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決定從柔軟的被窩中爬起來時，已經十二點了。
樓下拉開店門的叮鈴聲響來響去，似乎是晏菩提進進出出了幾次。今天是進貨日嗎？還有些迷迷糊糊的連華盤算著時間，好像是。她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爬起來，連睡衣睡褲都來不及換，就開門衝下了樓。
送菜的小麵包已經開走了，晏菩提正扛著一箱子土豆往後廚搬。店門口還零零碎碎放著一些大蒜生薑辣椒之類的調料，連華連忙挽起袖子提著大包小包一起走進後廚。
晏菩提看連華提著東西那哼哧哼哧的樣子，不由得呵呵一笑。他本想開口調笑一下這小姑娘體力實在不行，但看她那辛苦的樣子，還是決定算了。
「不用擔心，進貨數和品目我都對過了，你寫的單子在冰箱上，我看了下沒有出入。錢我也先給了，反正下午兩點才開業，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晏菩提放下了土豆，熟練的從兜里摸出了煙盒。
「不了不了，這都幾點了還睡。晏師傅你吃飯沒有，我去外面買點吧，你要吃什麼？」
「我來之前就吃過了，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我先準備菜了。」晏菩提狠狠的啜了兩口煙，隨手把它掐滅。
連華看著晏菩提一轉身進了後廚，只聽見裡面叮叮咚咚的聲音，知道他已經開始洗菜切菜，也就不再打擾他，默默的上樓換了一套衣服出門覓食去。
晏菩提是個非常認真的人，這裡的認真，指的是他在做事時，容不得別人打擾。連華曾在晏菩提備菜時自告奮勇的要幫忙，當學徒學習，一番自告奮勇後直接被晏菩提丟出了廚房。
晏菩提不是怕人偷師學藝，其實只要連華在一旁安靜觀看，不留一絲存在的痕跡，晏菩提也是可以接受的。但連華忍不住好奇心想要東摸摸西看看，存在感實在是太強，據晏菩提說會影響他的做菜思路，就被勒令滾出後廚了。
連華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學徒苗子，她甚至還不如兼職的小伙子嘉樓。晏菩提覺得連華的主觀意識太過強烈，總是有很多想法，這讓他的傳統咖喱收到的衝擊，而且是不好吃的那種。
花了五分鐘洗漱完的連華不知道中午該吃什麼。
事實上她什麼也不想吃，一點胃口都沒有。昨天的一幕還在腦海中回放，跟著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想。她不想出門，總覺得外面的馬路上還飄蕩著那個女生的鬼魂。
連華從櫥窗探頭進了後廚，張嘴想問下昨天的剩飯還有沒有，可想起自己似乎解決光了。
晏菩提看見連華滴溜溜轉動的眼珠子，問道：「怎麼，還沒出去嗎？」
「我……想看下昨天的還有沒有剩飯。」連華有些羞澀。
「昨天我已經把剩下的全部倒掉了，本來也沒多少。」晏菩提揉著手中的白面說道：「也不知道今天有人來沒有，畢竟昨天出了那麼一起車禍……哎，真慘啊，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怎麼就自殺了呢……」
「什麼？！自殺？」連華瞪大了雙眼。
「是啊，你不是去還傘了嗎，沒看見？聽人說那小姑娘突然就衝到路中間去被卡車撞死了，我路過的時候還是人山人海的。另外一個小姑娘也被嚇的不輕，救護車一路送醫院去了。」
晏菩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白色的麵粉在空氣中瀰漫，像一陣縹緲的霧。
連華回憶著昨日在她眼中發生的一幕幕場景，不知是自己看到了幻覺，還是別人都沒看清。不應該的，不應該是幻覺的，她明明看的清清楚楚，齊耳短髮的女生一把將高馬尾推向了路中間……她現在還能清晰的回憶起那馬尾甩出令人驚恐的弧度，高高的揚起而後撲向地面，宛如被狂風吹的散落一地的花。
「聽說馬路對面的監控還正好拍到了，真是一場慘劇啊！」晏菩提嘆了口氣，眼角流露出一絲惋惜。
「被監控拍到了？那個女生自己沖向路中心？！」連華難以置信。
「是啊，我是聽路口春紀麵館的徐大姐說的，今天一早還有環衛工人在那兒打掃血跡，她們都知道。」晏菩提說完，覺著手裡揉的面分量似乎有些多，正尋思著讓連華幫忙加點水，可抬頭一看，連華早已衝出了店門，只留下風鈴撞擊玻璃門的叮呤聲。
眼前的牛肉刀削麵上浮著一層紅彤彤的辣油，白色的芝麻點綴其中，冒著刺鼻辣味兒的香氣撲鼻。
要是以往，連華肯定食指大動，就著冒尖兒的香菜和醋能把麵湯都喝完，可今天她卻覺得膩得慌。徐嬢一如既往的對連華多加關照，明明一兩的分量生生裝了二兩有餘，還給連華冒了一碗白菜。吃完面將菜葉子倒進紅油麵湯里再卷下肚子，不僅能補充蔬菜纖維還能解膩。連華抽著鼻頭聞著香氣，明明是誘人的味道，明明也很餓，但她卻覺得胃裡堵得慌。
徐嬢沒等連華提起昨日的車禍，早就大嗓門的開始念叨這件事情了。也是，在這小鎮子上，一年連偷竊都出不了幾起，更何況車禍。而且門前這條路屬於進景區的風景大道，平時都是私家小車，很不容易才會有貨運大車經過，哪知道昨天剛過一輛貨車就撞死了人。
人類共有的八卦天性讓徐嬢不顧還在冒著熱氣的煮麵大鍋子，兩隻麵粉還沒拍乾淨的手在圍裙上一抹，就坐在連華的對面開始侃侃而談。
跟徐嬢聊天，如果是純打探消息，那還是愉快的，她根本不需要你問什麼，自然會從頭到尾交代個清清楚楚。聽著徐嬢那活靈活現的描述，連華深深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麼兩個女生走在一起笑意盈盈手挽手啊，什麼忽然不說話一人站一邊啊，直到等紅綠燈時那個高馬尾女生忽然甩開傘沖向馬路中間。其實前面的到跟連華看到的差不了許多，但是最後明明是被推向路中間的女生，為什麼大家都說是自己衝出去的？
徐嬢本來還想拉著連華繼續侃大山，但中午陸續客人多了起來，無奈她只能回到灶台繼續煮麵，然後又跟其他的食客將對連華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其他客人明顯比連華捧場的多，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句嘴，將這素未蒙面女生為什麼要自殺的討論推向高潮。
「你們可別聽她胡說，我昨天是在門口親眼看見的，那有那麼多戲！」
忽然出聲的是徐嬢的老伴兒張叔，他像是剛剛買完煙回來，嘴角吐出一團兒煙霧，斜睨著瞅了徐嬢一眼，對她的八卦不甚贊同。
「喲，你倒是沒事兒干天天在門口坐著亂瞅，那你來說說是怎麼回事兒？這可是對面監控都拍到了的，難不成是我亂說？」徐嬢不滿張叔拆台，重重的將舀面的漏勺網灶台上一放。
張叔面色有些尷尬，氣勢瞬間短了一截。
「你說的倒是也沒錯，那女生的確是自己跑向路中間的，但我總覺得哪裡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