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青櫻內心的心魔終於衝破桎梏奔騰而出,那是一頭巨大的黑獸,青櫻站在一邊看著這頭巨獸在無人之境奔跑翻滾嚎叫,那極盡奔放的姿態好似在向世人宣告從今往後沒有什麼能降伏住它。
出嫁至今,她還是頭一次感受到如此酣暢淋漓的快樂。
那頭巨獸似乎是玩累了收了興,它的眼神由剛才的興奮轉為平靜,看見青櫻它朝她慢慢走去。
青櫻仰著脖子一言不發的望向它,它從喉嚨里發出只有她聽得到的陣陣低吼回應。
青櫻放下燈籠解開披風,她一邊看著眼前的巨獸,一邊張開化出鋒利指甲的右手從胸膛里取出一顆流著血還在跳動的心,她將它的心遞給巨獸。
巨獸的眼神再一次興奮起來,它先是低頭湊來圍著那顆心前前後後的嗅了一圈,好似那是什麼難得的珍饈不忍一口吞下,但是它的雙眼越來越紅,眼神里又開始變得興奮甚至有些癲狂。
青櫻看著眼前這座黑山在夜裡顫抖,嗅來嗅去,巨獸終於忍耐不住將她的心一口吞下。
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透露出十足的欣喜和滿足。
巨獸心滿意足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後向著夜空一陣急促的嚎叫後它化為一團黑氣迅速鑽入了青櫻的胸膛。
青櫻重新系好披風的帶子,拉起帽檐,拾起燈籠繼續向前行走。
「妖孽!!!」阿箬大叫一聲從夢裡驚醒。
「主兒,您做噩夢了嗎?」靜蘿聽到動靜馬上從地上彈起,她一把掀開帷帳,看見阿箬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阿箬被自己的夢嚇醒怔了好一會兒,她的心咚咚直跳,好似要從嗓子眼裡衝出來一般。靜蘿喚了好一會兒她才恢復神智。
「靜蘿,我看見她自己破開胸膛取出一顆滴著黑血的心。」
「主兒,沒事的,夢裡的事是做不得數的。」
「是夢?」她緊握住靜蘿的手不斷和靜蘿確認。
「是的,那是主兒您做噩夢了,奴婢陪著您,不會有事的。」
阿箬咂吧著嘴裡安神湯的味道重新躺下回味著自己剛剛的夢,夢裡的青櫻笑得和前世宣判她極刑的樣子一模一樣。
第二日,內務府。
「靜蘿,您怎麼才來,等你好一會兒了。」貞淑看見姍姍來遲的靜蘿馬上小跑著上前迎接她。
只見靜蘿眼下已片烏青,神色疲倦的說:「昨兒夜裡主兒被惡夢驚醒到後半夜才睡著,我不放心就早早的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看,到現在攏共沒睡兩個時辰,頭有些暈。」
貞淑伸手揉吧揉吧她的臉,拿出隨身攜帶的薄荷腦油在她鼻下晃了一晃。
「啊。。。。啊秋!!」靜蘿突然神醒。
貞淑收起小瓶子,又捏捏她的臉:「現在不是阿秋,是阿冬,快跟我進去。」
內務府總管秦立正仔細的點著手裡的明細,看見二人進來馬上放下簿子,一臉熱情的迎上去。
「哎喲,兩位姑娘怎麼親自來了,這冰雪未消的大冷天這些瑣事打發個小的來就行了,實在不行我讓手底下的人給您們送去就行。」
三人如在王府一般既是互相客氣,又是互相體諒的聊起。
「這些是慎妃娘娘的,這些是嘉嬪娘娘的。」
正點著自己宮裡的東西,貞淑卻突然瞅見隔壁桌上放著一對衣料不像衣料的布料。
秦立:「哦!那是那拉常在的,前幾日她身邊的宮女過來說這個月的衣料都不要,全換成用來製作經幡的料子,說是要為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繼續誦經祈福。」
昨夜自己的主子被那人攪了好夢心神不寧了一夜,現在偏偏看見她的東西聽到她的稱呼,沒睡好的靜蘿氣性比往常大了些脫口而出:「真是轉了性兒了,這會倒殷勤得很。」
秦立正納悶呢,這幾日沒聽到後宮有什麼新鮮事呢,怎麼姑娘到嗔怒了起來。
貞淑:「公公別見怪,昨夜慎妃娘娘被惡夢擾了安寧,她現在正半夢半醒著呢!」
