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著整個房間,窗外的黑暗讓一切都顯得格外寧靜。鄒舟然靜靜地坐在床邊,手中拿著手機,面上淡淡的,沒有一絲表情,腦中的景象卻變幻莫測。
短短几天,他一次次將程韞玉推開的原因是什麼呢?微信一定加不得嗎?
不對,他是因為生氣,那他應該得去問問原因的,只要有原因了他就不氣了。
他為什麼會那麼容易就對程韞玉生起氣來呢?明明對其他人都不這樣,現在還把人弄哭了。
想起程韞玉近一米九的大高個,走前委委屈屈壓抑著哭腔對他說,「抱歉,就這樣吧,就當我今天沒有來過,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鄒舟然猛地站起身,摸著黑出了房間往樓梯口走,程韞玉已經走了半個小時了,他就這樣下去的話肯定沒法看到程韞玉的,但他還是想看一看。
鄒舟然按照記憶的位置摸到門口,正想開門,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你要去哪?」
鄒舟然嚇了一跳,剛剛路過的時候居然沒發現屋裡居然還有個人,「你在哪?」
程韞玉沒有說話,鄒舟然直接找到燈的開關,屋內燈亮的一瞬間兩人同時閉上眼睛,適應光線睜開眼後兩人對上視線。
程韞玉眼眶通紅,盤腿坐在沙發上,未乾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擦去,兩個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視了半晌。
鄒舟然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表情和聲音都緩和了下來,「你不是走了嗎?」
「....我怕你等會又走了。」程韞玉的淚水不要錢似的瘋狂滑落,給自己抽了兩張紙貼在臉上不想讓鄒舟然看見他的窘態,淚水浸濕紙張顯出的兩道痕跡卻更顯得滑稽。
「都說不走了。」鄒舟然走過去拿開他的紙,當著他的面點開手機微信,在新的朋友裡面點開程韞玉的好友驗證信息點了添加,「以後不會刪了,你別哭了。」
程韞玉緊抿著唇,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仿佛下一秒又要落淚。明明以前從來都是鄒舟然躲在後面哭,程韞玉這種性格的人哪有可能隨隨便便就哭出來,而且現在還是個公眾人物。
「都是當大明星的人了,要是你的粉絲知道你躲在別人家沙發上偷偷哭會怎麼想?」鄒舟然問他。
程韞玉低下頭似乎真的在思考,幾秒後重新抽了紙巾把鼻涕眼淚擦乾淨。
鄒舟然站起身問他,「吃過飯沒有?要不要吃點什麼?」
程韞玉低著頭盯著茶几一聲不吭,鄒舟然挑眉,又坐了回去,「你在耍脾氣?」
「沒有。」程韞玉聲音帶著鼻音悶悶的,「我又不是你什麼人…」
「……」鄒舟然很輕地哼笑一聲,「你的微信現在沒用了?」
程韞玉聽完抬眼看他,這話問得太莫名其妙了,「我要是沒用的話這個號就不會出現在我手機上了。」
「……」
鄒舟然啞然,好像確實是這個理,要是沒用怎麼可能隨手就拿出來加他。那王小寧那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只做我的私人號,這幾年工作上的人不想讓他們加我的這個號。」程韞玉將手臂搭在沙發椅背上,眼睛埋在臂彎處不去看他。
鄒舟然瞬間理解了他的話,表情一時間有點複雜,現在誤會大發了,整得他今晚這齣顯得特無理取鬧。
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還像以前讀書時一樣動不動就搞刪人微信絕交這一出,想想都覺得好笑。
「嘖。」鄒舟然抬手扒拉他的頭髮,「我的錯,我誤會了,前面我說的那些都氣話。別哭了,我給你做飯去。」
「那我晚上可以在這裡睡覺嗎?」程韞玉哽咽著問他,一副他不同意就要哭死自己的架勢。
鄒舟然撇撇嘴,盯著他道:「勉勉強強同意吧。」
說完起身去了廚房,前兩天才有囤過一次貨,現在冰箱糧食充足,他挽起袖子在冰箱翻了翻,最後感覺太懶折騰,隨便煮個面應付一下吧。
程韞玉從身後進來,探頭看向他的冰箱,「要煮什麼?」
鄒舟然看著他紅腫的眼睛,忍不住笑出聲,「你要不要先拿個冰毛巾給你眼睛消下腫,你這樣明天怎麼去拍戲啊?」
「……」程韞玉拿出手機在燈光下觀察了會自己的眼睛,確實腫得挺厲害的,一時間沒剎住車,情緒上頭了自己也控制不住。
就他觀察的這點時間鄒舟然已經跑去把備用毛巾浸濕擰乾放冰箱了。程韞玉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幾步上前先把鄒舟然拿出來的菜放水池裡洗掉。
鄒舟然拿出刀具打算先把西紅柿切了,程韞玉目光觸及他的手腕,心猛地一緊,狀似不經意地問他,「你手怎麼了?」
鄒舟然手腕上有數道劃痕,有的傷口看著剛掉痂不久,剛長出粉嫩的皮膚。
鄒舟然迅速將衣袖拉下來,隨口敷衍道:「做飯的時候劃傷的。」
「……」太拙劣的謊言,程韞玉心裡泛起無限酸澀,勾了勾唇掩飾過去,「那還是我來切菜吧。」
程韞玉小心地從鄒舟然手中奪過刀,「什麼時候學的做飯?」
以前鄒舟然家裡有阿姨,即使他爸媽都不在家都不需要鄒舟然親自做飯,這幾年變化真是不小。
「早會了,我現在會的可多了。」鄒舟然半垂著眼皮緩緩說,「這幾年外婆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腿腳也不方便,能多會一點就能讓老人家多輕鬆一點。只不過她還是沒能撐多久,年剛過就跟著我爸媽走了。」
鄒舟然一直在逃避這些問題,現在既然說起了,再多說一點也是可以的,「你說我走前不跟你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
「那個時候我也是直接被我外婆從醫院帶走的,誰我都沒來得及說,東西也沒來得及準備。」
程韞玉抿著唇,擦乾手摸過他的臉,註銷帳號幾年不聯繫這些事程韞玉都扔到了一邊,問他:「你哭了嗎?那個時候。」
「那怎麼可能!」鄒舟然勉強扯開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睛裡卻被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聲音也變得沙啞:「我哭了的話我外婆肯定會受不了,而且我是男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哭。你也別引我哭,先把飯做了吧,我餓死了。」
鄒舟然說著推開他的手,抬腳想往外走去。程韞玉先一步攬住鄒舟然的肩膀,從後面貼著他抱了上去。
鄒舟然身子猛地一僵,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他沒說謊,這幾年他都很少會掉眼淚,他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哭。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在外婆流著淚為她死去的女兒女婿傷心的時候他得安慰著她。在外婆去世的時候他得撐著處理完所有的後事,哪裡有時間給他矯情。
鄒舟然突然很輕地問了聲,「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普通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最為無能,說恨不得代替他們去死的話簡直弱爆了。
程韞玉鼻尖一酸,喉結滾動了好幾下,最終道:「抱歉。別怕,以後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