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就差賭咒發誓說自己在辦公室了,掛掉電話之後他看了眼那草叢上的車轍。
老傅此時進去之後,被人高的茅草蓋住也不見個人影。看著那高度,他就擔心自己這麼冒冒失失的闖進去,在不敢開口的情況下讓老傅斃了,那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所以他乾脆給自己點根煙,或許是他點菸的動作顯得太愜意了,招來了站在外面的李文強一陣怒視。
「嗨,放鬆點。」史密斯對李文強擺了擺手,指著前面沒了車轍的大路,吐出一口煙霧之後接著說道,「人就在裡面,我們只要安心的等結果就是了,不是嗎?」
站在後面的李文強可沒史密斯這種獨特的「好心情」,並且他也不太理解史密斯嘴裡吐出來的美式幽默,再加上他現在一身五癆七傷的光是站著都覺得眼前發黑渾身發軟的。
說真的,剛才的腎上腺素激增帶來的副作用此時全都一股腦的落在了李文強身上,之前他有多麼覺得自己力大無窮,此時身上就有多軟,簡直感覺就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樣總是感覺一不小心就會栽下車。
而且除了肌肉帶來的感覺,心口的傷勢更是要了親命了好吧,光是吸口氣就疼三下,半口氣沒吐完呢就疼的憋回去了。
所以說,李文強能這麼安安穩穩的站著,還操著機搶隨時準備再來一輪,那純粹就是一股子氣在撐著,讓他不至於在此時倒下。
至於具體是什麼氣,李文強自己都說不明白,只能待到未來他自己想清楚再說了。
史密斯看李文強不搭理他,又抽了口煙,隨意搭在腿上的右手慢慢移到肋下的搶套那裡,拇指移動扳開了擊錘,順便還把搭扣給挑開了。
而在另一頭的老傅,則避開了車轍碾過留下的痕跡,他選擇鑽入了草叢裡,順著車轍的方向貓著腰慢慢前行,小心的用前凸的胳膊肘分開眼前有些枯黃的長草。
這些草不知道怎麼長得,邊緣都特別鋒利,再加上被太陽曬得有些發乾,這一場雨也沒讓它們軟下來多少,那細長的草葉看著沒什麼,落在身上也沒什麼,可以胳膊一移開立馬在裸露的皮膚上留下一條被切開的細小痕跡。
被草切過的人都知道,這玩意切時候不疼過一會才疼的要命,血也流不了多少,可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就是在傷口附近縈繞不去,再被汗水一蟄,那真是分分鐘上天的節奏。
這些亂七八糟的元素再加上草叢裡不知道哪來的臭味混合著雨水蒸發出來的蒸汽,再點綴點青草的味道,簡直是令人煩躁的心態爆炸恨不得沖天來上幾搶發泄一番。
但這些能讓普通人煩躁的忽略一切危險的玩意,落在老傅身上反而並沒有產生太大的作用,因為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清楚自己需要一個平和冷靜的心態,而他也恰恰是這麼做的。
行百里者半九十,老傅很清楚如果他沒有賭錯的話,那麼幾分鐘之後便會見分曉,這麼長久的等待,背後的壓力,心頭的煩躁,以及那復仇的願望還有他為止所付出的一切,都會得到一個結果。
無論這個結果是什麼,老傅都覺得自己會坦然接受。
此時耳邊那沙沙的雨聲已經漸漸消逝,他抬頭看了眼頭頂稀疏下來的雲層,深深吸了一口味道古怪的空氣,又向前摸了一段距離。
還是因為那些草的關係,老傅只能依稀隔著草葉看到那不太高的樹冠,或許是對方撲滅了火焰,又或許是那火焰已經燒完了所有能燒的東西,反正此時已經看不到什麼黑煙了。
在到達能看清樹冠的位置,老傅停下了腳步,他眯著眼睛努力想隔著草叢看清楚樹下面到底是什麼玩意在冒煙,可那些草葉就像是特別要跟他作對一般,牢牢擋住了他的視線。
不過反過來說的話,那些草葉同樣也阻擋了對方的視線,算來算去大家還是站在一個起跑線上。
當然老傅也考慮到了對方是否帶著紅外偵測類的,能透過草叢直接看到他的玩意,可這么半天下來也沒子彈飛過來,這種多餘的擔心也就被老傅暫時扔到了一旁。
因為擔心驚擾到可能存在的哨鐵甲,他又放慢腳步向前摸了幾米就徹底不敢動了。
這玩意說起來也挺玄學的,因為老傅總覺得自己越向前走,就覺得心裡越來越發虛,所以他乾脆停下了腳步,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慢慢抽出一個彈匣來。
他低頭看了眼這個塑料彈匣,又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樹冠,心裡默數了幾秒後,把這個彈匣甩手扔到了右邊,也就是車轍的另一邊。
老傅甩彈夾也不是跟扔垃圾似的隨便扔,這玩意扔的也很有講究,畢竟是在草叢裡,又不是水泥地,砸上去還有個動靜,所以這個彈匣是旋轉著飛出去的,一路橫著分開高高的草葉,乍一看上去就像有個人突然在草叢裡跑了起來。
