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二這一日,孟若菲和乾元帝歸了帝京城。
趙晢親自迎了他們回福寧宮。
李璨早已抱著孩子,等在大殿內了。
「心兒。」孟若菲喚了李璨一聲,便去拉孩子的小手:「彧兒長這麼大了?」
趙晢的太子,名喚趙彧。
「是呢,彧兒,叫皇祖母。」李璨笑著看懷裡的孩子。
「小呢,還不會說話吧?」孟若菲喜愛的不得了:「我就說在彧兒周歲前回來,這不是就趕上了?」
「會說一些簡單的,『爹爹』、『娘』都會。」李璨笑言。
「這麼聰明,這麼早就會說話了,來,祖母抱抱。」孟若菲伸手去抱趙彧。
趙彧有些怕生,腦袋靠在李璨肩頭,黑黝黝的眸子盯著孟若菲瞧。
「給皇祖母抱抱。」李璨輕哄著他。
孟若菲將他接過去,趙彧聽話,也不哭鬧,便只睜大雙眸打量孟若菲。
「還真乖,不怕生的。」孟若菲喜愛的不得了:「白白淨淨的,和澤昱小時候生的一模一樣。
看祖母給你帶什麼了,趙嶺,快把東西拿來。」
李璨朝乾元帝看過去,就見趙嶺轉身朝隨從招手:「拿來。」
隨從將東西送上前,乾元帝取了東西轉身,李璨這才發現,乾元帝黑了,也瘦了,不是從前養尊處優的帝王了,樂呵呵的一副沒脾氣的樣子。
李璨再看孟若菲,除了膚色略微黑了一些,幾乎沒有太大的改變,這一年,乾元帝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你幫著接一下啊。」李璨見乾元帝實在拿得多,提醒趙晢。
趙晢不情不願地接過來一些,放到一旁,當初父皇如何待他,他可歷歷在目。眼看乾元帝大變樣,他也無動於衷。
「這些,都是給彧兒的。」孟若菲指著那些東西:「你們兩個的,在外面。」
「千里迢迢的,回來也不方便,母后以後不用特意給我們帶東西。」李璨扶著她坐下:「我們在宮中,什麼都有。」
「那可不成,你們成日在這一個地方,這大淵的好江山,你們都沒怎麼看過呢,我帶回來的好東西,也不在貢品里。」孟若菲笑著道:「等以後有機會,也叫澤昱帶你出去走走,看看外頭的光景。」
「好。」李璨笑著應了,又問:「父皇和母后這一年,都去了哪裡?」
孟若菲便笑著說起在外頭的行程與途中的趣事,說話間眉飛色舞,全無從前在宮中的鬱鬱寡歡。
乾元帝在一旁瞧著,眸中也有笑意。
一家人許久未見,晚上一道用了一頓晚膳。
趙彧叫奶娘抱下去哄睡了。
孟若菲實在想念李璨,拉著她說話不讓她回紫宸宮。
「我這腳還有點冷。」孟若菲低頭看了看繡鞋:「白日裡出了汗,這會兒回涼了。」
「換雙鞋吧。」李璨示意婢女。
乾元帝默不作聲的轉身出去了。
李璨也不曾在意。
不料片刻後,乾元帝端著銅盆回來了。
李璨驚愕地看著他蹲在地上,動作嫻熟的替孟若菲除去鞋襪,浸在熱水中。
再看孟若菲,一臉的習以為常,很明顯,乾元帝這麼伺候她很久了。
李璨深知,乾元帝和趙晢完全不同,乾元帝生來從未照料過別人,且他應當信奉男兒當頂天立地,怎麼可能伺候一個女子?而且,而且還是當著她的面。
說實在的,趙晢待她千好萬好,也只是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情形下。並且,她也不想別人看到趙晢那樣的一面。
孟若菲很顯然沒給乾元帝留任何臉面。
李璨轉過小臉左看右看,總覺得自己看哪裡都不對,乾脆站起身道:「父皇,母后,我乏了,先回去歇了,明日再來和母后說話。」
「你等一下。」孟若菲叫住她。
李璨回頭:「母后還有事?」
「給他分個宮殿。」孟若菲眼神落在乾元帝身上。
李璨驚訝:「父皇和母后不住一起嗎?」
這是怎麼回事?
