拳,縱出圈子外,手扶在台柱之上,喘息不能言語,鴨尾巾亂顫。若是艾道爺晚來一步,勝三爺就得生生累死。艾道爺見勝英縱出圈子外,倚在欄杆上喘息,叫道:「大師兄!看在貧道的面上,饒過小徒勝英吧。小徒勝英年輕無知,不知尊卑長上,焉能是師兄的敵手?望師兄看在貧道的面上,從此罷休,貧道率領小徒勝英,與大師兄賠禮請罪。」老和尚微微一笑,遂說道:「艾道友,你這是看勝英不支,你才出頭露面。倘若勝英勝了貧僧,你也就匿而不見了。貧僧豈能加害於他呢?他也不是貧僧的敵手。你這一來就好辦啦,也不是貧僧說一句大話,你大徒弟夏侯商元、二徒弟諸葛山真、三徒弟勝英、四徒弟弼昆,他們都上擂台,也不是貧僧的敵手。你這一上擂台好辦啦,咱們倆人倒要比賽比賽,貧僧不跟他等一般見識。你既縱徒行兇,你早就該出頭露面。」艾道爺說:「大師兄所言,俱是片面之詞,大師兄你是不明真相。自從在廟上起事之時,貧道就在此處設擺卦攤,由始至終,貧道俱都看的真而且真,出家人決無妄言。當事起之初,原因焦公子倚勢凌人,搶人家有夫之婦,那婦人在轎內痛哭呼救,廟上之人無一敢過問,俱都躲在一旁。事逢恰巧,惡奴搶著轎子由酒樓下經過,婦人呼救聲音達於樓上,吾徒孫等才縱下酒樓,搭救了婦人。這是俗家之事,與僧道無干,貧道當時並未過問。後來聽說誣鏢行之人為匪,什麼搶綢緞店,搶白龍駒,俱是一片捏詞,因拿不著人,遂搭此擂台,令徒法藍不知真相,助惡為非,致張義士上擂台,被令徒一掌打的口吐鮮血,小徒蔣伯芳才上擂台復仇,腳踢令徒。那一場擂,傷了一位鏢行人,令徒可也受傷了,俱都是口吐鮮血。如今大師兄你在擂台上,又將小徒蔣伯芳打的口吐鮮血,破了十幾載晝夜的苦工夫。大師兄,你那方傷了一位,鏢行傷了兩人,兩相比較,大師兄那方不為吃虧,是了也就是了。大師兄若能存一份退讓之心,立刻我帶小徒勝英與大師兄請罪賠禮,僧道言歸於好,不失和氣,豈不美哉?」鐵鍊金鋼璧和僧說道:「道友,你那方傷了兩個,我這方傷了一個,論理你那方較比我方充足,本應從此解決,一場風波化歸烏有。但有一事,貧僧不明真相,我四徒弟法寶被何人所殺?我實在胡塗。」艾道爺聽到這裡,將二目一翻,口中念道:「無量佛,大師兄,出家人不說妄言,令徒法寶是貧道殺的。皆因他不知賢愚好歹,夜入賀家宅院,要殺一門良善,貧道勸之不聽,故此將他殺了,請大師兄原諒。」鐵鍊金鋼璧和僧聞聽,二目圓睜說道:「空門有空門之規,清門有清門之法。吾之徒弟犯戒,自有我依空規處治,我決不姑寬。為何你將我徒弟殺死?」艾道爺說道:「誰教他聽信細人之言,要殺害一門良善?吾善度他不從,因此我才把他殺死。」老和尚說道:「你既然替我教訓徒弟,已經殺死不能復生,空言無益。你我今日到在了擂台之上,咱二人就要比賽比賽。」艾道爺說道:「大師兄,還是不動手為妙。動起手來,難免失招露空,還請師兄慈悲為是。」

