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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

2024-09-11 22:28:5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金榮,因人多勢眾,

  兼賈瑞勒令,賠了個不是,

  給秦鍾磕頭,寶玉方住手,

  不吵不鬧了,大家散了學,

  金榮回家中,越想越氣憤,

  秦鍾這個人,賈蓉小舅子,

  不是賈后人,乃附學讀書,

  和我一個樣。仗著和寶玉,

  他目中無人。既是這個樣,

  該行正經事,人也沒的說。

  他素日裡頭,和寶玉二人,

  鬼鬼祟祟的,只當人瞎子。

  今日他又去,想去勾搭人,

  偏偏撞上我,在我眼睛裡。

  若鬧出事來,怕什麼不成?

  他母親胡氏,聽見他在說,

  咕咕嘟嘟的,因而問他道:

  你也沒頭腦,爭什麼閒氣?

  好容易我嗎?望你姑媽說,

  你姑媽這才,千方百計的,

  向他西府里,璉二奶奶說,

  你才得了個,這念書地方。

  若不是這層,仗著人家勢,

  咱們家裡面,請的起先生?

  況人家學裡,茶是現成的,

  飯是現成的。你這二年裡,

  在那裡念書,家裡也省了,

  好大費用呢。省出來的錢,

  你又愛穿件,鮮明的衣服。

  不在那念書,能識薛大爺?

  那個薛大爺,說不給不給,

  二年幫咱們,計有多少錢,

  八十兩銀子。如今要鬧事,

  出了這學房,再找這地方,

  我告訴你罷,比登天還難!

  你給我學習,老老實實的,

  頑一小會子,睡你的覺去,

  好處多著呢。於是這金榮,

  忍氣又吞聲,不多一時間,

  他自去睡了。次日仍上學。

  不在此話下。

  且說他姑娘,原聘給賈家,

  賈家玉字輩,乃是其嫡派,

  名字喚賈璜。但其族人中,

  那裡皆能有,象寧榮二府,

  巨大的富勢,原不用細說。

  這賈璜夫妻,守著小產業,

  時常到寧榮,二府里請安,

  又會奉承人,鳳姐兒尤氏,

  鳳姐兒尤氏,也時常資助,

  資助他一家,如此度日月。

  今日天晴明,又家中無事,

  遂帶一婆子,坐上這車上,

  來家裡走走,瞧寡嫂侄兒。


  正閒話之間,金榮的母親,

  偏提起昨日,賈家學房事,

  從頭至尾處,一五一十的,

  向小姑子說。這璜大奶奶,

  不聽而則已,聽了怒心起,

  氣憤地說道:這秦鍾崽子,

  是賈門親戚,難道這榮兒,

  不是這賈家,嫡派之親戚?

  人別忒勢利,況且作什麼,

  有臉的好事!就是他寶玉,

  也是犯不上,向著他這樣。

  等我到東府,瞧珍大奶奶,

  再向秦鍾姐,叫他評個理。

  這金榮母親,聽了這個話,

  急的了不得,急忙央說道:

  都是我嘴快,告訴姑奶奶,

  求你姑奶奶,別管誰是非。

  倘或鬧起來,怎麼站得住。

  若是站不住,家裡這境況,

  甭說請先生,反倒他身上,

  添出許多亂。璜大奶奶說:

  那管得許多,你等我說了,

  看是怎麼樣!不容嫂子勸,

  遂叫老婆子,瞧了一下車,

  就坐上車子,往寧府里來。

  到了寧府中,進了車門口,

  東邊小角門,門前下了車,

  進去拜見人,賈珍妻尤氏。

  也未敢氣高,殷殷勤勤地,

  等敘過寒溫,說了些閒話,

  方才提問道:今日怎沒見,

  蓉大奶奶身?尤氏回說道:

  他這些日子,不知怎麼著,

  經期有問題,兩月都沒來。

  叫大夫瞧了,又說不是喜。

  這樣過兩日,到了下半天,

  他就懶待動,話也懶待說,

  眼神也發眩。我就說了他:

  你不必拘禮,早晚不必要,

  不照例請安,好生養養罷。

  就是有親戚,一家子兒來,

  還有我在呢。長輩們怪你,

  我替你告訴。連蓉哥他人,

  我都囑咐了,我就說他道:

  不許累掯他,不招他生氣,

  叫他靜養養。要想吃什麼,

  只到這來取。倘或我沒有,

  只管去望你,璉二嬸子那,

  肯定能要到。倘有個好歹,

  再要娶這麼,一個賢媳婦,

  這個模樣兒,這個性情人,

  打著個燈籠,沒地方找去。

  他為人行事,那個親戚家,

  那家的長輩,不喜歡他人?


