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給個面子,放過我的人吧。」一道沒有什麼起伏的男聲響起。
謝無眸中划過一絲恍然,瞪大了雙眼看著出現的人。身材高挑的男人穿了套酒紅色高定西裝,內搭黑色襯衫加上一條精緻的領帶,露出的腕錶精雅昂貴。烏黑的短髮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面容冷淡,金絲鏡下的眼睛似乎更深邃了一些。
擔心自己的視線太過於直白,謝無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只用餘光悄悄打量來人的身影。
男人聲音一出來,清吧一幫人齊刷刷看向來人。
「來啦秦哥。」是一開始說話的那個女生。
「嗯。」秦逸駿對著那人點了下頭,疏離又禮貌道:「江小姐,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來我這坐。」
江瑤那原本白皙的臉頰之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她輕輕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嬌羞與嫵媚,對著旁邊人輕拍了拍「給我騰騰地方嘛……」
旁邊人往旁邊挪了挪,擠出了個位置,連帶著將桌子上喝過的酒也往旁邊挪了幾分。
秦逸駿站著沒動,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嘴裡客套著讓人好好玩著,接著環視起自己陌生的清吧來。
謝無目光又落回秦逸駿的嘴唇上,看著他那抹笑,不自覺的也勾了勾唇角,露出了連他都察覺不到的笑。
「嚯!」賀總一臉戲謔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還是秦總魅力大點,喝個酒都有江大小姐給讓座。」
江瑤感覺自己被鬧了個大紅臉,轉頭瞪了他一眼。
「要說魅力,我怎麼樣不知道,不過無論什麼東西,賀總想學都得練。」秦逸駿依舊笑著,淡淡瞥了他一眼,「哦不,該稱呼為小賀總。」
賀連炳臉綠了一瞬,轉頭滿臉輕蔑:「剛剛誰說從秦總手底下搶人來著,看看這不,護短來了,這誰能在秦總手底下搶人呢?」
場上大多是宜隴有頭有臉的財閥二代,但秦家和賀家是國內世家排名前幾的,他們倆唇齒相譏也沒有什麼人敢吭聲。
他們都知道秦家和賀家不對付,不過那都是父輩們的恩怨了。兩家企業沒有利益關係互不沾邊,所以也一直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但這些事本來關係不到他們兩人身上的。
只是這個節點剛好出現一個預算超億,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的項目,賀家當然不肯錯過,為了這個項目費盡了心血。秦逸駿大學期間與人創辦的公司也獲得了投標邀請,也在積極準備這個項目。
秦逸駿的父親得知了消息,當眾宣布一旦中標,秦氏集團將由秦逸駿接任。賀家自然也不甘示弱,派出了賀連炳。
結果顯而易見,秦逸駿初出茅廬但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帶領自家團隊破五關斬六將,最終成功中標了,順利接任了公司。
有人歡喜有人愁,最愁的就是賀家被推出來的這個挨刀的稻草人。賀連炳失去了繼承機會,還淪為宜隴笑柄。職業場各憑本事,秦逸駿本身是沒有任何錯誤的,但賀連炳怎麼可能受得了,明里暗裡找他的事。
秦逸駿一開始同情他,還是勉為其難不搭理他,後來時間久了,秦逸駿對賀連炳也耐心耗盡了。
「見笑了,不過自己的東西還是要護上一護的,否則讓自己人寒了心,可就不為我辦事了。」
卡座中間的人早給他騰了位置,秦逸駿說完直接過去坐下了。
賀連炳舌尖頂了頂後槽牙,那隻原本漫不經心地搭在懷裡人腰上的手輕輕地拍了拍,眼神從台上謝無臉上掃過,隨即又將目光落在懷中人臉上。
「差不多行了,這點小事。」旁邊人打了圓場:「來來來喝酒。」
賀連炳收回放在女人腰上的手,端起面前酒杯遞了過去,收起他那副不屑的表情,轉而笑起來:「是啊,今天大家聚一塊也別提起不高興的事,一醉冥恩仇,你可來晚了啊,讓我們一群人好等。該罰,這杯沒喝過的,專門給你留的。」
秦逸駿挑了下眉,點頭微笑接過,拿在手上把玩。
「給你點的可是你們自己家的招牌,要賞臉喝光。」
秦逸駿漫不經心地舉起酒杯,眼睛透過杯身落在賀連炳臉上,想知道這人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說實在的,那件事過後,他沒想過他們倆還有什麼理由能心平氣和的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心平氣和的飲酒作樂。