「住一起,怎麼不住一起。」乾元帝起身揮揮手:「你先去吧,你母后和你開玩笑呢。」
李璨又看了孟若菲一眼,見孟若菲沒有再說話,便轉身去了。
乾元帝俯身給孟若菲洗腳:「在外頭,你不理會我也就罷了,回來了在孩子們面前,你總要給我留幾分臉面。」
「你有什麼臉面?」孟若菲翹起腳來給他擦:「你自己說要贖罪的,我又沒逼你,你要是後悔,現在就可以走。」
「你看你,我哪裡說後悔了。」乾元帝給她擦完腳,順勢挨著她坐下,討好地道:「菲兒,我贖罪也一年了,要不然,今晚就讓我和你睡唄。」
孟若菲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你睡西廂房。」
她說著起身便走。
「菲兒。」乾元帝跟上去。
「你別來啊。」孟若菲回頭警告他:「你再來,我就讓心兒另外給你安排宮殿了。」
她恨透了乾元帝,怎會讓他近身?
要不是怕乾元帝給趙晢搗亂,她都不會帶著乾元帝出去。
乾元帝站住腳,垂頭喪氣。
「太上皇,太皇太后派人來了。」有婢女上前小聲通報。
乾元帝頓了片刻,抬步走了出去。
「太上皇。」來的人是孔嬤嬤,見乾元帝出來,忙上前行禮。
「嬤嬤免禮。」乾元帝看著她:「母后近日如何了?」
「太上皇也知道,太皇太后畏寒,每年一到冬日,總是會有病痛。」孔嬤嬤嘆了口氣。
「澤昱沒給她請太醫?」乾元帝皺眉。
「請了。」孔嬤嬤忙道:「陛下和皇后都孝順,太皇太后除了不能隨意出慈壽宮,其餘都很好。」
「那就好。」乾元帝頷首:「我沒有看錯澤昱,他確實擔得起一國之君的位置。」
「是啊。」孔嬤嬤點頭:「太上皇,這一年下來,太皇太后心裡不好受。
康樂侯府不復存在了,太皇太后也那麼大年紀了,早不是當初的脾氣了。
明日,您帶著太上皇后一道去瞧瞧太皇太后吧?
她老人家說,有話和您二位說呢。」
「嗯。」乾元帝點頭:「你今日不來,我明日也要去的。」
再怎麼說,那也是他的生母,他回來了自然要去探望。
孔嬤嬤見他答應了,便行禮去了。
翌日,乾元帝一早便求著孟若菲,去瞧太皇太后。
孟若菲雖然不願意,但也知道顧全大局,他們回來也沒幾日,過完春節就又要出發了,去嘲笑嘲笑老太婆也是個消遣。
*
慈壽宮。
太皇太后靠在床榻上,面色蒼白,一臉的病態。
「母后。」乾元帝行禮。
孟若菲站著沒動。
「回來了。」太皇太后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沒有挑孟若菲的禮。
孟若菲微微挑眉,一點意外,莫非老太婆真改好了?
「是。」乾元帝望著她:「母后覺得身上怎麼樣?」
「死不了。」太皇太后閉了閉眼睛,語氣不善。
孟若菲冷眼看著她,她還是把老太婆想太好了,狗改不了吃屎,老太婆一輩子都改不了這副德性,不過老太婆不說她,她也懶得開口。
乾元帝見太皇太后還是不悅,便勸道:「母后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是看開一些的好……」
太皇太后笑了一聲,不等乾元帝把話說完,她忽然抬手將床邊的茶盞推了下去。
乾元帝心道「不好」,就見床邊站著的一個不起眼的婢女忽然亮出手中的短刃,直衝著孟若菲而來。
太皇太后目露精光,坐起身來盯著這一幕,所有的事情,罪魁禍首都是孟若菲,她要孟若菲死!