  老和尚說道:「我心如鐵石,艾道友縱有蘇秦、張儀之舌,也是徒傷和氣。」道爺遂叫道:「師兄非此不可,貧道也沒有法子,只可奉陪。一伸手解下小包袱,遞與勝英,勝英此時也歇過來啦,艾道爺叫道:「勝英!拿小包袱下台去吧。」勝爺遂下擂台去了。老和尚使了一個漁翁搬櫓,對著艾道爺劈面一掌,又雙掌一反就是雙鋒貫耳,下面又是一腳。艾道爺三閃身軀,遂說道:「紅花白藕青荷葉,自古三教是一家。三招貧道不敢還手,大師兄若是非動手不可,貧道可要奉陪了。」二人插拳動手,打在一處。一個是鐵鍊金鋼,一個是玄門劍客,二位戰在一處,他們二位的徒弟蔣伯芳與法藍僧二人的技藝,叫說書的無法形容,臨到他們二位老師交上手,真是叫說書的更是莫贊一詞啦。二位這一施展武術,艾道爺蔽住招術,只求無過,不求有功,老和尚也將混身上下蔽住。二人戰了五七十個回合,老和尚臥雲式躺在擂台之上,艾道爺用了個黑驢打滾,二位在台板上地躺十八滾,輕燕十八翻,全憑腕跨肘膝之間,先拿七十二次,後找三百六十骨節。老和尚與老道互相拿破,各盡所長,將三百六十骨節,七十二穴道,都問到啦,二位俱都各自蔽住,看打擂的人在台下皆都呆呆發怔。就見老和尚驟然手支台板飄身站起,老劍客艾蓮遲,也疊腰挺立,「哎呀」一聲:「無量佛,吾敗了,吾敗了。」老和尚說道:「道友衣服不破,皮肉未傷,何以言敗?」道爺說道:「吾是久而久之,氣力不敵。」老和尚說道:「道友氣力不支,何以無汗?」艾道爺說道:「貧道不愛出汗。」老和尚又說道:「艾道友,咱倆人在擂台上打一夜,也分不出勝負來。明天我在擂台東邊,擺一陣勢,咱二位可以比賽輸贏。」艾道爺說道:「無量佛,大師兄,吾自幼身入玄門,大師兄自幼身入少林寺,咱二人相識以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俱都是幾十年的苦工夫,不可因此傷了和氣。」老和尚說道:「道兄不要多言,吾意已決。你明天來不來吧?」艾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貧道明知大數來臨,難免輪迴,明天貧道必然前來。」二人遂各道請字,一個打問心,一個打稽手,俱各一飄身下台。只聽東面有人喊:「哎呀,老師向哪裡來?」艾道爺一看,原來是歐陽大義士。艾道爺一打稽手,賀照雄說道:「都回弟子之家吧,此事已都挑明啦。」

  大眾遂歸安樂村賀家堡而來。

  家人背著蔣五爺,工夫不大,來到賀宅,預備了軟塌,將蔣五爺背到張旺一處,並床而臥。艾道爺看看張旺,遂說道:「無量佛,家人快取無根水來。」艾道爺打開小包袱,取百草轉陽丹兩粒,叫家人快將丹藥研細,與張旺、蔣五爺二人各灌藥一粒,張、蔣二位將藥咽下。因何艾道爺也有轉陽丹呢?諸葛道爺的良方還是從艾道爺手中所得的呢。張旺方將藥用下去,就覺精神加增,蔣五爺已能保住性命。賀照雄叫道:「師祖父!齋飯已擺好了,請師祖用飯吧。」老少三輩這才夠奔大客廳而來。進了客廳,當中擺著一個大圓桌面,老劍客在上座,勝英在左,歐陽大義士在右,下面是小弟兄八位。賀照雄給艾道爺預備的是鮮果,又煮熟了一碗大米粥。艾道爺叫道:「子川!你看賈明與濮德勇滿臉的煞氣,明天老方丈擺陣,必是少林寺的絕藝梅花樁,他是六十年的整工夫。此梅花樁是四角四棵柏木樁,當中一棵竹樁,俱都用刀削得利銳鋒芒,每一個梅花樁是五棵樁,共合是一百單八座,五百四十棵竹木樁,一座上一招,一樁上一招。