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很開心地上了路。
跟在他身後的三位護法長老卻沒他那麼高興,他們昨天在隔壁的房間已聽見司空摘星說了什麼。
賀歸停來找陸小鳳了。
這位劍客是不是真的有傳聞中的那樣強?他和皇帝的關係又會不會影響他們拿到羅剎牌?陸小鳳見到賀歸停之後還願意去取羅剎牌嗎?
沒人知道。
三個護法長考也不知道,他們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跟著陸小鳳,而且還要小心跟著,以免這個鬼精鬼精的人偷偷跑掉。
陸小鳳走了兩天都沒停下,他還沒吃飯,因為他的銀票已經用光了。
他一向很耐餓,也許是因為浪子都很耐餓,他也很擅長趕路,也許也是因為浪子都很擅長趕路。
歲寒三友卻受不了了,不說以前,自從他們成為西方魔教的護法長老以來,還沒有受過這種罪。
陸小鳳不睡,他們當然也不敢睡,陸小鳳不吃,他們也沒空去吃。
更何況他們已都是老人,不管武功再高,人老了就是老了,他們想睡覺,也想吃飯。
寒梅看看青竹,青竹又看看孤松,這三個人既然被稱為歲寒三友,就是有一定道理的,雖然他們的人殘忍又弒殺,但名字竟如此雅致。
孤松施展輕功落到陸小鳳前面去,「你還要走多久?」
「就快到了。」陸小鳳說。
「到哪裡?」孤松愣了一下,「這裡離拉哈蘇還要走幾天。」
「我知道。」
「你知道?」孤松反問,「你知道,你為何不找個地方睡一覺?再吃上一頓?」
「因為我就快到了。」陸小鳳悠哉悠哉地說,好像根本不怕他們三個會生氣。
孤鬆氣極反笑,他終於明白陸小鳳的意思,他快到的地方根本不是松花江拉哈蘇。
「你還想要到哪去?」
「你有沒有聽到司空摘星說自己欠了我一個人情?」
「自然聽到了。」孤松冷冷地說。
「他這個人樣樣不好,但總算還很講道義,他欠的人情總能還得很清。」
「所以?」
「所以在他知道西方魔教的歲寒三友跟著我以後,當然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賀歸停。」
孤松的臉色變了。
「賀歸停知道這件事以後,當然不會還在拉哈蘇等我。」
「他一定會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提前遇見你。」
「沒錯。」陸小鳳笑了,「他若是朝我這個方向走,我們一定就快見面。」
孤松不說話了,他返回去把這幾句話複述給了寒梅和青竹,於是他們都不說話了。
陸小鳳哼著歌,騎著馬,晃晃悠悠,搖頭晃腦地往前走,已經徹底不在乎身後的三個人。
就這樣繼續走了一個時辰,他忽然看到了前方的人影。
一個穿著白衣的人等在那裡,他抱著一把劍,一動不動,好像已經站了很久。
他旁邊還有一匹白馬。
陸小鳳幾乎以為那是西門吹雪或葉孤城,可等他仔細一看,又發現那確實是賀歸停。
「你怎麼也穿起白衣服了?」
劍客看著他,突然問,「歲寒三友呢?」
陸小鳳立馬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一馬平川,半個人影也沒有,別說有三個老頭子。
「我想他們大概是躲起來了。」
「好。」劍客說,「你等等。」
「等什麼?」
「我去殺了他們,就帶你回京城。」劍客露出一絲笑意,「我請你去吃羊肉火鍋。」
陸小鳳也笑了,「我正好也想請你吃火鍋,不過是這裡的酸菜白肉血腸火鍋。」
劍客已經拔出了劍,順著前面追了過去,無論是什麼人,他躲起來的時候總要留下點痕跡的。
陸小鳳騎著馬等在原地。
過了一小會兒,賀歸停就回來了。
「怎麼樣?」陸小鳳問。
「他們看起來已經跑了很久。」
陸小鳳只好嘆口氣,「看來我必須去找那一塊羅剎牌,否則他們就會像鬼魂一直永遠跟著我。」
「你在的時候,他們就躲起來。」陸小鳳說,「可你不能總和我在一起。」
時律又看了看陸小鳳,他還穿著在江南時常穿的單衣,雖然面料很好,做工也很精細,但在松花江這種地方,哪怕是套一個粗麻袋也比綢緞衣服強。
於是劍客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塞給了陸小鳳。
現在他又變回了陸小鳳習慣的黑衣劍客。
陸小鳳則是被劍客像裹粽子一樣,裹上了那件白色的狐裘大衣,衣服上還帶著餘溫,他一下就溫暖起來,凍僵的手也慢慢可以活動。
「你的武功莫非已經到了寒暑不侵的程度?」陸小鳳問。
「是。」
陸小鳳放心了,他把自己又裹緊了一點。
「你從拉哈蘇過來?」
「嗯。」
「那裡怎麼樣?」陸小鳳問,「是不是很漂亮?我還沒去過那麼北的地方。」
「他們的城鎮建在冰面上。」
「冰面上?」
陸小鳳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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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陸小鳳懂了。
這裡黑的很快,快要入冬的時候,越北的地方黑的越快。
冰上的拉哈蘇已經點起了燈火,輝煌璀璨,比陸小鳳看過的太和殿還要美一點,因為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映照在了冰面上,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雙份,走在路上就是走在冰上。
你幾乎分不清這裡是人間還是仙境。
陸小鳳從馬上下來,跳到地上好奇地看著整齊排列的房子。
「他們似乎是在封江之前就把木架子放進去,等江凍上以後,再架上樑木和磚瓦,最後只要把沙土加水就能凍成一整面牆。」陸小鳳說,「這可真是個好法子。」
「嗯。」黑衣劍客應一聲。
「用這樣的法子,蓋幾百間房子也不是問題。」
陸小鳳覺得這次來得很值,他突然有點感謝偷走藍鬍子羅剎牌的那四個女人,若不是她們,自己是不是就見不到這麼美的景色了?
