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還魂

  痛。

  他覺得身上好像被人穿了幾個窟窿，痛得他想昏死過去。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眼前是懸崖峭壁，耳邊是湍急的流水聲，疼痛的地方在流血，染紅了旁邊的沙地，流進了河裡。

  他皺著眉閉上了眼睛，掉下崖壁之後，他竟然還活著！

  他記得他們被人追殺，他救師弟時掉下懸崖，那師弟呢？想到師弟可能命懸一線，心驟然一緊，再顧不得其他。

  他緩緩起身，忍過一陣又一陣頭痛，就算是死，他也要找到師弟。

  血一滴一滴落下，落了一路，他又痛又累，腳像踩在棉花上。

  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聲音，他看了過去，見有一些人影似乎在尋人，他仔細聆聽著那邊的聲音。

  「程大人！程大人！」

  他頓感失望，原來不是尋他的，他以為是師弟派人來尋他了。

  正想著，遠處的人突然向這邊跑來，難道那位程大人就在身後？

  然而，這些人卻在他身邊停了下來，都在圍著他。

  他瞬間懵了，為什麼這些人在叫他程大人？

  「程大人，怎麼樣程大人？」

  「程大人受傷了，快找軍醫，快找軍醫。」

  「程大人受驚了，都怪我們人生地不熟，尋了好久才尋到這裡來……」

  周圍都是嘈雜的聲音。

  突然有一些從來沒經歷的畫面在他的腦子裡炸開，他頭痛不已，意識漸漸昏昏沉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好像做了很多的夢，夢裡師弟渾身是血在跟他告別，他哭得不能自已，卻怎麼也抓不到師弟的手，畫面一轉，又夢見一波波刺客手拿利刃刺向他，一次又一次，師弟死了，他也要死了。

  意識模糊的時候，他也會聽到床邊輕聲說話的聲音。

  他意識逐漸清醒，發現房間內的陳設低調又奢華，他渾渾噩噩的，想起身，這時有人馬上過來扶著他，「大人，您可算醒啦，您可把小的嚇壞了，怎麼突然就遇刺了呢，小的都要急死了，尋了幾個時辰才找到大人…」

  他想著，這也是一個喋喋不休的下人。

  從醒了到現在，他已經被動接受了新身份和新身份帶來的斷斷續續的記憶，但他怎麼會是什麼程知閒呢？他一個江湖人，扮演朝廷命官，是嫌命不夠長嗎？他現在辭官告老還鄉，行不行？

  「石禮，把銅鏡拿來。」

  石禮一愣，他家大人什麼時候喜歡照鏡子了？但也不敢廢話，連忙把銅鏡拿到他面前。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輕嘆了一口氣，太年輕了，他算了一下，才24歲能不年輕嗎？也許是擔任巡撫刺史的緣故，眉目凌厲，眸子裡透著一股隱隱的深沉，這個眼神不太像24歲，也許是上天可憐他，讓他借屍還魂，讓他活著，找到師弟。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對師弟虧欠太多，他還要還呢。

  他看著銅鏡里的陌生人，暗忖道，「程知閒，此仇我會替你報了，你若有心中不平之事，也可託夢告訴我，畢竟連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都有，託夢也不算什麼離奇的事情了，我都會盡力完成。」

  從此以後，他是程知閒，也只能是程知閒了。

  他擺擺手，讓石禮將銅鏡收好，「更衣吧。」

  他身上有傷，動作還是很慢的，好在石禮的服侍也周到體貼，倒也沒讓他疼著，「本官要去書房，不許跟著。」

  石禮覺得奇怪，但也不敢打擾，程知閒憑著記憶走到了書房。

  以他一個江湖人來看，這位程知閒也是位厲害人物，19歲中了進士，此後步步高升，23歲已是巡撫刺史，周行郡國，省察治狀，黜陟能否，斷治冤獄，是帝王的一把利劍，這兩年得罪的人大概數都數不清了，被刺殺也不奇怪。

  他坐在桌案前，有種恍惚的感覺，桌子上甚至擺了一份寫了一半的諫言，字體凌厲，像程知閒本人的作風。

  他隨便翻閱了幾個諫言，直到看到了其中一份落款，怔住了，懷疑地多看了兩眼，確定並未眼花之後，手都在發抖，他慌亂地翻看，仍然不敢相信，「石禮，石禮！」

  石禮在門外應了一聲，「大人，卑職在。」

  「現在是……永安十一年？」

  石禮想著，大人一定是發燒燒糊塗了，竟然問他這個問題，他答道，「是的，今年是永安十一年。」

  程知閒再次怔住，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墜崖的那一年是永安九年。

  原來，已經過去兩年了，師弟逃過那次追殺了嗎？師弟後來尋他的屍身了嗎？師弟身體不好，這兩年可有好好活著？

  他知道他有屬於自己的影衛，但是調查兩年前的一個小小江湖人的死？怕是會被人瞧出異樣，此事還需另想他法。

  如此養傷期間，他也斷斷續續了解了程知閒的生平。

  「大人，宮裡燕衛求見。」

  程知閒一怔，回憶了一下，燕衛直屬帝王，難道皇上找他有什麼事情嗎？忙說道，「快請到安順堂，本官這就來。」外面應了一聲便消失了。

  程知閒想著，本官？他還挺適應這個角色。

  他略做整理，便前往安順堂，見到了帝王親信，大名鼎鼎的燕衛。

  「程大人，小的奉皇上的命令，給您一封密信，大人閱後即焚。」燕衛畢恭畢敬雙手呈上，程知閒恭敬行禮，「有勞。」

  「程大人不必客氣，皇上說了，知道程大人剛剛遇刺，身體還未恢復，但此事很是要緊，程大人辦好了此事，便允了程大人休假，若辦不好此事，便提頭來見。」

  程知閒面色一沉，心道，這破官，不當也罷。他低頭拱手謝恩，道，「臣領旨。」程知閒拆開密信，是到昌平王府，調查昌平王異動，他只要幫襯一位潛伏兩年的暗樁完成任務即可。

  隨後，在燕衛的注視下，信箋焚燒，燕衛拱手告辭。

  他嘆息，師弟生死未卜，尋無可尋，他短短半月遇刺三次比他身在江湖時還危機四伏，此刻又要提著自己的腦袋去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