他要不是六十年的整工夫,焉能在這一百單八座的竹木樁上運用工夫呢?上此樁時,還得脫去鞋襪,以腳心踏樁尖,氣一提不住便穿透腳面,金鐘罩橫練的工夫俱都蔽不住。到在樁上我們二人,他留我的神,我留他的神,一團精氣神俱都放在個人與敵人的身上,無暇他顧。我們倆人一上梅花樁,不是貧道帶重傷,就是老方丈死於非命,倘一疏神,就有性命之憂。到在了那個時候,子川你千萬照顧著老方丈的餘黨,恐怕有暗算貧道之人。賈明與濮德勇二人臉帶煞氣,恐有災危及身,明日不去觀陣才好。」勝三爺聞聽點頭稱是,叫道:「恩師請放寬心,樁下有我們眾人留神照顧。」艾道爺又叫道:「賀照雄!凡事不可大意。貧道我想,焦公子必然以勢力欺人。明明知道伯芳及我們眾人都在你宅中居住,他必然動勢力前來抄沒你的家產。為防患未然計,你家中有什麼細軟的東西,房產契紙,俱都存在一旁,所有下人們俱都打發他們暫且回家。如果焦振芳沒有意外的舉動,那就更好啦。」勝爺叫道:「照雄!你將此意稟知你母,速作計較。」賀照雄奉師祖與師傅之命,回到內宅,進了內上房,一提大氅,雙膝跪倒叫道:「娘親,孩兒罪該萬死!」賀母叫道:「吾兒照雄!何事這樣驚慌?」

  照雄說道:「已往之事,孩兒未敢與娘親說知。皆因我師叔與師兄黃三太等,與咱們都是世交,他們在八月廟上,遇有知府的少爺搶秀才之妻,黃三哥打抱不平,惹了是非,我五叔蔣伯芳趕到,棍打焦公子,誤傷惡奴之命。焦公子言說我五叔是明伙強盜,我五叔一怒,搶去焦公子的白龍駒,我黃三哥大夥來在咱家中避難,我未敢回稟娘親。焦公子現在派兩縣一府的官人嚴拿,又請陀頭和尚來咱家行刺,多虧我師祖老劍客,將和尚引出宅院,把和尚殺了。焦公子復又立擂台,明著是立擂訪英雄豪傑,暗中是為捉拿黃三哥眾人。明天老方丈又在擂台東面擺陣,我師祖與師傅,命我回稟您,杭州府的官宦之家,俱都是非親則友,老娘暫且躲避躲避,倘若平安無事,我再將娘親接回家來。」賀照雄心中思索,老太太一定難捨家業逃往他處,哪知道老太太乃深明大義之人,遂叫道:「照雄!你師兄打抱不平救人,乃是好事,可稱英雄豪傑。你師傅是俠客,你師祖是劍客,你要作轟轟烈烈奇男子。為娘無所不從,我婦人家隨夫貴隨夫賤,汝父去世,隨子貴隨子賤。你要作了奇男子大丈夫,為娘隨你尋茶討飯,甘心樂從。為娘雖不敢比賢母,我也是詩書門第之女,遇事我還跟你商議呢,你何必面帶為難之色,怕為娘不依?現有你姨父姨母在京為官,常常打發家人接為娘前去,你姨父本是江蘇省的原籍,你也知道,他們來接,為娘以孝服未滿,未便前去;為娘此時孝服已滿,我藉此上你姨娘家去,住些日子,豈不好麼?」賀照雄說道:「如此很好。咱們護莊河通大江,可以直抵江蘇,咱家有五七隻船呢,用一隻大船多載細軟對象,派人護送老娘,娘親趕緊派丫環婆子,快快收拾收拾細軟對象吧,就此起身。」母子商議已畢,賀照雄回歸前院。勝爺問道:「照雄,你與你母親商議如何?」賀照雄便將母親之話對師祖師傅說了一遍。艾道爺聞聽,叫道:「子川,賀母去江蘇,可將張旺、伯芳兩人,用一隻小船順便帶到江蘇鏢局養傷。」