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說好了進宮,今日李璨特意早起了半個時辰。
趙晢下朝回來,她已經用好了早膳,正就著糖果的手,在寢殿的小院子裡消食。
嬌軟的人兒膚光勝雪,在冬日的陽光下,小臉泛著瑩潤的光澤,烏黑的髮髻像雲一般堆著,眉目如畫,唇角微微含笑,正聽糖果說著什麼,微微點頭。
趙晢站著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喚她:「窈窈。」
李璨扭頭看他,不由欣喜:「趙澤昱,你回來啦。」
趙晢大步走到她跟前,俯身一把抱起她:「走,看母后去。」
李璨彎眸笑起來,兩手勾著他脖頸:「你做什麼?我自己能走。」
「我願意抱你。」趙晢垂眸望她,眸底有笑意。
李璨快活地踢了踢腳:「那好吧。」
往常,知道李璨進宮,孟若菲都會在自己的宮殿大門口等著。
這一回,叫李璨意外的是,趙晢牽著她慢慢往後宮走時,竟然在半道上就遇到了來接她的孟若菲。
李璨肚子沉,走路也慢。
趙晢原本還想繼續抱她的,她不肯。
穩婆們都說要多走動,到時候好生,她不敢過分偷懶。
「心兒!」
孟若菲遠遠地朝她招手。
「母后?」李璨愣了一下問趙晢:「母后怎麼出來了?」
趙晢搖頭:「我也不知。」
孟若菲很快便走近了,看向行動不便的李璨,眉頭幾乎豎了起來,瞪著趙晢:「你是木頭嗎?心兒身子這麼重了,你不知道給她弄個軟輦坐著?」
「母后,我……」趙晢想解釋。
「你什麼你?」孟若菲徑直打斷他的話,一把拍開他牽著李璨的手,兩手拉過李璨:「心兒,來,母后帶了步輦來。」
李璨這才留意到,她身後有六個太監抬著一架步輦。
「母后。」她替趙晢解釋:「不是他故意要累我,是我自己想走的,他們都說要多走點路,到時候好生。」
「是這樣,但也不能太累了。」孟若菲扶著她坐上步輦:「走一走就要歇一歇,還是要適當。」
李璨扶著把手,有些不安:「母后,沒有父皇允許,我在宮裡坐這個是不是不妥?」
孟若菲不以為意:「有什麼不妥?
誰覺得不妥,可以來和我說。」
李璨抿唇輕笑,覺得她又霸道又可愛,大概乾元帝就是喜歡她這樣?
趙晢跟著她們到福寧宮門口:「母后,窈窈,我先去前頭了。」
「去吧去吧。」孟若菲渾不在意。
李璨笑著對趙晢揮了揮手,目送著他去了,才從坐輦上下來了。
「來。」孟若菲扶著她。
「母妃,我自己能走。」李璨不好意思叫她這樣扶著。
「這台階有點高,還是要小心些。」孟若菲堅持扶著她。
李璨隨著她,進了大殿,在桌邊坐下。
「你看喜歡什麼就吃什麼。」孟若菲也坐下,將那些東西往她跟前推。
「母后,我又不是小時候了。」李璨更不好意思了:「現在東宮,什麼都有,您以後不用給我準備這麼多吃的。」
如今,趙晢自然不會像從前那樣管束著她,她當然也不會像之前那麼不懂事,不顧身體的貪吃。
「我管你是小時候還是大時候?」孟若菲笑了一聲:「反正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個孩子。」
李璨也笑了,心下感動,從小到大,母后都很疼她,有些地方甚至超過了疼愛趙晢。
她是不幸的,她沒有娘親,但她同時又是幸運的,母后和大伯母,都拿她當親女兒一樣對待。
「來,吃。」孟若菲將一隻梅花酥塞在她手中,想起來朝著納福招手:「把人帶過來。」
李璨不由好奇,帶人?什麼人?
「是個穩婆。」孟若菲看出她的好奇,笑著解釋了一句。
「穩婆?」
李璨眨了眨眼眸,趙晢前後請了六個穩婆了,怎麼母后也跟著請穩婆?
