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台的位置是吧檯的後側方,面對的是一個更寬闊的空間,統一的U型卡座有規律的排放著。後面隔出的方形空間設立了員工休息室,店裡人都稱後台,還有倉庫和衛生間。
謝無從後台換完衣服梳理好髮型出來,剛坐上唱台調整麥克風,經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竄了出來。
「小謝來啦。」經理對著他從上到下看了一圈,抬手推了推眼鏡,對著他比了個大拇指:「今天這套真帥,果然帥哥是一天比一天帥的,怪不得那些小女孩們聽到今天不對外營業一個個在營業號朋友圈底下瘋狂哭泣,確實是她們的損失哈。」
「......」
經理喜歡給人建立自信,但是效果甚微。
這種話謝無聽了太多次,無論哪次聽他都沒法接,誰說都一樣,不知道怎麼接,他自己不認同,也覺得那些誇讚只是客套。
今晚清吧難得的請了人來給他們打扮,謝無的頭髮被髮型師用皮筋綁到腦後,留下幾絲碎發在前額,將他常年被劉海遮擋,充滿陰鬱但好看的眼睛完全暴露出來,還細緻的描上了裸色的口紅。
一件黑色皮質外套搭配一條寬鬆黑灰色牛仔褲,甚至還搭配上了項鍊和手鍊。
「晚上好好表現,今晚不用跟客戶互動,唱你拿手的就好。」他的眼睛被鏡片擋住,頭頂的光線照在他臉上,看不清他的眼神。一身定製的經理工作服勉強遮住他未到三十歲就已經有發福跡象的身材。
清吧有三個駐唱歌手,都是兩兩輪著來,剩下的一個充當樂手。一開始謝無不愛說話,又不會樂器,歌手必須得有其中一個充當主持人,所以謝無是一直固定的那個,另外兩個輪著來。今天卻只有他一個歌手和另外兩個樂手。
謝無剛來的時候年紀最小,剛滿十八,本來經理是不想要的,太小,怕出事。
少年也很固執,連續幾天在門口從六點蹲到凌晨,就為了求一個試唱機會。那個時候也是開業不久,人還沒招齊,經理看人堅持,某天下班時間叫人進去,給了個機會。說實話,唱功一般,但是聲音好,也在調上,長得也好看,破例就留了下來。
幾個月下來吸引的新客很多,但是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愛說話。經理不願放棄這個招財樹,就多招了兩個歌手。
事實證明沒有放棄他是正確的,他甚至一度成為宜隴好幾個大酒吧爭搶的對象,經理為了好好留住人,給予的薪資也相當客觀。
經理抬手搭在謝無身上拍了拍,看似拍,實際上力道跟撫摸差不多,生怕一個大力將謝無單薄消瘦的身體拍散。
謝無在他抬手的瞬間幾不可見的瑟縮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的抓蹭著掌心,直到經理的手從他身上挪走才放鬆下來。
他厭惡極了與人觸碰。
經理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又對著後面兩個人叮囑了幾句就轉身離開了。
「謝哥今天這套真挺帥的,老浩給新安排的吧。」身後鍵盤手陳生沖謝無嘻嘻笑道,雖然謝無年紀小,但是莫名其妙的店裡的人都愛稱他聲哥。
老浩是店裡人對不到三十就顯老的經理私下的戲稱。明明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前幾天店裡新進的,只不過今天才安排上而已。
唱歌的人是必須要跟樂手打好關係的,所以謝無無法直接無視他的話。
「你也很帥。」謝無像回答林媛那樣,認真說著,說完轉過身開始看今晚的歌單。
他真不是敷衍,在這種清吧工作是非常看中顏值的,何況這家店對顏值要求極高,不是在一大波人裡面脫穎而出的幾乎不考慮。
陳生顯然愣了一下,隨即又展現了個更大的笑臉:「謝哥誇我了」。
身邊的鼓手對他的臭屁樣看不下去了,睨了他一眼:「出息。」
「誒餵。」陳生也不惱,知道謝無不愛說話,也不再追著他說,挪動椅子湊近鼓手沐炎悄聲說著,「聽說今晚要來的都是些頂有錢的公子哥,我估計要在我寡淡貧窮的人生中遇到真實版會走的巨額人民幣了,有點緊張。」
「有什麼好緊張的,是人民幣那也不是你的。」沐炎一副懶得搭理他的表情,但還是張了嘴。
「嘿嘿!」陳生搓搓手,「我想起我之前看的電視劇了,你說萬一他也上演一個讓我脫一件衣服給一萬的戲碼,那我肯定全身脫光連襪子都算倆,褲衩子都不剩下。」
「你看的是什麼無腦霸道言情劇?」沐炎說,「大白天的少做些青天白日夢。」
「噓,噓」陳生忙做了個降低音量的手勢「小聲點哥哥,什麼白日夢白日夢的多不好聽,而且都已經晚上了誒,不算青天白日夢。」
「大晚上也不行,要是你是林媛那種大美女還好說。你說說你,你一個大老爺們,哪個大老爺們指使另外一個大老爺們脫光給他看的。再說你這身材臉蛋,你要是有謝哥那種……」