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所有人都穿著厚實的棉襖和裘衣,這就讓穿著單衣的黑衣劍客看起來非常顯眼。
這樣的人不是傻子就是高手,而傻子肯定早已凍死,所以他一定是個高手。
你想想看,寒風吹過,夾雜著冷氣,街上的人都把脖子縮進衣領里,像是一個個海豹球球,只有你身邊的劍客,一身黑衣,腰間配劍,衣袂獵獵,衣角隨風揚起,劃出肆意的弧度……
多麼有逼格!
多麼帥氣!
所以這樣的黑衣劍客已有好多小姑娘在偷偷看他。
陸小鳳滿意地舒了口氣,「賀歸停,說不定你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個喜歡的人。」
黑衣劍客默默地看他一眼,「火鍋?」
「對,火鍋。」陸小鳳瞬間就把剛剛的話拋在了腦後,「走,我們找一家客棧,我請你吃火鍋!」
「我們最好在江邊吃,還可以打一個洞釣魚!」陸小鳳搓搓手,他已經迫不及待,「我還可以溫一壺酒來喝。」
等點好了火鍋,點好了酒,輪到要付錢的時候,陸小鳳卻卡殼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早就花光了銀票。
陸小鳳一向不在乎錢,所以他花得實在是很快很快。
店小二看陸小鳳的眼神已經從看大爺變成了看窮鬼,他已開始覺得眼前這個人是要吃霸王餐。
或者他其實根本就是個土匪。
陸小鳳大大地嘆了口氣,把頭從客棧的門探出去,向等在那裡的黑衣劍客喊了一句,「賀歸停,你有沒有帶錢?」
「帶了。」
葉孤城往管家收拾的包袱里放了幾萬兩銀票。
陸小鳳順利拿到了一張,裡面最小的面額也是五千兩銀子。
店小二的眼神又變了,他又把陸小鳳當成了大爺對待,殷勤地給他搬來一張椅子,請他等一等,說是酒和菜很快就來。
「你能不能把這些東西送到江邊去?」陸小鳳問。
「當然可以。」
「你能不能再給我送兩支魚竿來?」
「當然可以。」
似乎只要有錢,小二能一直這麼說下去。
世上最有力量的是不是就是錢?錢能讓父子放目成仇,夫妻互相爭鬥,能讓家庭破碎,也能得到一切。
很少有人能把錢看得不重要。
所幸陸小鳳就有這樣的朋友,他和賀歸停走在江邊,看著天上的月亮,雖然天氣很冷,但他的心卻很溫暖。
你知道有一個人把你看得很重要,他能為了你千里奔波,只是因為收到了一封信,他也能為了你去和不認識的人爭鬥,也可以為你一擲千金。
就像是在外面淋了雨,當你回家時,發現已有人為你燒好了水,準備了一條毛巾。
當你知道有個人在乎你,會為你留一盞燈時,你的心就有了寄託,好像什麼都不再可怕。
那種感覺是沒有什麼別的能比擬的,像陸小鳳這樣的浪子更能明白賀歸停這樣的朋友有多珍貴。
過了一會兒,小二帶著人把東西送到了。
他很貼心,甚至給陸小鳳帶了一整箱木炭。
陸小鳳找了個平坦的地方,把鐵架子用力釘在地上,然後放上火鍋,又在下面點了炭,最後又去溫酒。
時律用劍在冰上方方正正的劃出一個口子來,穿上魚餌以後等著陸小鳳來釣魚。
陸小鳳也很會生活,他什麼都會一點。
魚想要呼吸,本就很容易被口子吸引,現在加上陸小鳳不錯的釣魚技巧,很快筐子裡就躺了幾條肥碩的大魚。
放在炭火上就是烤魚,放在火鍋里的白色魚肉也讓人很有食慾。
陸小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去拿溫好的竹葉青。
「我竟一點也不覺得可惜。」陸小鳳突然說。
「不可惜什麼?」黑衣劍客把烤魚翻了個面。
「不可惜上了藍鬍子的當!不可惜被方玉香騙!」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現在這樣很不錯,非常不錯!」陸小鳳笑了,「我很少有這樣開心!」
他一邊說一邊給劍客遞了一個杯子。
火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白色的霧氣翻滾在上方,逐漸飄遠。
月亮掛在天空中,被迷霧掩蓋著,空氣冷冽而濕潤。
「你本就不用把羅剎牌當作一回事。」劍客喝一口茶水,他的神色仍然是冷淡的,「那只是一件小事。」
「我會幫你解決。」
陸小鳳笑了,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