賀照雄唯唯而退,預備小船,將蔣五爺、張旺二人用軟榻搭在小船之上。賀母上了大船,賀照雄對於老娘,有戀戀不捨之狀,賀母叫道:「照雄!你不要如此,只要你作了奇男子,為娘死也瞑目。」語畢母子分別,賀照雄回歸本宅。艾道爺說道:「照雄,你房契地契,汝母可曾帶去?」照雄說道:「業已帶去。其餘重要之物,對過有一家小雜貨鋪,那是再晚生拿的本錢,後來將買賣便送與掌柜的啦,掌柜的是山西人,非常老誠可靠,再晚生將要緊的東西存在那裡,決無差錯。現在家人、婆子、丫環,無用的都打發走了,每人另外給五十兩銀子,存薪者照給,男女下人有不願走的,再晚生俱都未敢容留,全都是灑淚而別,現在只留下廚師傅及精明強幹的男僕,尚有二十餘人。」艾道爺聞聽,長嘆一聲,遂說道:「不想累及汝賢母子了。」第二日天光將亮之時,眾人起來梳洗已畢,又將里外各屋門戶鎖好,大家用完了早飯,收拾應用對象,兵刃各自帶好,大夥出了大門。楊香五在院內又將大門關好,然後由梯子上牆縱下來。大家走到大門外的時候,賀照雄仰面一看迎面「樂善好施」的匾,自己不由的一陣傷心,心中暗想:「我家四輩積善,今日怎麼落得這般光景?」思索至此,所以傷心。艾道爺眼神好,早就看見賀照雄面帶悲泣,艾道爺叫道:「照雄!你豈不聞楚昭王還國,有萍實之祥?當初昭王出亡在外,一時群臣盡散。焉想後來再興楚國,回國時在大江中得萍實,文武大臣食之甘美,為散而復聚之徵。賢契只要心存濟物,將來自有散而復聚,萍實之徵可為賢契預卜也。」

  賀照雄道:「師祖,再晚生非傷心也,因見此情景,不覺悲慘。」

  閒言不表,眾人由大道中走到外面,出了安樂村西護莊橋,奔擂台而來。到廟場一看,人是一次比一次多,老少三輩及賀宅的家人,都在茶鋪門口一坐,觀看擂台,紋絲兒未動。擂台東面設立梅花樁,四棵柏木樁,當中一棵竹樁,土中埋著多深不知道,露出土外是六尺六寸。真是官面的勢力大,梅花樁外面,俱都是倒立牛耳尖刀,土外露著半尺余尖刃朝上。再看梅花樁東南,高搭彩棚,彩棚口紅綠藍黃的綢子扎著彩球,彩棚裡邊,有八仙桌、六人桌,對桌有琴桌,老方丈當中正坐,眾教師與焦公子、王七在南北陪坐。勝爺師徒大夥一看,兩縣一府的官人俱在彩棚左右,一日比一日的勢派大,這次是一百馬隊,一百步隊,都是預備彈壓的。此時尚早,眾英雄喝茶,耗到巳分時,艾道爺在前,勝爺在後,黃三太等在勝爺之後,賀宅的家人,俱都站在四外,各帶小包袱及手使的兵刃。艾道爺來到彩棚,口誦一聲:「無量佛,師兄請了。」老方丈站起身形,打問訊說道:「道友言而有信,不愧出家之人。」老方丈用手向西北指點,叫道:「道友可見過此陣嗎?」艾道爺說道:「出家人未曾見過。」老和尚說:「出家人不許妄言。」艾道爺說道:「我見過圖上畫的,未見過真的。」老和尚說道:「道友,咱二人上那一百單八座樁上,或在柏木樁上,或在竹子樁上,比賽動手。」勝爺和黃三太等一看,這一百單八座柏木竹樁,相隔最遠的一丈六,最近的也有五尺,若打上面掉下來,就落在中耳尖刀之上。艾道爺叫道:「大師兄!咱們二人是六十年的朋友,何必如此?誰要打上面落下來,不是死於非命,便是破去工夫,卻不可惜。你我俱都是百八十年的苦工,難道不可惜嗎?