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欣緊握的雙手,指甲已經學學嵌入了肉里,可姜玉欣絲毫感覺不以疼痛。
她,一定要人上人!
世人皆棋子,而她,便要做那個執棋的人。
永寧十年,隨著先帝駕崩,皇太子郝天旭如願登上皇位,大皇子楚王被殺,其黨羽或滿門抄斬,或抄家流放,或貶職離京。
戶部尚書姜誠,因其嫡妻與楚王妃出自同一個家族,受此連累。
姜府兩位千金小姐沒入宮中為婢,姜誠夫妻及其子姜濤流放嶺南。
姜玉欣憶起幾個月前,十七歲的她正值花樣年華,是姜府嫡長女。
父親身居高位,深受朝廷重用,母親慈愛溫和,父母十分恩愛。
父親的後院清淨,別說姨娘了,就連通房也不曾有過;兄長謙和上進,前途一片光明;妹妹活潑天真。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樣的日子恐怕就是神仙也不換吧。
那時的她,活得那般鮮活肆意。
春日踏青賞花,夏日泛舟採蓮,秋日打馬登高,冬日煮茶觀雪。
她看過人間四季最絢爛的美景,對著明月許過最美好的願望。
她以為世界上最大的煩惱,不過是到了議親的年歲,母親逼著她學習管家和女紅,不再放任她四處遊玩罷了。
哪裡會想到,人生會就此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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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少年天子默默地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奏摺,一臉疲態。
想要做一個明君太不容易了,卯時便要起床上早朝,晌午過後便要召見大臣、頒布詔令、批閱奏摺等直至晚上戌時。
每天,全國各地州府及朝臣的奏摺便是成百上千,先由內閣進行篩選分類。
通常,皇帝只需要批閱一些緊急和重要的奏摺。那些如同「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的請安的、拍馬屁的奏摺,一般都是扔給內閣代為處理。
饒是如此,這一天下來,也是累得夠嗆。
他早就立下心志:要做一個如同天弘帝和永寧帝一樣的明君,名垂千古、萬世流芳。
翻開一個奏摺,是嶺南開建府知府呈上來的,裡面提到,原戶部尚書姜誠夫妻在流放途中相繼去世,其子姜濤失足跌落山崖,生死不明。
合上奏摺,皇帝道:「朕記得姜家兩女兒在宮裡是吧。」
馮公公:「回皇上,前兒個早逝被追封選侍的便是姜家幼女姜玉芸。另外還有一個大女兒名喚姜玉欣,在紫蘭菀當差。」
皇上腦海里閃過那個溫柔如水、膚如凝脂、面若芙蓉的女子,似有觸動。
紅顏薄命,不免婉惜。
少年人,到底是容易動情的年紀,就算是貴為天子,亦是如此。
「姜誠乃是受到楚王連累。其為官清正,朕原本只是想放他去嶺南吃幾年苦,然後找個機會召他回京,不料他竟死在了流放途中。」
馮公公:「姜誠與逆王乃是連襟,理應被連座。您非但沒有牽怒他的族人,還留下姜家人的性命,只是將他罷官流放,這已是天大的恩德。」
皇上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道:「吩咐下去,讓內務府和紫蘭菀管事嬤嬤對姜玉欣多加照拂。」
「是,奴才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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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就要入夏,清晨的陽光和煦中透著醒神,早起的鳥兒已經開始嘰嘰喳喳人覓食,微微吹過的清風如一雙溫柔的大手,似要將一切攬在懷裡。
紫蘭菀里一切照舊,只是少了那個鮮活年輕的生命。
人的悲喜並不相通,姜玉欣深知,與其長久地沉溺於悲痛中無法自拔,不如邁著步子向前,只有當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自己所求才能如願。
姜玉欣算算時間,父母和哥哥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嶺南,不知他們能否適應。
聽說嶺南環境惡劣,處處充滿了瘴氣。
父母雙親年事已高,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正在凝神之際,太醫院的陳偉明找了過來,他帶來了嶺南的消息。
姜玉欣聽後一陣眩暈,巨大的打擊令他腦袋一片空白,她甚至忘記了哭,呆在原地發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身子抖如篩,雙腿發軟癱倒在地。
先是一直相依為命的妹妹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再是父母相繼死在了流放的途中,哥哥也生死不明。
一連串的打擊,讓這個少女再一次地體會到了現實的殘酷。
陳偉明看著呆若木雞的姜玉欣,勸慰道:「開建府的林知府是我母家的表親,我已拜託他幫忙安葬好姜伯伯和姜伯母,並且繼續尋找姜濤的下落,一旦有了消息,我便立即知會你。
逝者已矣,你也要節哀,保重身體為要。」
姜玉欣抬頭看他,只見他身材肉眼可見的削瘦了許多,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眼下一片青色,便道:「我妹妹並不是要主動違背你們之間的約定,她侍寢乃是情形所迫,你不要怪她。」
「我並不怪她,我只是怪自己沒有護她周全。」陳偉明聲音有些沙啞,極力壓抑著情緒。
姜玉欣苦笑,她閉眼睛,告誡自己,未來在這後宮的每一步,都要萬分小心,不可行差踏錯一步。
「姜玉欣,你要好好看著眼前的一切,你不能死,你還要為父親翻案,為妹妹報仇,找回兄長,你絕對不能失敗,絕不能。」
等她再度睜開雙眼,已經不見單純清明,目光深沉如一汪寒潭,深不及底,晦暗不明,無波無浪,無悲無憂。
過了沒多久,馮公公身邊的小夏子便過來傳話,升姜玉欣為紫蘭菀大宮女,待遇月例等參照一等宮女的標準,讓她協助劉嬤嬤管理紫蘭菀,還給她帶來了兩身嶄新的宮裝。
姜玉欣看著手裡的宮裝,入手柔軟而順滑,淡淡的粉色正如妹妹承寵那日所穿的衣裳。
腦海里妹妹那灰敗慘白的遺容,脖子上的勒痕腥紅得刺眼,她的身影似乎在那身宮裝的襯托下漸漸鮮活飽滿了起來,微笑著向著她迎面走來,
可那抹倩影越是靠近變得越淡,直至逐漸消散。
姜玉欣終於再也忍不住,仰天長笑了起來,兩行清淚從眼角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