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腹心事,葉安國晚上輾轉難眠,四更天才勉強入睡。
翌日清晨,剛用過飯的葉安國穿戴好甲冑,便準備前往西平堡中的校場。
剛出門,一陣凜冽的北風吹過,葉安國不禁縮了縮脖子。
點卯之後,作為羅一貫親兵的葉安國字只好跟著羅一貫開始巡視城防,城牆上的明軍士兵們看到羅一貫來巡視,連忙振作精神,一動不動。但他們的臉上不經意間還是透露著一絲絲緊張。
時間就這麼慢慢的流逝了,但是葉安國還是找不到開溜的機會,不禁有點懊惱昨天就該偷偷溜走了。
正在這時,城下突然傳來一陣喧譁的聲音。
「行行好,快開門啊,後金的大軍已經殺過來了。」
葉安國定睛一看,城下數十名騎著馬,甲冑都未穿戴,隻身著單衣的明軍瑟瑟發抖的哀求道。
「哼!王巡撫派這防河兵不知有何用,兵力分散豈不是更容易被後金逐一擊破。」羅一貫有些無奈的說道。
城下的防河兵越聚越多,不斷的哀求西平堡開門放他們進來。
「城下的人聽著,本將乃西平堡守備加銜副總兵羅一貫。爾等速速退回廣寧,不得在西平堡前喧譁。一刻鐘後,仍聚集我西平堡前喧譁者,格殺勿論。」羅一貫大聲呵斥道。
聽到這,陳都司不禁有些疑惑道,「如今城中只有將士三千餘人,將軍為何不將這些人收入城中,共同抵禦後金的攻擊?」
「遼失全以內應,你難道不知道遼陽與瀋陽是如何被後金攻陷的嗎?後金向來愛用內應來裡應外合。後金大軍馬上就要大舉來襲,如何有時間分辨其中是否有後金的內應?不如統統閉門不納。」羅一貫正色道。
「大人,敵眾我寡,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大不了將他們打散分置,只要他們聚集不起來,就算其中有內應,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也罷。」羅一貫揮了揮手,「開城門!」
西平堡大門久久沒有動靜,那些潰逃的防河兵又驚又餓,忍不住開始罵罵咧咧了起來。
就在此時,轟隆隆的聲音響起,西平堡的大門緩緩打開,那些潰逃的防河兵各個爭先恐後的朝城門處涌了過來。
不過,其中卻有三名騎士遲疑了一陣,掉頭往廣寧的方向跑去了。
剛過三刻鐘的時間,遠方便塵土飛揚,緊接著便看到不少防河兵撒著腳丫拼命的狂奔,而後面一隊隊精銳的後金斥候們獰笑著,揮舞的長刀斬下了他們的頭顱。被斬下頭顱的明軍仍向前奔跑了數步,這才轟然倒下。
看到這個畫面,葉安國不禁有些不忍心的轉過了頭。
「傳我將令,留一千人做預備隊,其餘兩千人悉數上城牆備戰。另外再命黑參將等人過來一同議事。」羅一貫望著遠方,憂心忡忡的說道。
很快,接到命令的黑參將及陳都司等人便趕了過來。
而此時,遠方的後金軍隊已經慢慢的出現在了眼前,旌旗招展,刀劍如林。
後金的主力部隊剛到,便派一部分人開始紮營,一部分人去砍伐樹木做攻城器械,為攻城做準備。
「大人,現在後金立足未穩,不如屬下派人前去襲擾一番,殺殺他們的銳氣。」看到後金軍隊還未站穩腳跟,黑雲鶴摩拳擦掌道。
羅一貫搖了搖頭,「萬萬不可,眼下我西平堡守軍本就不足,黑參將此番如若要出門襲擾,萬一戰事不順,撤退時後金精騎尾隨而至,我西平堡危矣。」
「大人,屬下有信心可以凱旋歸來。」黑雲鶴堅持道。
羅一貫仍舊堅持不得出城浪戰,黑雲鶴見此情況,悻悻的退了下去,連對商議軍情都顯得不感興趣了。
羅一貫見狀,也無可奈何,只好低頭對著地圖與陳都司等人商議了起來。
還沒過一刻鐘的時間,正在埋頭商議軍情的羅一貫聽到城門打開了聲音,不禁嚇了一跳。大步走到城牆前一看,黑雲鶴率著大約五百人打開了城門,朝著後金軍隊的方向殺去。
