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低矮的城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上面布滿了羽箭和坑洞。透過破裂的大門,一眼望去,殘破的武器隨處可見,城中伏屍不計其數,大多數屍體都布滿了猙獰的傷口或羽箭,但他們仍保持著戰鬥的姿勢,眼睛直瞪瞪的望著前方。
突然,一陣微不可聞的呻吟聲在屍堆中響起,驚起了一群正在屍堆中覓食的烏鴉。受驚的烏鴉隨風而起,在空中不斷的盤旋,口中不停呱呱的叫著,更是為這座殘破的城池增添了幾分淒涼。
許久,不見動靜的烏鴉慢慢的降落了下來,繼續填飽它們那貪婪的肚子。
夕陽戀戀不捨的收回最後的餘暉,夜幕也慢慢的降臨了下來。
葉國棟掙扎著起身,胸腹中的傷口鮮血已經不再流淌,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有點癒合的跡象。
葉國棟檢視完身上的傷口後,慢慢的抬起頭。雖然西平堡失守是必然的,但是看著幾個小時前還有說有笑的同伴,現在已經化為冰冷的屍體,葉國棟心中依舊十分難受。雖然其中不少人平時都不曾說過幾句話,但在後金的瘋狂進攻中,他們已經變為了生死與共的同伴。
看著滿目瘡痍的西平堡,葉國棟的思緒不禁飄到了兩天前。
「國棟,你身體好些了嗎?大人召集議事,你還不趕快前去伺候。」葉國棟渾渾噩噩間抬起頭,只見一名渾身甲冑的大漢推開門就朝他嚷嚷道。
葉國棟還有些錯愕,便被那名大漢給拽走了。
在前去的議事的大堂路上,葉國棟還有些迷迷糊糊,他不是前一天晚上被公司的同事拖去狂歡了一晚上,爛醉的他掙扎的回到了家睡覺,怎麼突然來到了這個明顯有些古風古韻的地方。因為腦子還昏昏沉沉的,葉國棟迷迷糊糊的沒有掙扎與反抗,而是任由那名大漢拖著走。
因為住處距離議事的地方不遠,才走了不到半刻鐘,便到了。
到了議事的大堂之後,那名大漢便拉著葉國棟走到了一名身穿甲冑,身材魁梧,看起來像是個將軍的人身後,拱手肅立。
在此期間,不斷的有身著甲冑的軍漢們進入。
又過了半刻鐘,原先有些空落的大堂已經擠滿了人。
「人都到齊了吧,本將不久前收到斥候的消息,後金已抵達遼河,兵力數萬,兵分三路,預計一部將於明日在三岔河渡口渡河,其餘兩部分別在黃泥窪與柳河渡河。諸將,有何看法?」
話音剛落,堂下便走出一人道,「這群韃子,去歲剛攻下遼陽,今日難道又想覬覦廣寧?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末將以為還是要多派幾路斥候,探明敵軍動向,好做下一步安排。」堂下又站出一人出言道。
「如今我廣寧兵多將廣,又有熊經略與王巡撫坐鎮,後金膽敢入寇,必讓他們有去無回。」
葉國棟身前之人擺了擺手,堂下頓時安靜了。
他揉了揉腦袋,沉吟了一會道,「本將以為,後金軍此番大舉入侵,其志可能不小,也許他們的目標正是廣寧。若後金的目標是廣寧,那我們西平堡將會首當其衝。黑參將,你從你的部下中抽調出一些得力之人,前往三岔河渡口偵查後金軍下一步的動向。」
「末將得令,末將這就回軍中抽調精銳斥候前去偵查。」黑參將說完,便大踏步的走出了大堂。
「陳都司、王都司,你們也分別派人前往黃泥窪和柳河偵查後金軍下一步的動向。」
「末將得令。」說完,陳都司與王都司也大踏步的走出大堂。
「其餘眾人,抓緊時間布防,後金的進攻也許馬上就要開始了。」
「是,大人。」堂下剩餘眾人齊聲應道。
剛走出大堂,葉國棟經過一段時間的迷糊,終於接收了現在這副身體主人的記憶。
現在是天啟二年正月十九日,他現在所在的正是遼東前線的西平堡。而此前在大堂中發號施令的自然就是鎮守西平堡的羅一貫羅總兵,而他現在的身份則是羅一貫羅總兵手下的親兵。他現在的名字叫做葉國棟,而剛剛帶他過來的也是羅總兵手下的親兵,叫做徐耀祖。
徐耀祖拉著葉國棟道,「依著大人的說法,後金恐怕就要大舉進攻了。看你的樣子,渾渾噩噩的,像是丟了魂一般,此前急著喊你,你甲冑都未穿好,眼下趕緊回去收拾好,接下來就要跟在大人身邊伺候了。」
「西平堡?」葉國棟愣了愣,不禁心中苦笑不已。
對於明史有所了解的他,顯然清楚西平堡在後金的進攻下沒堅持幾天就失守了,留在西平堡,怕是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戰死沙場。
「必須得提前離開西平堡,不然恐怕得交代在這裡了。」葉國棟心裡暗自做好了打算。只不過在這緊要關頭,身為羅一貫的親兵,恐怕不大容易悄悄的離開。尤其是輕身離開難保不會被後金的斥候發現,在這廣闊的遼東平原上,被後金的斥候發現,基本上就是十死無生。所以如果要走,一定至少要帶上一匹戰馬。
可是當下如果要帶上一匹戰馬偷偷離開西平堡,那估計是難如登天了。想到這裡,葉國棟不禁有些苦惱。
沒有辦法,眼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國棟?跟你說話呢,你在發什麼楞呢?」看到葉國棟沒有回應,徐耀祖不禁將嗓門又放大了些,伸手在葉國棟面前晃了晃。
「啊?你剛才說了什麼?」
徐耀祖很無奈,只好又把剛才說的話重新複述了一遍。
「哦,好,我這就同你一起回去收拾。」
葉國棟正打算跟著徐耀祖回家收拾,突然遠方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
「徐耀祖,大人有令,命你即刻帶信前去廣寧,將後金可能大舉入寇的信息告知遼東巡撫。」馬上的騎士說完,作勢要將一封書信遞給徐耀祖。
葉國棟一聽,頓時計上心頭。
這份差事不就正好可以讓他名正言順的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西平堡嗎?想到這裡,葉國棟急忙伸手攔住了徐耀祖,「徐耀祖,你這操勞了一天了,不如就讓我來替你將這封信送去廣寧吧。」
徐耀祖一聽,臉上便有些怪笑道,「莫不是上次去廣寧找了個相好,這才幾天呢,便迫不及待的又要再續前緣?莫要被掏空了身子,到時候回來連刀都拿不起來了。」
葉國棟聽了這番話,差點被氣得吐血。
「兄弟我這不是體諒你的嗎?怎麼胡說八道起來了。」
徐耀祖開完玩笑,臉色一正道,「大人的命令,向來不許我等討價還價,何況廣寧離西平堡不是很遠,我去去就回。」
徐耀祖說完,翻身上馬,一路遠去了。
葉國棟看著徐耀祖遠去,只能無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