秦立秒懂,他正要去說幾句好話幫靜蘿消消氣,就看見青櫻已經站在了門口。
「奴才?奴才給那拉常在請安。」
青櫻臉上柔和的有些不自然,但不仔細看也察覺不到什麼不對勁:「起來吧,秦公公,我要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秦立:「常在之前交代的已經備好了,這些是一個月的量,您數數!」
青櫻:「公公做事歷來周全是合宮上下都知道的事兒,我就不多此一舉了。」
她讓霏煙拿上自己的那堆布正要轉身離去時突然停了下來,她挑眉望向靜蘿:「靜蘿,勞你轉告慎妃娘娘若她總是心神不寧導致也不能寐,不如也好好的抄經念佛試試。」
蹬鼻子上臉,這是挑釁。
靜蘿按下心頭的怒氣,沖她笑盈盈的行了個大禮直直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謝常在關懷,奴婢相信宮中只要有娘娘誠心祝禱便能人人安寧,太后此舉福澤六宮,奴婢們同披恩澤。」
青櫻聽罷咧嘴一笑,沖她點點頭就帶著霏煙離開了內務府。
貞淑:「我看她剛剛那眼神好像在和你說咱們走著瞧一樣。」
秦立:「姑娘喲,你今日是有些失了分寸,不過不要緊,若是有人問起來,咱們仨一起打個馬虎眼過去就成。」
啟祥宮裡,玉妍正一手拿著醫書,一手抄錄著上面的方子,她正拉著婉茵一起研究駐顏的秘方。
惢心上前接過她手中之物放到桌上,拉她過來一起坐下取暖。玉妍把一杯剛剛溫著的奶茶遞給她飲用。
貞淑:「主兒,奴婢聽靜蘿說昨夜慎妃娘娘被惡夢驚醒,夢是關於那拉常在的,今日我們一起在內務府取東西正好和秦公公聊了起來,不巧被她聽進去了,臨走她還和靜蘿發生了一點口角。」
「什麼?」玉妍停下手頭的動作和婉茵對視一眼,把書和筆一放示意貞淑繼續說。
貞淑端著奶茶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認認真真的都講了一遍。玉妍當即就拉著婉茵直奔翊坤宮。
果不其然,二人到時阿箬主僕二人一臉疲態,雖說靜蘿出去走了一圈醒了神,但宮內暖烘烘的,阿箬一個哈欠,她也馬上跟著第二個哈欠,主僕兩還被自己斗笑了,全然忘了這一切是因何而起。
聽得來人通報,阿箬趕忙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坐好。
玉妍:「靜蘿,去給你們主兒上一杯濃濃的茶來。」
阿箬:「我沒事,你不用。。但。擔心!」
語畢又是一個哈欠。
婉茵:「比起擔心你沒睡好,我們更擔心你竟做起了關於她的惡夢,還有你知不知道她今日衝著靜蘿說的那番話,我看她是故意挑釁你。」
阿箬:「她要來就來,我怕她做什麼,今日的事靜蘿剛剛給我說了,我尋思著她現在也不能把我怎麼樣。靜蘿也說了她自己回的話確實不妥,我們商議著待會兒去慎刑司一趟自己領個罰也好跟她齊名。」
玉妍:「待會兒咱們一起去,以後萬一被問起來也有個見證。」
婉茵把手中揉作一團的帕子放在桌上惱怒起來:「她不出來還好些,怎麼出來了明明沒做什麼倒攪得我們又不安寧了?」
阿箬奄奄的喝著茶:「她就宮裡的一禍害,還是屬魚的,沾著點水就能蹦躂,你往她身上潑一盆她就能蹦起來去躍龍門。她今日說的那番話是明著給我下戰術呢!」
玉妍:「那你打算怎麼辦,可有法子?」
阿箬抬頭想了一想,然後翻了翻眼皮:「沒有!」
玉妍:「你啊你,居然被她弄成這樣,不如我們找皇上去?」
婉茵:「現在?」
阿箬揉著太陽穴表情有些痛苦:「也太著急了吧!」
玉妍壞壞一笑:「我也沒說現在啊。等她見了皇上後咱們去~。」
養心殿外,青櫻還是如前幾日一樣跪在外頭大聲說著給弘曆請安磕頭的話,屋內的弘曆正捧著一本書仔細看著,被她這麼一喊當下的興致全無。
他撓撓腦門一臉不悅的把書放下準備叫來李玉過來問罪,但他看李玉這會兒正在邊上無奈的望著他才回過神來。
「李玉,你說朕該出去看她嗎?」