「噓,噓」陳生忙再次了個降低音量的手勢:「你幹什麼啊這麼嚷嚷,我哪有那麼差,再說你這太容易生氣的性格小心以後跟某某一樣沒到三十就發福,而且我不就說說嘛。」
「說說也不行。」沐炎哼了聲,態度莫名強硬。
陳生嘁了聲,坐回自己位置上,沒兩秒又起身去了後台,「不行我得去加件外套。」
沐炎似乎忍了又忍,隨即跟著起身,怒了,「想脫?來,脫。我幾萬塊錢給你發過去,你現在唔唔唔…」
「……」
估計被陳生直接上手捂嘴了。
謝無對他們的這種行為已經習以為常了,他真的無意看人鬥嘴,奈何聽力太好,每次都能一字不落進耳朵里。
沒一會,外面陸陸續續一陣汽車引擎聲響起,接著外面響起一陣交談聲,不一會清吧那扇玻璃大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緊接著,一群打扮時尚、容貌出眾的靚男俊女們三三兩兩地走了進來,姿態仿若走上紅毯。
林媛和陳子文站在吧檯,臉上掛著他們職業性的標準笑臉。
「我居然不知道秦哥在這開了這樣一家酒吧,如果知道的話我早來光顧了。」領頭的一個女人氣質上乘,一副珠圓玉潤的姿態,側頭對著後面的人掩唇輕聲細語笑道。
「早來光顧也遇不到秦哥,我可聽說了,人這開業四年都沒來過一次呢。」接話的人優雅從容,語中帶點調侃的意味。
「畢業之後有什麼安排,還是打算出國深造嗎?」
「嗯,不過得看家裡的安排。」
「......」
服務生畢恭畢敬地將人迎到中間卡座,燈光昏暗,音樂低沉,人多卻不吵鬧,各自小聲與相識的人攀談,唯一聽清的一句就是「我們先點酒,秦哥還要一會才來,趁現在宰他一頓。」
其中有個男人跟別人不同,穿著花里胡哨的高定西裝,懷裡抱著個嬌羞的美人,她的豐盈不斷擠壓著他的手臂。
看他們落座,謝無面無表情移開視線。
從他們話中他能聽出那個所謂的秦哥就是他們的老闆,而且估計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深受女孩子喜歡。
他沒見過這人,來到這這麼久,如果不是偶然間聽林媛她們說起,他估計都不會知道這還有一個老闆,還是個在上大學的老闆,不過這都不重要,他這種人,只需要知道工資能不能準時到帳的問題。
他見過很多人,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命運和命運也是不一樣的。形形色色的人只能從表面分辨,就像一群裝扮配置奢華的人某天來到一個地方,看到一個打扮看起來時髦的歌手在演唱歌曲,看起來大家都是體面的。
一首舒緩低沉的輕音樂結束,歌手開始了日復一日之中的某一日,他的第一首歌。
「yeah~凌晨三點半還沒有睡
咖啡不間斷的在續
工作上的事情壓得喘不來氣
我的女孩還未醒
音量已經降到了最低」
謝無的目光也在卡座上的靚男俊女臉上流連,他仿佛一個情場老手,一首苦情歌唱得輾轉纏綿,卻又乾淨純粹。
他的腦海里是已經播放不下百遍的旋律,每個音節他都能模仿得到位,用獨屬於他自己的聲音唱出來。
卡座上的人收回目光,繼續與身旁的人小聲談論,拿起酒杯搖晃著,放在嘴裡品嘗,細細啄咽。
一曲結束,一首歌的情感似乎已經完全消磨殆盡,他重新點了另一首更舒緩輕音樂。
座上的人似乎終於想起來剛剛過去了一首歌,好像也對他的唱功很滿意,對著身邊人提了兩句:「賀總,你們公司不是正好缺人嗎?是個好胚子,可以挖過去。」
「是,賀總經紀公司剛成立,正是缺人才的時候。」
「賀總自己開公司啦,可喜可賀。」
他們口中賀總正是抱著美人那位,只見他嗤笑一聲:「可別,我可不敢跟秦逸駿搶人。」
「人家八百年不來一回,說不定還不知道有這好苗子。」這話從旁邊卡座傳出。
「我看都是好苗子,一起叫下來玩啊。」賀總懷中的美人捂著嘴嬌笑著開口,被他掐了一把飽滿的屁股,美人撇撇嘴,眼神卻亮了一瞬。
座上人輕笑出聲,有的配合說著:「是啊,下來玩啊。」
「……」
嘈雜聲中,謝無似乎聽見身後陳生小聲嘟囔了句:「嚯,要來了嗎?」
謝無遇到過很多次這種場景,但這次卻莫名其妙的也隨著他的話想起他們前面說話。
腦子不由得浮現---完了,我要變成玩物了嗎?鞋子算不算,算的話加上襪子就是四萬了.....
「各位,給個面子,放過我的人吧。」
一瞬間,謝無腦海中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部消失,腦海重新條件反射般勾勒出發聲者的輪廓和樣貌。少年一腳踹開站在他面前的人,冷漠的眼神直直的掃過去,烏黑的短髮隨著他的動作揚起,將他俊美的五官完美的暴露在空氣中。
「做什麼?」一道冰冷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空氣靜默了兩秒,隨即人做鳥獸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