  所以這兩日,我好不煩心,

  焦的了不得。偏偏今日晨,

  他兄弟瞧他,誰知小孩家,

  不知個好歹,看見他姐姐,

  身上不爽快,就是有事情,

  也不告訴他,別說這小事,

  就是你現在,受萬分委曲,

  不該向他說,才是做好事。

  誰知昨天兒,學房裡打架,

  不知是那裡,附學來一人,

  欺侮了他了。裡頭還有些,

  不乾不淨話,告訴他姐姐。

  嬸子你應知,知道那媳婦:

  雖則見了人,有說又有笑,

  很會行事兒,他可心真細,

  心裡又重事,不拘聽見個,

  什麼樣話兒,都要度量個,

  三日五夜罷。這病的起因,

  就是這秉性,心頭思慮的。

  今兒聽人說,欺負他兄弟,

  是惱又生氣。惱的是那些,

  一群混帳人,狐朋狗友親,

  總扯是搬非,調三惑四人,

  氣的是他家,兄弟不學好,

  不上心念書,以致如此樣,

  學堂里吵鬧。他聽了這事,

  今日他索性,連早飯沒吃。

  讓我聽見了,我方到他那,

  安慰他一會,又勸解了他,

  兄弟一會子。我叫他兄弟,

  到那邊府里,找寶玉去了,

  我才看著他,吃了這半盞,

  清蒸燕窩湯,我才過來了。

  你說好嬸子,我心焦不焦?

  況且如今日,沒個好大夫,

  我想他這病,我心裡倒象,

  針扎也似的。你們知道的,

  好大夫沒有?金氏聽了這,

  半日話中話,把方才在家,

  他嫂子家的,那一團盛氣,

  與秦氏理論,早嚇的半死,

  丟在爪窪國。聽見尤氏他,

  問他可知道,好大夫的話,

  就連忙答道:我們這聽著,

  實在也沒見,人說好大夫。

  如今聽起來,大奶奶這個,

  定不得是喜。嫂子別混治。

  倘或認錯了,可是了不得。

  尤氏忙回道:可不是這呢。

  正是說話間,賈珍從外面,

  進來見金氏,向尤氏說道:

  這人你不識,是璜大奶奶。

  金氏遂向前,給賈珍請安。

  賈珍便說道:讓這大妹妹,


  吃了飯回去。賈珍說著話,

  就去那屋裡。金氏此次來,

  原要向秦氏,說說這秦鍾,

  欺負他侄兒,見秦氏有病,

  不但不能說,亦且不敢提。

  賈珍與尤氏,又待他很好,

  反轉怒為喜,又說一會子,

  方回家去了。金氏離去後,

  賈珍方過來,坐下問尤氏:

  今日他過來,有說的事情?

  尤氏回答道:倒沒說什麼。

  一進來時候,臉上倒象些,

  著惱氣色似,及說半天話,

  提媳婦這病,他倒漸漸的,

  氣色平定了。你讓他吃飯,

  見媳婦病了,也不好意思,

  只管閒坐著,說幾句閒話,

  說媳婦這病,你到尋一個,

  找好大夫來,與他瞧瞧罷,

  可別耽誤了。現今咱們家,

  這一群大夫,那裡要得的,

  一個個都是,聽人的口氣,

  人要怎麼說,他也添幾句,

  文話說一遍。倒殷勤的很,

  三四個人的,一日輪流著,

  倒有四五遍,重複來看脈。

  後來商量著,立個藥方子,

  就是吃了的,也不甚見效,

  倒弄得一日,換幾次衣裳,

  坐來見大夫,於病人無益。

  賈珍回說道:可是這孩子,

  也是糊塗蟲,他也何必這,

  脫脫換換的,倘再著了涼,

  更添一層病,那還了得了。

  衣裳任憑是,穿什麼好的,

  可又值什麼,孩子的身子,

  這倒是要緊,就是這一天,

  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麼。

  我正要進來,告訴你消息:

  方才馮紫英,他來看我的,

  他見我有些,抑鬱之臉色,

  問我怎麼了。我才告訴他,

  媳婦這身子,整天不爽快,

  因為不得個,一個好太醫,

  斷不透是喜,還是真病了,

  不知有妨礙,還是無妨礙,

  所以這兩日,心裡著實急。

  馮紫英說起,他有一幼時,

  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

  學問最淵博,兼醫理極深,

  能斷人生死。今年是上京,

  給他這兒子,要來捐一官,

  現在他這人,在家住著呢。

  這麼看起來,竟也是巧合,


  媳婦的病因,在他手裡面,

  病去未可知。我即刻差人,

  拿我的名帖,請他來診治。

  今日倘或是,天晚不能來,

  明日想必是,一定能來的。

  況且馮紫英,又即刻回家,

  親自去求他,務必叫了他,

  過來瞧一瞧。等這張先生,

  瞧了再說罷。

  尤氏聽此言,心中甚歡喜,

  他對賈珍說:後日是吉日,

  太爺的壽日,到底怎麼辦?