李玉萬分小心,生怕再給剛剛下了怒意的皇上惹出其他不痛快:「皇上,娜拉常在說了您看與不看,她都會在屋外請安磕頭滿108天。」
弘曆捏捏眉心,心中說不出的煩躁。
天啊,她居然要來喊上108天,她不累自己都要被煩死了,後悔放她出來了,還是待冷宮裡安靜些。
「李玉,你去傳朕旨意,讓她回自己宮好好待著去,別再來煩朕,否則朕絕不輕饒她。」
屋外的青櫻邊磕頭邊留意著裡頭的動靜,聽得一陣小小聲的交談,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這請安磕頭本來可以快速完成,但青櫻目的不純所以整個過程是拖了又拖。有時弘曆與朝臣商議,她美其名曰不便打擾就暫啟靜音模式,在外一等就是一連個時辰,等得她腿麻也咬著後槽牙撐著。
等人走了她再如前一天一樣慢吞吞的來一遍,要多做作有多做作。前幾日王欽當差時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想勸她回去得了,哪知才勸完她又用比先前更大的聲音來了一遍,王欽搖搖頭趕忙回到弘曆身邊尋求龍氣庇護。
今兒李玉當差,青櫻見這李玉不似王欽那般老辣,索性更渾了些。
她裝出一副千百年祈願只求見一見枕邊人的苦情樣子,又是跪著向前捧上那些經幡又是對著李玉擠出兩行淚來。
李玉看她這副模樣又是個主子,自己還真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他只能進去告訴弘曆說你的那拉常在帶著自己做了一天一夜的經幡在外頭又是給你祈福又是給你磕頭只為見你一面的可憐樣。
弘曆越聽越上火,這哪學的以退為進的臭德行,差不多得了,前幾日來聊表下心意就算了,這會子不是正倒逼著他去見她嗎?
罷了罷了。
弘曆還是決定見她一面讓她死心。
「朕讓你回宮,你還在這兒,難不成你要抗旨不成?」弘曆怒喝。
青櫻忙爬到他面前又是哐哐兩個響頭:「皇上,您讓臣妾回宮好好待著,臣妾聽到了,可是臣妾還是想把自己親手做的經幡送給您,親眼看著宮人掛在您的養心殿,望神佛能保佑您康健順遂,時時舒心而已。」
只要面對弘曆,青櫻就會不自覺的換上一副小女兒姿態,話變得黏黏的,表情變得嬌嬌的,當然這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的。
弘曆:「你的心意朕明白了,這些經幡自會安排,你且回去,莫要在這打擾,否則朕一定嚴懲於你,聽到沒有。」
青櫻:「臣妾遵旨,臣妾馬上就回宮去,天氣尚未回暖,請皇上注意身體,臣妾告退。」
青櫻表面乖順服從著,心裡卻揚起一陣不悅,哼!要不是為了位份權利,你以為我願意理你不成。
李玉:「皇上,那拉常在的這些經幡看著好是好,可都掛養心殿著實有些不像話啊?」
弘曆想順著李玉遞來的台階就下,他抓過那堆東西瞅了一眼,看上面的針腳還算細密,經幡布料也熨燙得整整齊齊,看起來是用心了,剛才那股怒意被逐漸平息下去。
想起她在這麼冷的天一針一線熬紅著眼做出來的終於是於心不忍就讓李玉收好了拿去安化殿放著。
一介帝王卻與小小的一個后妃置氣,怎麼想都有些不得體。
被「用心」對待的弘曆開始自我批評了起來。
霏煙瞧著主子被皇上斥責了出來並沒有難過多久,才轉身離開養心殿嘴角就揚起了笑。
「主兒,明天咱們還來嗎?」
青櫻:「明天人不來,你幫我把給皇上抄的佛經送來就好,然後回去把我那幾身衣裳翻出來好好打理一番,後面皇上來我要穿的。
霏煙:「主兒,不如奴婢去內務府給您重新領幾件衣裳,上次咱們過去我看見其他宮女手上捧著的布料很好看的。」
霏煙像只小麻雀一樣在她邊上嘰嘰喳喳,她壓制住內心的反感和煩躁,保持著這段時間好不容易習慣的輕柔語氣又帶著些凌厲的強調:「按我吩咐的做就是了,別讓我重複第二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