這就是她今日叫乾元帝這兩人來的目的。
「菲兒!」
乾元帝大急,來不及多想,一把拉過孟若菲,轉身將她護在懷中。
「噗——」
短刃刺破皮肉,從乾元帝側腰處插了進去。
「來人!快來人!」
孟若菲反應過來,高喚一聲。
他們在外遊歷,趙晢自然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暗衛,立刻有人進來護著他們。
乾元帝已然閉上了眼睛,手裡還死死地抱著孟若菲。
「去請太醫,快去請太醫!」太皇太后拍著床大叫。
她只想要孟若菲的命,做夢也沒想到,那一刀會刺在乾元帝身上。
乾元帝可是她的親兒子啊!
「快捂住傷口,先止血。」孟若菲冷靜下來,想查看乾元帝的傷勢。
奈何乾元帝死死抱著她,整個人壓在她身上,她推不開。
李璨和趙晢聞訊,很快便到了。
徐景也帶著一眾太醫趕到了。
「陛下,這短刃只差半寸,便會傷及太上皇的腎臟,若真是那樣,只怕大羅神仙也難救。」徐景與一眾太醫議論過後,如此稟報。
「眼下如何?可有把握?」趙晢詢問。
徐景低下頭:「臣等無用,只有五成把握。」
趙晢抿唇不語。
李璨問:「要預備什麼?」
「龍骨粉……」徐景猶豫著看趙晢,那東西珍貴,都是留給帝王用的。
但當初乾元帝破例,給李璨用了的。
這次不知趙晢會如何。
「去取。」趙晢未曾猶豫,抬手吩咐。
經過一眾太醫的診治,乾元帝勉強保住了性命,但人還是昏迷不醒。
孟若菲怔怔地坐在床邊,看著乾元帝褪去血色的臉。
「母后。」李璨拉過她手:「您別太擔心,父皇會沒事的。」
「心兒。」孟若菲緩緩轉過臉:「他對我……竟然如此真心嗎?」
李璨心有感慨:「母后,父皇若不真心待你,怎會捨得禪位?」
「我以為,他是怕我死。」孟若菲喃喃自語:「是沒有得到我的心,是一直不甘心。
原來,他也有真心嗎?」
乾元帝今日所做的事,太叫她震驚了,在此之前,她覺得當真遇上危險,乾元帝只怕會拿她當擋箭牌。
誰知道乾元帝用身子替她擋住了利刃。
她心裡的震撼無以言表。
她一直覺得,乾元帝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疑神疑鬼,她喜歡李諺那樣頂天立地的兒郎,遇到危險會第一時間護住她。
她從不覺得乾元帝是那樣的人。
但乾元帝做到了。
「母后。」李璨看了看床上的乾元帝:「父皇之前是做了很多錯事,但他待您是真心的。」
「嗯。」孟若菲點點頭,嘆了口氣:「罷了,我不折騰他了。」
她看著乾元帝:「你醒醒吧,醒了咱們就和好。」
乾元帝沒有反應,過了片刻,卻有一滴眼淚自眼角緩緩滑落下來。
半個月後,乾元帝還沒有醒的跡象。
婢女扶著乾元帝,孟若菲給他餵著湯水,口中絮絮道:「要過年了,彧兒的生辰也要到了,你倒是快醒醒啊。
我保證不折騰你了,只要你能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菲兒此話當真?」乾元帝緩緩睜開了眼睛,說話有些費力,兩眼卻有光亮。
「你醒了!」孟若菲忙放下手中的碗,去扶他。
乾元帝吃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菲兒方才說的都算嗎?什麼都答應我?」
「你想要什麼?」孟若菲停住動作望著他。
「我……」乾元帝喘息了兩下,眸中有了笑意:「我想給澤昱添個小弟弟……」
「趙嶺!給你臉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