「兒郎們,隨我殺奴啊!」黑雲鶴揮舞著一把大刀,一馬當先的朝後金軍隊的方向殺去。
「黑參將,速速回來!」羅一貫大聲吼道。
但黑雲鶴裝作沒聽見,塵土飛揚,一溜菸頭也不回的去了。
葉安國回頭一看,陳都司等人瞠目結舌,已經被黑雲鶴的膽大妄為驚到了。
羅一貫見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只好吩咐城牆上的將士,做好準備,接應黑雲鶴回城。
很快,黑雲鶴便殺入了敵陣,砍倒了不少正在紮營的後金士兵。
「痛快啊,兒郎們,隨我一起殺奴啊!」黑雲鶴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鮮血暢快道。大刀揮舞,轉眼間便又砍倒了幾個後金士兵。
但後金的反應也很快,潰散的士兵們朝兩邊逃散,正前方一支後金的騎兵千人隊正嚴陣以待,緊接著慢慢提速沖了上來。
眼看後金早有準備,黑雲鶴趕緊招呼部下們撤退,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到幾聲慘叫,便看到沖的太靠前的幾名明軍被斬落馬下。
黑雲鶴瞪眼欲裂,當下便要調轉馬頭,回頭迎擊。他的親兵連忙攔住了他,一群人倉皇的朝西平堡方向潰散而逃。
而後金的騎兵不緊不慢的銜尾追擊,似乎是想趁著明軍退入西平堡的時候,趁機尾隨而進。
「眾將士聽令,弓箭手準備,待黑參將等人入城後,立馬射退後金騎兵。」羅一貫連忙吩咐道。
眼看著西平堡的城門越來越近,而後方的後金騎兵們仍舊是緊追不捨。
黑參將手下的幾名親兵互相看了看,咬咬牙拱了拱手道,「大人,後金騎兵窮追不捨,如此下去,到時候我們必定全軍覆沒。屬下們深受大人厚恩,甘願斷後,只盼大人日後剿滅了建奴,倒幾杯水酒告慰我等。」
說完,對著手下眾人道,「有沒有帶種的,跟我一起上,為大人斷後。」
後面不少馬力不足的將士們聞言,一起大聲吼道,「大人,將來剿滅建奴時,別忘了為我等倒上幾杯水酒。」說完,百餘名明軍騎兵毅然決然的跟著黑雲鶴的親兵們調轉馬頭,朝後金的騎兵們發起了衝鋒。
黑雲鶴在剩餘親兵的保護下,終於有驚無險的逃進了西平堡。
出戰五百餘人,回來的不到兩百人,大部分人身上都帶了些傷。
回到城內的黑雲鶴仍掙扎著要回去救那些殿後的將士們,他的親兵們苦苦相勸卻有些拉不住他。
「黑參將,本將嚴令不得出戰,你為何擅自出戰?」羅一貫走下城樓,對黑雲鶴怒道。
「羅總兵,追擊的建奴騎兵不過千人,再給屬下些人馬,屬下一定擊退他們,將我們的手足們救回來。」黑雲鶴跪地懇請道。
羅一貫只是搖了搖頭,轉身便上了城樓。
黑雲鶴見狀,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城外,眼見入城無望的後金騎兵將斷後的明軍騎兵團團包圍,人數處於劣勢的明軍騎兵們不斷有人被挑落馬下,人數越來越少,廝殺聲也越來越小了。
城上的不少明軍都不忍看此場面,默默的轉過了頭。
漸漸地,城外的喧囂恢復了平靜。
一名後金的騎兵統帥挑著一名明軍騎兵走到弓箭射程外的距離,那名明軍的甲冑上面插了好幾支箭,滿臉是血,口中兀自呼喊著,「殺奴啊!」
突然呼聲戛然而止,葉安國定睛一看,那名後金騎兵統帥手上正拎著明軍袍澤的頭顱,獰笑著丟到了地上,然後率領著手下回營了。
黑雲鶴看到這一幕,用力的用手砸了下牆頭,然後頭也不回的下城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