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婉言知道此刻絕不能暈倒,必須立刻扭轉局勢,不然這件事就會蓋棺定論。
流傳出去之後,輕則是自己名聲受損,重則父親也會被連累。
試想對一個為百姓發聲的清官都這樣的不屑和敵視,父親苦心經營的賢臣形象只怕會染上污點。
然而,儘管劉婉言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不知該從何反駁,因為那些話確實是出自自己之口。
目下的權宜之計,只能犧牲雲湖了。
於是她秀眉一斂,大聲呵斥道:「大膽奴婢,怎可對兩位公子言語不敬!」
旋即放柔了語氣,向傅明若二人盈盈下拜,滿臉愧疚道:「是小女子御下無方,冒犯二位公子了。婉言在此向二位賠罪。」
傅明若幾乎要為劉婉言的急智喝彩了,在短時間之內能穩住心神,並且將矛盾的焦點轉到御下無方,將所有罪過都推到丫鬟身上。
真不愧是劉相教養出來的女兒,比王子期那個自私虛偽的草包還真是強上不少。
眼看著周圍的百姓似乎快要被劉婉言的解釋說服,傅明若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連婢女都如此跋扈,未必不是上行下效。要知道清正的家風,可養不出豪奴悍婢。」
傅明若深吸一口氣,語帶哽咽卻仍隱忍地繼續說道:「士可殺不可辱!今日無故被貴府豪奴譏諷,某雖寒門,亦有榮辱之心。」
「眾位都是見證,傅明若在此立誓,本次春闈定要中舉,好叫世人看看,寒門風骨,可辱不可折!」
傅明若話音剛落,眾人紛紛喝起彩來。
要知道來寧寶齋的大多是讀書人,讀書人難免清高自傲,見傅明若被權貴羞辱,自然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而被引來圍觀的人群又都是百姓。他們日常討生活,也難免要摧眉折腰,看貴人們的臉色,早就心生不滿。
一時之間,大家的心神都被傅明若的誓言所吸引,而忽略了之前劉婉言的解釋。
驕橫的丞相之女欺壓寒門讀書人,最後被狠狠打臉的故事,才是大家樂此不疲想看到的。
李爽見傅明若言辭犀利,一改往日在書院的溫和做派,心下不免讚嘆她寧折不彎的品行。
他拍了拍傅明若的肩,激動地說:「我盼著傅兄蟾宮折桂的那一日。我先祝傅兄馬到功成!」
傅明若溫和而謙遜地一笑,完全不見面對劉婉言時的咄咄逼人。
要知道傅明若的立誓並不是信口而來,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她的目的是進入殿試為父伸冤,而她的女子身份則是最大的障礙。必須要在今日借著這個好大機會,把自己的名聲宣揚出去造勢。
一來是避免劉相之後的蓄意報復,二來是為自己積攢資本。
有時候民心所向可抵百萬雄兵。
在眾人譴責的目光中,劉婉言面色灰敗地離開。
這是她第一次受挫,但她記住了這個叫傅明若的年輕人。
總有一日,我會把今日的羞辱討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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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剛蒙蒙亮,很多人可能還沉浸在美夢中,貢院的門口已是人頭攢動。
今日正是春闈的大日子。
自那日與劉婉言在大庭廣眾下發生口角之後,暫且不提劉婉言是如何在家大發雷霆,劉相又是如何斥責女兒。
傅明若卻因為這件事有了些許的名氣。
有不少好事者們也前來觀望,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是不是真的能實現她的誓言。
對於傅明若而言,今天同樣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在這段時日的學習中,失去了自己所有記憶的她,也逐漸在一片懵懂中找尋到了自己未來的道路。
除了為原身的父親洗刷冤屈,向前世的仇人報復之外,她的心中慢慢立下了另一個更深刻的目標。
在些日子她看到了太多的世情百態和民生疾苦,她想成為一代賢臣,她想用自己的才能去造福百姓,如此才不負此生。
「傅明若公子加油啊!你今日定要代表我們寒門子弟,讓世人刮目相看!」
不知人群中誰大喊了一聲,引來不少人的附和。
傅明若站在一群學子中神色平靜,她的目光望向了天際將要破曉的紅日,心中豪氣頓生。
她挺直了脊背,步履堅定地走向貢院,走向自己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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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份拜帖了。自從公子高中以來,咱們的院子可真熱鬧啊。」
聽著青墨輕快的聲音,傅明若仍低頭閱讀著手中的《水經解注集》,連眉梢都未動一下。
「殿試在即,這些帖子交給張伯處置吧。張伯對這些人情往來向來熟悉。」
三日前放榜,傅明若在會試中果然實現當日誓言,甚至一舉奪魁拿下了會元。
但傅明若並沒有得意忘形,她清楚地知道,這次會試還僅僅是個開始。
王子期和劉婉言二人先後在自己這裡吃了癟,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即將到來的殿試才是一場真正的硬仗。
她繼續將心神投入到手中的書籍中。
風雨欲來,又怎知不是力挽狂瀾的好時候!
王尚書府中,本該是慶賀放榜的熱鬧日子,下人們卻都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留意呼吸重了而觸怒主人。
王尚書府的二公子王子期,素來待人謙和,才名遠播。
誰知幾個月前,他突然捲入書院剽竊的風波,尚書府的聲名急轉直下,那段時間就連府中的下人出府採買都抬不起頭。
本以為這次的會試能讓王子期擺脫從前的醜聞,誰知他居然落榜了,更是證實了他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你,你快進去給少爺送餐吧。」
「我不去,你怎麼不去!」
王子期的房門外,幾個下人正在彼此推脫。
原先大家都搶著來二少爺這裡服侍,因為少爺一向待下人和善大方。
但那件事之後,少爺卻突然性情大變,脾氣變得暴躁不少。
落榜的事情更是讓少爺大受打擊,不少僕婢都成了他發泄鬱氣的對象。
「你再說一遍,這次的會元是誰!」
書房內,王子期的俊臉扭曲,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小廝戰戰兢兢,顫抖著聲音道:「回少爺的話,是......是少爺的同窗,傅明若,傅公子。」
「可笑!她憑什麼!」
王子期勃然大怒,隨手抄起茶盞扔在地上,飛濺起的碎片割破了小廝的臉頰,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卻一聲也不敢吭。
王子期這段時間一直在家中閉門不出。
一方面是想暫避輿論的鋒芒,另一方面也是想潛心備考,好一鳴驚人讓眾人徹底遺忘那所謂的剽竊事件。
他早就將傅明若拋在了腦後,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女子罷了,他還沒那麼看重。
誰知這個女子竟然真的女扮男裝,搖身一變成了會元。
而他王子期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還比不過頭髮長見識短的弱女子!
盛怒過後,王子期漸漸冷靜下來。
他冷眼看著正在流血的小廝,露出了一絲厭惡的表情。
他抬腳踢了踢小廝的臉,問道:「你說傅明若前段時日,還與劉相的千金有了齟齬?你展開說說!」
聽完了當日寧寶齋的來龍去脈,王子期陷入了沉思。
雖然他並未猜到傅明若是幕後推手,但他顯然將所有的帳都算到了傅明若頭上。
「來人!替我將這份拜帖送到劉相府邸,就說學生有要事請劉相賜教。」
王子期筆走龍蛇,拿起墨跡未乾的信帖吩咐下去。
看著地上尚未乾涸的血跡,王子期露出了一絲陰狠的笑容。
區區女子還想要登堂拜相?痴心妄想!想踩著劉相的臉面往上爬,也不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
且讓你春風得意幾日,殿試之日只怕就是你命喪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