  賈珍回說道:方才到太爺,

  那裡去請安,請太爺來家,

  受一受家禮。太爺因說道:

  我清淨慣了,我不願意往,

  是非場中鬧。你們必定說,

  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

  眾人一些頭,莫過你把我,

  前注陰騭文,倒給我令人,

  好好寫出來,刻了印出來,

  比叫我無故,受眾人的頭,

  還強百倍呢。倘或後兩日,

  一家子來家,你就在家裡,

  好好款待他。

  也不必給我,送啥東西來,

  連以後日子,也不必來了,

  你要心不安,你今日就去,

  給我磕了頭。倘或後日子,

  你要來我屋,跟隨多少人,

  來熱鬧煩我,必和你不依。

  如此說了說,後日我也是,

  再不敢去了。且叫來升來,

  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

  尤氏因叫人,叫了賈蓉來:

  吩咐來升人,照舊例預備,

  兩日的筵席,要豐豐富富。

  你再親自到,西府里去請,

  老太太一個,大太太一個,

  二太太一個,你璉二嬸子,

  一起來逛逛。你父親今日,

  又聽見一個,好大夫醫生,

  業已打發人,請他去來了,

  想必明日來。可將他這些,

  日子的病症,細細告訴他。

  賈蓉一一應,答應出去了。

  正遇著一人,去馮紫英家,

  請那先生的,小子回來了,

  因此回應道:奴才方才去,

  到馮大爺家,拿老爺名帖,

  請那先生去。那先生說道:

  方才在這裡,大爺已說了。

  今日特別累,拜一天的客,

  才回到家裡,此時精神上,

  實不能支持,就是去府上,

  也不能看脈。他說等一晚,

  調息這一夜,明日務必到,

  到府上看病。他又說話道,

  他醫學淺薄,不敢此重薦,

  因你馮大爺,和府上大人,

  既已如此說,又不得不去,

  先替我回明,大人就是了。

  大人的名帖,實在不敢當。

  仍叫奴才兒,拿了回來了。

  哥兒替奴才,回一聲兒罷。

  賈蓉這一回,轉身復進去,

  回了尤氏話,出來叫升來,

  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

  來升聽畢後,自照例料理。不在此話下。

  說次日午間,有家人回道:

  請的張先生,他人已來了。

  賈珍遂延入,大廳中坐下。

  代其飲茶畢,方才開言道:

  昨承馮大爺,知道老先生,

  人品學問高,兼深通醫學,

  欽仰之至哉。張先生回道:

  晚生見識淺,乃粗鄙下士,

  本知見淺陋,昨因馮大爺,

  示知才知全,大人家第高,

  謙恭下禮士,又承呼喚名,

  敢不奉命呼。但毫無實學,

  徒倍增顏汗。賈珍回答道:

  先生何過謙。就請先生來,

  進去看兒婦,仰仗醫高明,

  以術釋下懷。於是張醫生,

  賈蓉同進去。到了賈蓉室,

  見了這秦氏,向賈蓉說道:

  這是尊夫人?賈蓉回答道:

  正是鄙內人。請先生坐下,

  讓我把賤內,病況說一說,

  再看脈如何?那先生回道:

  依小弟意思,竟先看過脈,

  再說的為是。我初造尊府,

  不曉得什麼,但是馮大爺,

  務必叫小弟,過來看一看,

  小弟必須來。今看了脈息,

  看小弟說的,是不是符合,

  再將這些日,病勢講一講,

  大家再斟酌,一個方子兒,

  可用不可用,大爺再定奪。

  賈蓉回答道:先生實高明,

  恨相見之晚。就請老先生,

  看一看脈息,可治不可治,

  以便使家父母放心。」

  家下媳婦們,捧過大迎枕,

  一面給秦氏,拉著袖子口,

  露出手脈來。先生方伸手,

  按右手脈上,調息了至數,


  寧神細診了,有半刻工夫,

  方換過左手,亦復是如是。

  診畢脈息後,張先生說道:

  我們外邊坐。賈蓉陪先生,

  到外間房裡,床上坐下來,

  一個老婆子,端了碗茶來。

  賈蓉低語道,先生請用茶。

  於是陪先生,一同吃了茶,

  遂後就問道:先生看這脈,

  治得治不得?先生低語道:

  尊夫人這脈:左寸乃沉數,

  左關乃沉伏,右寸細無力,

  右關需無神。左寸沉數者,

  心氣虛生火,左關沉伏者,

  肝氣滯血虧。右寸細無力,

  肺經氣太虛,右關需無神,

  乃脾土部分,被肝木克制。

  心氣虛生火,現經期不調,

  夜間不能寐。肝血虧氣滯,

  必肋下疼脹,月信過期時,

  心中必發熱。凡肺經氣分,

  身體太虛者,頭目常眩暈,

  寅卯間反覆,必然自出汗,

  如坐在舟中。脾土被肝木,

  相干克制者,必不思飲食,

  精神常倦怠,四肢時酸軟。

  我看這脈息,應當有這些,

  症候才應對。或以這個脈,

  為懷孕喜脈,則小弟醫生,

  不敢從其教。旁邊一貼身,

  伏侍婆子道:何嘗不這樣。

  真說的如神,倒不用講了。

  如今這家裡,好幾位太醫,

  老爺瞧著呢,都不能當真,

  有一位說喜,一位說是病,

  這說不相干,那說怕冬至,

  沒有準話兒。求老爺明白,

  給指示指示。

  那先生笑道:大奶奶症候,

  是給耽擱了。要在初行經,

  日期就用藥,給他治起來,

  絕無今之患,且已全愈了。

  如今既這樣,把病耽誤了,

  到這個地位,也是有此災。

  依我之看來,這病尚有法,

  三分可治得。吃了我藥看,

  若是夜裡面,睡的著好覺,

  那時又添了,二分拿手了。

  我看這脈息:大奶奶是個,

  心性挺高強,聰明頭腦人,

  聰明如忒過,則不如意事,

  常有煩擾他,不如意常有,

  則思慮太過。易憂慮傷脾,

  肝木忒旺盛,經血不規律,


  按時而至哉。大奶奶從前,

  行經的日子,問一問時間,

  斷不是常縮,必是常長的。

  是不是這樣?這婆子答道:

  可不是這樣,從沒有縮過,

  或是長兩日,或是長三日,

  以至長十日。先生聽了道:

  真是神妙啊!這是病源了。

  從前若能夠,以養心調經,

  給他藥服之,何至於此時。

  如今明顯是,出水虧木旺,

  病的症候來。待用藥看看。

  於是寫方子,遞給了賈蓉,

  上面寫的是:

  益氣養榮方,補脾和肝湯

  人參二錢量,白朮二錢量,

  土炒之雲苓,熟地四錢量

  歸身二錢量, 酒洗之白芍,

  二錢之用量,炒川芎錢半,

  黃芪三錢量,香附米二錢,

  制醋之柴胡,八分之用量,

  懷山藥二錢,用炒真阿膠,

  二錢之用量,蛤粉來伴炒,

  延胡索錢半,酒炒炙甘草,

  八分之用量,引用建蓮子,

  七粒之用量,去心之紅棗,

  二枚之用量,賈蓉看一看,

  藥方很高明。要請教先生,

  這病與性命,終久妨無妨?

  先生微笑道:大爺最高明,

  人病到這地,非一朝一夕,

  吃了這個藥,也要看醫緣。

  依小弟看來,今年一整冬,

  是不相干的。總是過春分,

  可望全愈了,賈蓉這背景,

  也是聰明人,不往下細問。

  賈蓉送先生,出門回去了,

  方將藥方子,並一些脈案,

  都給賈珍看,所說的回話,

  傳給這尤氏,尤氏向賈珍,

  低聲說著道:從來的大夫,

  不象他說的,這麼痛快法,

  想必用的藥,也是不錯的。

  賈珍回答道:張先生行醫,

  不是混飯吃,行的是醫德。

  因為馮紫英,好容易求他。

  既有這個人,媳婦的病痛,

  或者就能好。他那方子上,

  有人參藥引,就用前日的,

  買的一斤的。賈蓉聽畢話,

  方出來叫人,打藥去煎熬,

  給秦氏吃藥。不知這秦氏,

  服了此藥方,病勢如何了,

  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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