再加上老傅取得是斜角,於是落在不明就裡的人眼裡,就像是有個人正在草叢裡飛速跑動,想要繞到另一邊去打側面。
果不其然,這一扔出去還沒兩秒呢,老傅就聽到了一連串依稀可聞的搶聲,對方直接就把快慢機撥到了連發位置,連續三個長點射跟著彈匣的移動軌跡,炙熱的子彈打的是亂草紛飛,要那裡真有個人飛速跑動,至少得吃上一輛發癱在地上。
此時老傅就更不敢動了,他儘量壓低身體,放緩了呼吸靜靜的等了接近十秒,才聽到不遠處有草叢分開時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他閉上眼睛慢慢吸了口氣,側過頭估准了位置,然後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把手中的74U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扣動扳機就掃了個扇面。
老傅這搶可沒裝什麼消聲器,前面就一個喇叭型的搶口消焰器,這一串子彈射出去不但燒焦了茅草,還把老傅與目標之間的草杆給打斷了不少。
下一刻,他就透過稀疏了不少的草叢,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身影正在地上扭動。
看到那黑色的作戰服,老傅想都沒想就對準人體又打了個短點射,高速小口徑子彈都打在了對方的身體側面,那裡也恰恰是防彈衣的防彈板擋不住的位置。
打完這串短點射之後,老傅貓下腰向前竄了幾步到那還沒斷氣的傢伙身邊,一腳就把那拽開了摺疊搶托的衝鋒搶給踢到了草叢深處。
看到那支黑色的搶飛走之後,老傅心裡鬆了口氣。
這口氣松的可不是因為他解決了眼前的威脅,而是因為只有冰箱手下的救世之火的人,才會裝備這種從來都沒見過的小巧衝鋒搶。
解決了這個「小問題」之後,老傅貓著腰繞了個大圈子,從另一頭接近了樹冠。
這次他故技重施把換下來的半滿彈匣給扔了出去,耐心等了接近一分鐘的時間,確定沒什麼動靜之後,才接近了樹冠。
因為這裡平時人跡罕至的原因,那條牧羊人小道都長滿了荒草,樹下的草也沒少多少。
不過接近了之後,老傅還是看到了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它一頭撞在了樹幹上,前面的發動機蓋都扭曲變形翹了起來,恰巧在他這一頭的地上扔著一個紅色的可攜式滅火器。
而除了這些之外,距離更近的老傅還看到他這一側的汽車尾箱蓋也有些變形,汽車的防爆後輪更是沒了外面的一層橡膠輪胎,只剩下裡面貼著輪軸的特殊內膽裹著一層泥靜靜的待在那裡。
老傅看了眼車後面一路延伸進來的車轍,心知這種有硬質內膽的防爆輪胎其實只適合城市區域的硬質地面,因為裡面的內膽本身就比外面的充氣部分小一圈,外面的爛了之後這玩意在泥地上的抓地力無限接近於零。
想必這玩意,也是這輛車離開主路,並且還一頭撞在樹幹上的罪魁禍首之一了。
至於為什麼說是之一,沒見當初埋了炸藥按了引爆器的元兇,正緩步朝著車輛靠近呢麼。
這輛車的車窗玻璃做了不反光處理,所以就算是兩側的車門都打開了,從車頭位置接近的老傅,也沒辦法透過車窗看清楚車裡有什麼。
至於透明的擋風玻璃就甭提了,沒看那玩意都碎成蛛網樣了麼,老傅得有多好的視力才能透過那個分辨出一片漆黑的車箱裡有什麼啊。
「嗯,好的,沒問題。」坐在車裡的冰箱拿起旁邊的面罩扣在臉上,吸了一口裡面的氣體之後,才又放下面罩,對著電話說道,「那我期待我們的見面。」
他放下面罩伸出纏滿繃帶的手,對站在車外的老傅做了個稍等的手勢,掛掉了電話。
站在外面的老傅看著坐在車裡的冰箱,比起當初的見面來,冰箱又憔悴了不少,當日那些傷口留下的痕跡還沒從冰箱臉上褪去,讓他像是一個化妝時不小心打破了調料盤的小丑。
「又見面了。」老傅掏出手搶,對準前座趴在方向盤上的司機的腦袋,連開了兩搶。
他放下舉起的胳膊,手搶搶口殘留的青煙順著胳膊一路裊裊上升,到了胳膊肘的位置慢慢消逝不見。
「呵呵!」冰箱咧開缺了不少牙的大嘴對老傅笑了笑,又把面罩蓋在臉上吸了一口,「抱歉,這個破地方連個補牙的地方都沒有,讓你見笑了。」
老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這個,他也沒心思去和一個死人計較什麼遺容的問題,他又不是死亡化妝師,沒事還對殘缺的屍體吐個槽,說牙太少不好撐臉什麼的?
搖完了頭之後,老傅捏了捏手搶的搶柄,靠著手心堅實的觸感提醒自己,這不是做夢。
「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盯著冰箱的眼睛如此問道,顯然是要對方想想下一句該說什麼,因為那便是他的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