師兄容讓貧道了罷。」老和尚說道:「阿彌陀佛,道友不必多言,我意已決。天下好武之人,都不是貧僧之敵手,就是道兄與我可告平平,咱們二人正可藉此一分勝負,也使天下武術家知道知道誰強誰弱。」艾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大師兄既不能讓,貧道便與師兄上樁。大數來臨,誰能脫過?神人尚有遭劫之時,何況你我一凡夫哉?」老方丈叫道:「王七何在?」王七在彩棚中答道:「再晚生在此。」搖著小腦袋瓜喜樂非常。這小子這一來,害了兩個知縣一個知府,皆由他一人所起。閒言不表,王七答應完了,就見老方丈一指紅絨毯,王七遂將紅絨毯鋪在塵埃。老和尚脫去灰布僧袍,在絨毯上一坐,打開繃腿護膝,脫去灰布僧鞋、僧襪,將底衣挽到膝蓋上面。有家人托著四方托盤,裡邊是八寸寬七八尺長的白綾子兩條,老和尚用白綾子將底衣綁住。為何用白綾子呢?

  皆因為白綾子這宗東西,它不緩扣。老劍客也是預先有備,在賀宅早都預備好了。艾道爺見老和尚打扮完畢,說:「我也借借光。」語畢,也坐在絨毯上,脫去藍布道袍,脫去白襪、雲鞋,藍布的底衣又肥又大,將底衣向上一卷,卷到膝蓋之上,叫道:「子川!拿過應用之物。」勝爺由大氅中一伸手,取出一條白綾子,整匹的綾子一扯兩條,有一丈二長,艾道爺綁住底衣,蝴蝶扣一系。勝爺將艾道爺的白襪、雲鞋、繃腿、護膝、道服等,打成一個小包袱,叫楊香五一背。金頭虎此時還是忘不了砸鍋,在旁說道:「老和尚要鬧大光溜。」勝爺狠狠瞪了賈明一眼,他才不向下說。艾道爺與老和尚並肩一站,老和尚叫道:「道友!你先上梅花樁,還是我先上梅花樁?」艾道爺叫道:「師兄!尊敬不如從命,任憑師兄吩咐。」老和尚說道:「道友,貧擺的陣,貧僧先上去。」此時僧道俱都站在梅花樁的東南角,老方丈丹田一運童子功,氣兒向上一提,縱在梅花樁正當中竹子尖上,臉朝北,一粒混元氣一提,轉臉朝南,猶如蜻蜓落在木樁上一般,一個童子拜佛式,手打問訊說:「道兄,貧僧恭候指教。」道爺在樁下,叫道:「子川!」勝爺走向進前,叫道:「老恩師呼喚弟子,有何事議?」艾道爺說:「你看見過此陣沒有?」神鏢將勝英叫道:「老恩師,弟子沒看見過。」艾道爺說道:「這叫九宮八卦連環陣。你看那梅花樁當中的竹樁,削成刀刃,鋒利無比。你莫輕視那竹刀,當年韓信中計,命喪未央宮,就用竹刀將韓信誅死,今日竹刀林立,焉可輕視?」勝爺點頭會意。艾道爺又叫道:「你附耳過來。」

  勝爺低頭附耳,艾道爺說:「子川,我在賀宅所說的話,你千萬可不要忘了。我二人到在梅花樁之上,誰也不照顧外面,你千萬可謹防暗算貧道之人。子午絕命弩,那是少林寺所興,前者你在家中中弩,就是那物,金鐘罩鐵布衫,全都避不住。防備他們暗算我,可不許咱們暗算他們。」勝爺諾諾連聲說道:「弟子遵命。」勝爺把守東南,歐陽大義士把守東北,黃三太、張七、李煜等把守西北,賈明、楊香五、濮德勇把守西南,正南、正北、正東、正西賀宅的家人把守,前文表過,賀宅的家人都帶著傢伙來的。

  艾道爺此時已縱上梅花樁,僧前道後。何為僧前道後呢?