孟若菲還未來得及說話,納福便將人帶進來了。
「民婦拜見皇后娘娘,拜見太子妃殿下。」
那是個望之四十許的婦人,看著尋常,但並不像種地的百姓,她比那些人白皙不少,穿戴也尚可。
「起來吧。」孟若菲抬抬手,朝著李璨道:「這個穩婆,是當初給我接生的其中一個。
還有一個,是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她們家歷代女子都是做穩婆的,世代相傳,很有經驗,你回去時,將她帶上。」
李璨有點哭笑不得,別人家都是躉茶,躉酒來賣錢,他們東宮倒是好,躉穩婆?
「怎麼了?」孟若菲見她沒有答應,不由問。
「母后,澤昱哥哥已經請了六個穩婆了。」李璨老實回道。
孟若菲聞言笑起來:「這臭小子,他是擔心你呢。
六個也不多這一個,你帶回去,有備無患。」
「好。」李璨點頭,這是母后的一片好心,她怎會不應?
「中午有沒有什麼想吃的?你說,母后讓人準備。」孟若菲問她。
「隨意。」李璨道:「我現在不挑嘴的。」
「不挑嘴最好,你能養好身子,對孩子也好。」孟若菲對納福招手:「那就吩咐下去,照著心兒喜愛的菜式做一桌,記得將不利於她身子的食材剔除。」
納福應了一聲,正要退下。
門口傳來納吉有些焦急的聲音:「娘娘,太后娘娘來了……」
她才來得及進門,門口便傳來內監的高唱:「太后娘娘駕到——」
「將門關上。」
孟若菲起身,乾脆利落地吩咐。
「母后。」李璨也跟著起身,擔心地道:「這樣不好吧?」
皇帝是一國之君,皇后是後宮之主,但嚴格說起來,這後宮還是太后說了算。
太后畢竟是皇帝的生母,她要到後宮哪個宮不行?
沒人能將她拒之門外。
「有什麼不好?」孟若菲哼了一聲:「老婆子煩得厲害,這些日子天天來,你是不知道。」
說話間,納福和納吉已經關上了門,落了門閂。
「天天來?」李璨不解:「來做什麼?」
孟若菲反應過來,擺擺手:「你身子重,不能操心,別管這些了,母后應付得來。」
「母后說給我聽聽,我哪有那麼脆弱?」李璨牽住她的袖子。
「你這樣很像小時候。」孟若菲看著她笑了:「告訴你也無妨。
禪位的事,是趙嶺自己提的,我何曾逼迫他半分?
老婆子非說是我攛掇的,每日來我這裡鬧騰不休。」
「原是為了這件事。」李璨若有所思。
她很久沒有見到太后了,幾乎都要將太后給遺忘了。聽孟若菲一說,才想起來宮裡還有這號人物。
太后不讓乾元帝禪位,大概是怕趙晢即位之後,她這個老太后地位不保吧?
畢竟,趙晢與太后這個祖母,並不是很親近。
但太后完全不必憂心,趙晢雖然和她不親近,但也不會不孝敬她,她只管安心頤養天年就是了,又何必這麼折騰?
「皇后,將門給哀家打開。」太后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哀家是來和你商議的。
你再這樣對待哀家,哀家就去皇帝面前了!」
李璨聽著,太后的語氣一如從前,還是高高在上。
「你只管去吧。」孟若菲毫不在意。
她要是怕一丁點,她就不叫孟若菲。
「皇后,你將哀家關在外面,這是大不孝,真是豈有此理!」太后見她甚是囂張,不由怒了,也不裝和善了:「來人,將門給哀家砸開!」
「誰敢砸一個試試。」孟若菲在殿內,毫不相讓。
李璨覺得眼前的情景荒唐,好比鄉野間的婆媳吵架,但一切又好像都在情理之中。
孟若菲有乾元帝護著,當真是在宮中橫行,太后當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外面鬧得厲害。
「母后……」
外面已經有人開始砸門了,李璨不安地往孟若菲身邊靠了靠。
「別擔心,她就是進來了也不能如何。」孟若菲拉過她手寬慰她:「等會兒趙嶺就到了,他的老娘他會管好的,你別害怕。」
鬧了一會兒,外面忽然一靜。
「母后,不是叫您在慈壽宮養著,不要到福寧宮來了嗎?
朕和皇后的事,不用你管。」
是乾元帝的聲音。
這才不過一炷香的時辰,乾元帝果然來了。
納吉趴在門縫處往外看,口中小聲道:「娘娘,太子殿下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