他最近也是真的很忙,幾乎沒有時間休息。新項目剛落實,要跟進的地方還有很多,每天結束工作後他只想回家躺平。
但在白天的時候,賀連炳不知道從哪裡得知這個連他都快忘了的酒吧,還揚言要給他捧捧場。
他自己常年不打開這種群聊,等到看到滿屏艾特他的時候,他們一群人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就把這事商量完了,就等他一句話敲定。
群里的都是圈子裡有點名氣的富家子弟,不好直接服了他們面子。又怕賀連炳沒事找事,忍住想把手機捏碎的衝動,撥通那個在通訊錄裡面快落灰了的手機號,告訴他今晚把場子清了。
他張嘴抿了一小口,然後就放在一邊不再繼續喝,跟旁邊人攀談起來,所有人都自覺避開跟公司有關的話題。
賀連炳見他喝了,也懶得管有沒有喝光的問題了,低頭繼續逗著懷中的人。
後來又新上了一輪酒,酒過三巡,秦逸駿藉口上洗手間,步伐不穩地離開了座位。他站在洗手池前,外套在卡座上的時候已經脫了,袖子挽起露出線條流暢結實的小臂,皮膚白皙。
他將眼鏡摘下放進襯衫口袋,用冷水拍了拍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平時的酒量是不會這麼差的,甚至應酬的酒局從頭喝到尾都能面不改色條理清晰的和人談條件,大概今天是真的累了。
他抽了張紙巾,附在眼睛上擦水漬,再睜眼,身後站了個人,他差點嚇得哆嗦,這人走路怎麼無聲無息的。
看清來人的臉,秦逸駿鬆了口氣。又打量了這人一眼,他估計是要下班了,身上首飾都摘了一乾二淨,換了一件普通的灰色連帽衛衣,搭配淺色牛仔褲。
謝無似乎沒想到會嚇到他,心猛地一緊,腳步頓了兩秒,幾不可見的吸了口氣,很輕的氣音喊了聲:「老闆。」
秦逸駿點了點頭,沒再看他,繼續手上的動作。他的頭腦有些發脹,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員工暫時想不出要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餘光瞥見那人似乎還僵硬在原地,跟平時在公司里害怕他的職員有點像,又有點不像。
他觀察自己的眼神也是,這位員工估計都不知道他偷看的眼神有多明顯。一個晚上他不想注意到都難,倒不是覺得不舒服,就是感覺有點奇怪。
秦逸駿忍了忍,待身體的不適感過去,勾了勾唇角,展示了一個自認為較為溫和的笑,將濕了的紙巾丟進垃圾桶重新抽了一張「站那幹嘛?」
謝無看著他,屏住呼吸,心跳仿佛快到嗓子眼,抖動的手指甲幾乎陷進掌心肉里,生生掐出幾道血印。他走到洗手池邊,與秦逸駿中間空出一個位置。
他摁開水龍頭,將手放進水下沖了沖。在水流聲中,一道很輕的聲音響起,仔細聽聲音中還帶著明顯的顫抖「您沒事吧?」
他今晚的駐唱已經結束了,剛換好衣服出來看到老闆搖搖晃晃地往廁所去,有點擔心,腳步不自覺就跟上了。到了門口才幡然醒悟覺得自己不該這樣,但是想到他們可能不會再有下一個畢業聚會了,又不忍離開。
秦逸駿看著他同手同腳走到自己旁邊,摁過水龍頭開關後上面殘留了血跡他好像感知不到,這人,太奇怪了。
「嗯。」秦逸駿收回視線,將最後一張紙巾丟入垃圾桶,目光落在鏡子裡謝無低著的頭上,髮絲低垂,看不到他的表情。
「感覺您看著很不舒服。」回想起他剛剛的表情,謝無忍不住說了一句。
秦逸駿不想回答這種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謝無仿佛愣了一下,手從水下移開。水流聲停止的那一刻響起一道好聽又有點沙啞的聲音,「謝無。」
「成年了嗎?」
謝無點點頭,「21歲。」
「成年了,那就好,不是童工就好,看著不大,也是剛畢業吧?」秦逸駿還沒來得及看員工資料了解情況,看著只到自己鼻尖高度的男人,如果單從高度來看,預計快一米八的身高不會有人質疑他的年齡,但是從他的消瘦的身材和....漂亮的臉蛋來看,著實有些不像。
「不是的。」謝無不想繼續說關於自己學歷的事,陷入了沉默。
聽著他的聲音,秦逸駿原本就不適的身體此刻莫名更感煩躁,看著面前人的眼神帶著無名火。
面前人似乎終於鼓起勇氣正視他的上司,只見謝無板正身子面對著他,抬起頭來,看向這位上司的眼睛,只一眼對視,仿若子彈正中穿過他的靈魂,他倉皇狼狽的移開目光。
感覺有風,「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這句話剛從謝無腦中過了一遍,秦逸駿已經轉身離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