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舟然將手裡未拆封的礦泉水放到離程韞玉近一點的位置，悶著聲音小聲說了句，「要坐就坐，站著不礙眼嗎？」
「嗯。」
程韞玉很是乖順地坐了下去，手腳規規矩矩地放好，沒有像在包廂那樣硬貼著他。空氣一下子安靜，過了好一會，程韞玉禮貌地問他：「這瓶水我可以喝嗎？」
「不行。」鄒舟然手臂撐著沙發扶手，抬眼用看有病人的眼神瞟他一眼，「我放那裡當擺件的。」
程韞玉收了聲，隔了兩秒拿起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鄒舟然沒說什麼，保持著那個姿勢盯著他。
一時無言，程韞玉將水瓶重新放回桌上，靜默許久後開口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要你管。」鄒舟然垂下眼不再繼續看他，語氣冷淡。
程韞玉側過頭看向他，「走的時候我沒法知道，回來的時候也不能跟我說嗎？」
鄒舟然頓了下，莫名又有點惱，「為什麼要讓你知道？你又不是我的誰。」
程韞玉盯著他，半晌後悵然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連一聲朋友我都當不起了嗎？」
「.....當不起。」鄒舟然猛地坐起身與他對視，嘲諷道：「您貴人多往事，連我長什麼樣都忘了，剛見面的時候面對面了都沒認出我，林悠染都比你先認出來我。你說你怎麼當得起？」
程韞玉沉默著看他，他一進包廂門第一眼就看到鄒舟然了，剛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喊的就是他的小名『粥粥』，居然沒有聽出來。
鄒舟然煩躁地抓抓頭髮，「你，給你助理打電話讓他來接你，你現在從我家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程韞玉依舊沉默，整個客廳里安靜得仿佛掉一根針都能聽見，空氣一時間比十二月底的天都冷。鄒舟然甚至想起身直接把人轟出去，然而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都狠不下心。
鄒舟然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怪不得都說吵架的時候如果一方不開口，那麼另一方無論說什麼都是無用的。他重新倚倒在沙發扶手上，背過身將頭埋在臂彎里，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後突然感覺沙發一輕，程韞玉竟然起身出去了，而且連門都沒有關上。
「.......」
鄒舟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心裡卻泛起一陣波瀾。程韞玉走了，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畢竟一晚上他都沒有給對方好臉色看，被氣走不是應該的嗎？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裡會如此不是滋味呢？
這種酸澀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尤其是這幾年，他幾乎很少有這樣的情緒。可偏偏一遇上程韞玉，什麼情緒都上來了，說不出來的難受。
幾分鐘後，鄒舟然僵硬地撐起身子，幾步走到門口，心裡暗罵程韞玉這個壞傢伙離開連門都不關，眼睛卻止不住地往外看。
下一秒，原本已經離開的程韞玉又再次折返回來，鄒舟然和他對視上，忘了手中動作。
程韞玉快步上前，伸出一隻腳抵住即將關上的門，語氣急切地說道：「等會！」
「……」鄒舟然抿緊嘴唇，靜靜地注視著他幾秒鐘，然後緩緩鬆開手，轉過身朝著屋內走去。
程韞玉緊跟其後，順手把門給鎖上了。鄒舟然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沒有吭聲，徑直走向剛剛坐的位置。
程韞玉將手中的保溫盒輕輕地放在桌上，緊挨著鄒舟然的座位坐下。側過頭用眼角餘光悄悄地觀察了一下鄒舟然，見他沒有發脾氣的意思，稍微鬆了口氣。
鄒舟然看著他拆開的兩大份營養粥和雞湯，問他：「你還沒吃飯？」
程韞玉「嗯」一聲，將其中一份推到鄒舟然面前，「時間太趕沒來得及吃。」
「哦。」鄒舟然盯著他的舉動，任憑程韞玉將湯勺放入自己的手中。
鄒舟然今天只吃了個麵包，早就餓得受不了了，此刻聞著肉香味，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見程韞玉已經先吃，鄒舟然頓了幾秒，還是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
眼見粥見了底，程韞玉才問他，「晚上可以讓我在這住一晚嗎？」
鄒舟然咽下嘴裡的東西，「你家門不是開了嗎？直接回去睡不就好了。」
程韞玉聽完，緩緩垂下眼眸掩去悲傷，沉默兩秒後很輕的語氣開口，「家裡已經沒有我的房間了，我哥結婚之後我就搬出來了，我之前用的房間現在歸我侄子。」
「......」鄒舟然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內心疑惑。程韞玉家裡人不像會把程韞玉房間給別人用的樣子呀，他們可是很溫柔的，對他也很好，難道是因為幾年了，性格有變化了嗎？
今天見到的那個小孩應該就是程韞玉口中的侄子，長得很可愛，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把那個小孩看得比較重要，連房間都不給程韞玉留嗎？
見他不說話，程韞玉偏過頭不去看他，「抱歉，要是讓你為難了，我自己再想想辦法吧。」
說完也不等鄒舟然回復，站起身就想離開。鄒舟然條件反射般一把抓住他，「就在這睡！走什麼？你一個公眾人物大晚上在外面亂逛像什麼樣子，而且這麼晚還能去哪。」
「好的，謝謝。」程韞玉順著他拉扯的力道重新坐了回去，伸手將保溫盒收拾好，說道：「為了表示感謝，今晚這頓就當謝禮吧。」
鄒舟然冷哼一聲，鬆開手，「程大影帝這謝禮也太敷衍了吧？」
「抱歉，那我會再重新請你吃一頓飯的，想吃什麼任你選。」程韞玉說，「現在我欠你一頓飯，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等我有空或者你有空的時候可以補給你。」
看在雞湯的面子上，鄒舟然勉為其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程韞玉也湊過去看他的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程韞玉的微信信息，鄒舟然『咔』的一聲鎖了屏。
鄒舟然瞬間面紅耳赤，惱羞成怒道：「我不加了。」
「……」
程韞玉有些懊惱為什麼自己要湊過去看，早就準備好的手機現在沒掃到碼，但又不甘心就那麼放回去。
「為什麼？手機裡面有什麼？我剛剛都沒看到，閃得太快了。」程韞玉滿臉疑惑，抬手揮了揮自己手機，「剛剛只注意著開掃碼了。」
「沒看到嗎？」鄒舟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人家沒看到那他還表現得那麼尷尬，程韞玉都已經按起來了，他這樣臨時變卦好像不太好，「那…那等下加。」
程韞玉看著他背過身去操作手機，眸中划過笑意，突然回憶起什麼，那點笑意瞬間淡然無存。
八年的時間，鄒舟然是怎麼把又冷又凶的脾氣變成他的保護色的？那對十多年來性格怯懦又愛哭的鄒舟然來說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