  老和尚腳踏竹尖,用腳心前邊,艾道爺腳踏竹尖,用腳心後頭,誰要踏錯地位,竹尖子穿過腳心去,就算輸啦,落在中耳尖刀上,必得死於非命。僧道在梅花樁上,由左邊這棵竹樁縱在右邊竹樁之上,由右邊這棵竹樁再縱在左邊竹樁之上,二人在一百單八座梅花樁上,各用一招工夫,貓躥狗閃,兔滾鷹翻,鹿伏鶴行,二人亞賽兩個飛燕相似。老方丈璧和僧,由幾歲時,身入空門,如今九十餘歲,周身的童子功;艾道爺由六七歲上,身入玄門學藝,現在一百零幾歲,練的通乎神道,真是練什麼有什麼。老和尚在梅花樁上,練了一百單八手,返回來仍然落在由地下縱上去那棵樁上。艾道爺心中歡悅,說道:「你就會一百單八手啊。」艾道爺在梅花樁上用的是龍探爪、鳳翻身、蟒抖鱗、蛇吐須、虎撲食、豹攪尾,老和尚一看,遂叫道:「道友比我的招數多。」老和尚倒步又背向東北退,這座樁離有四五尺,正退在東南角上,此時東南角上有一僧人,扮作俗家,正是老方丈的二徒弟法慧和尚,年已半百,落髮的和尚。三俠劍這套書,在僧人中他算第一大惡,白天募化,看見財主,到晚間前去竊取偷盜,法慧和尚都是扮成俗家偷盜,三年之久,未曾破案。他有香砂迷魂袋,無論多大的英雄,也躲不了他這條袋。有一日在鄉下家竊取偷盜,巧遇少婦安歇睡熟,天氣炎熱,睡覺未穿著衣服,赤條條的身軀,躺在炕上,法慧年過半百,一看這個婦人,欲心熾盛,遂破戒採花。由那日之後,他便採花殺命,肆無忌憚,他用香砂迷魂袋,將少婦長女熏過去,裝在箱子之內,偷走以縱淫慾,現在錢塘縣裡因丟人報官廳的就有七個案子,還有老實厚道不肯經官的,尚不知有多少。這個和尚在白蓮寺是二當家的,除去法藍之外,就屬著他。淫僧一見他師傅向後退,艾道爺向前進,他就知道他師傅不是艾道爺的敵手。淫僧心中暗想:「我給他來一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一仰手照著艾道爺背後比畫,就聽袖口裡面有咯啷咯啷的聲音,比畫一回,他又放下。他怕打不著艾道爺,再打在他師傅的身上,所以比畫一回,又把手放下。此時勝三爺正在法慧背後站著,看的明明白白。勝爺心中暗說:「吾恩師囑咐我留神暗算之人,果不出所料。這小子一定是賊和尚喬裝,璧和僧的餘黨。」勝三爺正在思索之際,就見法慧又揚起手來,這回來的勢猛,仰起手來就要打的樣子,勝三爺心中暗說:「你暗算我恩師,你算瞎了眼啦,我在你的身後頭,先給你一鏢吧。」說時遲,那時快,賊和尚方一仰手腕,勝爺在背後蹬出一枝金鏢,臨打的時候想起恩師之言,不叫傷人命,勝爺因不敢違背師命,又怕打輕了,他手中拿的暗器打出去,勝爺抖手一鏢,向淫僧法慧背後肉厚的地方打去。這一鏢淫僧法慧的樂子可大了,口中念了一個「阿」字,兩條袖口裡都有袖箭,無論怎樣反臂起鏢,兩隻手也摸不著這隻鏢。淫僧正在焦急萬分的時候,勝爺伸手將淫僧的草帽連繃頭絹帕都給捋將下來,這一捋下了淫僧的絹帕,法慧可就現了原形啦,大夥看熱鬧的一陣喧譁,喊道:「原來是和尚呀,不是俗家。」西北又聽有人喊道:「吾打你個王八羔子!原來是賊和尚。」和尚此時俱都現了原形,四面八方與和尚動起手來。此時璧和僧在梅花樁上心中一散,艾道爺已趕至前面,用手點和尚的太陽穴,和尚用手向外一推,艾道爺底下一腿,照定老和尚肋骨的空隙處踢去。艾道爺這是一份厚道,因為老和尚打蔣五爺,在橫骨以上二指打的,未忍傷害蔣五爺的性命,這就是施李還桃;老和尚倘若打蔣五爺不留情,艾道爺此時決不留情,若一腳踢在和尚肋骨之上,老和尚必然當時殞命。老和尚一翻身,一個蟬兒似的,掉在梅花樁下,面前一棵梅花樁的尖子,正穿在老和尚左邊大眼角的眼皮上。金鐘罩如何能練到眼角上?當時鮮血滴下,緊跟著身軀躺在中耳尖刀上。地下尖刀太多,躲得開這一枝,躲不開那一枝,大腿上劃了一道血槽,鮮血淋漓。翻身爬起來,叫道:「艾道兄!一百日後再見。」揚長而去。

  此時勝三爺伸手由法慧背上將鏢起下,法慧翻身撤出戒刀來,勝三爺揠魚鱗紫金刀,與法慧動手。歐陽大義士也與賊和尚動手,黃三太等也與和尚動了手啦。法慧不是勝爺的敵手,早已逃走了,老方丈也早走啦,和尚雖然人多,主腦人已定,人心自亂,被鏢行人殺得四散奔逃。金頭虎、濮德勇二人,拆擂台取下殺身的大禍,金頭虎叫道:「濮德勇!你有膽子沒有?」濮德勇問賈明道:「你有什麼事?」賈明說:「你看看,惹這麼大的禍,都是這個倒霉的擂台。咱們倆人拆他個王八羔子的。」濮德勇說道:「不好動手,得拆多半天哪?」賈明說道:「你真是渾人。還用解繩扣嗎?你手中有一把大朴刀,我搶了和尚一把戒刀,這個擂台柱子不過一尺多粗,咱們兩人這個力氣,一刀剁進一寸去,十刀就是一尺,還用的了二百多刀嗎?剁完南面這兩棵,再繞到北面去剁那兩棵,一會兒,擂台就倒啦。你看這個擂台要是倒了,樂子才大呢。」濮德勇說道:「好好,咱們倆賣賣力氣砍柱子去。」二人遂先由南面上,每人在一棵大台柱子下用刀便砍,砍完了南面上這兩棵柱子,又砍北面上這兩棵,工夫不大,北面上這兩棵也砍得不差什麼啦。

  此時正趕上黃三太等追殺和尚,刀槍無眼,連看熱鬧的帶和尚向四外紛紛亂逃,有不少人俱向擂台底下逃跑,有擠在台柱上的,四棵大柱子砍斷了,還有小立柱未斷,人多力大,眾人這一擁擠,將擂台柱子咔叭一聲擠倒。擂台這一倒不要緊,擂台底下未跑了的人,一見擂台底下碰了人,那有見死不救之理?

  眾人遂向上搭擂台,由附近買賣家借來的大柱子支起點來,用柱子支上,將擂台底下的人受傷的、砸死的、有受重傷走不動的,一一救將出來。艾道爺尚在梅花樁上觀看,一見傷了不少的人命,艾道爺叫道:「子川,走!」艾道爺因為看見傷的人命太多啦,恐怕再與官兵馬快套上事,那就越鬧越大了,故此三十六招走為上策。哪知道眾人俱隨同勝三爺逃走啦,惟有金頭虎賈明與濮德勇二人,是如同沒有那回事一般,他們倆人還站在一旁看熱鬧呢。

  擂台下鬼哭神號,當時野雞溜子王七眼神快,叫道:「公子!你看那邊手擎戒刀的,不是那天搶綢緞店的兇犯嗎?一臉黑麻子,狗蠅眼,羅圈腿,大肚子。」焦公子抬頭一看,正是廟上最先動手那個大黑漢。焦公子遂一聲呼嘯,調齊官兵小隊及眾教師,他們齊奔金頭虎與濮德勇二人而來。濮德勇手中擎著大朴刀,一見眾官兵圍繞上來,掄起大撲刀,不管官人與民人,誰要一擋他的路兒,就是一刀,身體也大,腳步也寬,闖出重圍,只剩金頭虎被官人團團圍住。焦公子吩咐眾教師,趕緊拿搶綢緞店估衣鋪、拆擂台之人。兩縣一府的官人在外邊圍著,金頭虎橫杵豎撞,他一看刀槍都向身上扎,躲不開了,他就閉著眼拿戒刀亂扎,向前就撞,他那個意思,是誰要扎死我,我也扎死誰。無奈官人因幾兩銀子的俸銀,誰也不跟他拼命,俱都向後倒退。焦公子大怒,叫道:「家人何在?取過我的槍來!這些人拿不著他,還了得嗎?」家人將槍遞過,焦公子接槍在手,追奔賈爺而來。焦公子來到切近,叫道:「小子!咱倆看看誰行誰不行。」說著話,焦公子在馬上抖槍便刺。傻小子的戒刀沒有招數,不到三個回合,便將戒刀對焦公子拋去,口中喊道:「著法寶!」焦公子手明眼快,用槍向下一壓,噹噹戒刃落地。賈明又說道:「小子,還有傢伙呢?」背後撤出一字杵,傻英雄一看,里三層外八層,里里外外圍得風雨不透,傻英雄抽出一字杵來,可就得著理啦,三十六杵上下翻飛,一招緊似一招。焦公子這條槍恰似蛟龍出水,傻英雄三十六杵使完,又大聲喊道:「著法寶!」杵奔焦公子面門打去。焦公子一閃身,一翻腕子將杵壓落塵埃。傻英雄此時手中可就沒有傢伙了,焦公子照定傻小子面門一槍刺來,傻英雄伸手抓槍,焦公子將槍抽回,掄槍照定頭頂便砸,傻英雄一閃身軀,還是搶焦公子的槍,焦公子抽槍再向傻英雄軟肋梢刺去,傻英雄這回手伸得甚快,一伸虎爪將槍捋住。焦公子在馬上,傻英雄在步下,二人用力搶槍,傻英雄這頭槍尖子有鎦金鏜擋著,焦公子用力也奪不出去。野雞溜子王七在旁說道:「兩縣一府的官人,趁著此時,還不用勾杆子搭他?」王七這一句話,提醒了眾人,立刻四棵勾杆子,奔傻英雄二肩頭、沖天杵搭來,焦公子福至心靈,在馬上將槍向前操,傻英雄一退兩退,仰面朝天。眾官人奔上前來,將傻英雄按著,鎖鏈纏胳膊纏腿,將傻英雄捆好,這位傻英雄繩鎖加身,難免牢獄之災。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