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
2024-09-11 22:29:27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鳳姐兒,與平兒說話,
有人回稟說:瑞大爺來訪。
鳳姐乃下令:快請他進來。
賈瑞聽見請,心中暗歡喜,
見了鳳姐兒,滿面陪笑容,
連連問他好。這個鳳姐兒,
假意獻殷勤,讓坐又讓茶。
賈瑞見鳳姐,如此之打扮,
越發身子酥,因餳了眼道:
二哥哥他人,怎麼還不回?
鳳姐回答道:不知啥緣故。
賈瑞回笑道:別是在路上,
有人絆住腳,捨不得回來?
鳳姐附和道:可知男人家,
見一愛一個,也是常有的。
賈瑞笑回道:嫂子這個話,
放在我身上,就是錯了的,
鳳姐笑回道:像你這樣人,
能有幾個呢?十個人裡面,
挑不出一個!
賈瑞聽此言,喜的心直跳,
抓耳又撓腮。馬上又說道:
嫂子在家裡,天天不悶嗎?
鳳姐回答道:一人是孤單,
只盼個人來,說話解悶兒。
賈瑞笑著道:天天我閒著,
要是能過來,替你解悶兒,
此事可好麼?鳳姐回笑道:
你在哄我呢,你那裡肯往,
到我這裡來?賈瑞回答道:
在嫂子面前,若一句謊話,
天打又雷劈!只因素日裡,
聞得他人說,嫂子倒是個,
強勢厲害人,在你面跟前,
一點錯不得,真唬住我了。
如今見嫂子,是個愛說笑,
極疼人的人,我怎麼不來?
死了也情願!鳳姐笑答道:
果然你是個,知趣明白人,
比蓉兒兄弟,兩個強多了!
看他清秀樣,應是明白人,
誰知他們是,兩個胡塗蟲,
不知這人心! 賈瑞聽這話,
越發撞心坎,由不得身體,
往前湊一湊,覷著眼緊看。
又問鳳姐兒:戴什麼戒指?
鳳姐悄悄道:你放尊重些!
別叫丫頭們,看見可不好。
賈瑞腦瓜靈,如聽了佛語,
急忙往後退。鳳姐笑答道:
你該去了吧。賈瑞回答道:
再坐一會兒。狠心的嫂子!
鳳姐悄悄道:這白天日間,
人來又人往,不如今晚上,
你來我廂房,西邊穿堂兒,
在那等著我。賈瑞聽了罷,
如得一珍寶,趕忙問答道:
你這俏鳳姐,可別假哄我。
那穿堂兒里,人來又人往,
怎好躲起來?鳳姐微笑道:
這個你放心。我把上夜的,
小廝們統統,都叫放了假,
兩邊門一關,再沒別人了。
賈瑞聽此言,喜之言不盡,
忙忙起身來,拜別鳳姐去,
以為得了手。盼望到晚上,
賈珍黑地里,混入榮府內,
趁掩大門時,鑽入穿堂處,
果見漆黑夜,無一人往來。
賈母那邊處,大門已倒鎖,
向東門未關。賈瑞側耳聽,
半日不見人,忽咯噔一聲,
東邊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賈瑞心中急,也不敢則聲,
只悄悄出來,將門推了推,
似鐵桶一般。此時要出去,
已是難上天,南北是大牆,
無處可攀援,這個屋內處,
又是過堂風,天寒苦命人。
天空無月靜。正臘月天氣,
夜間時更長,朔風凜凜處,
侵肌裂骨寒,一夜在屋外,
怕是凍死人。好容易盼到,
早晨的時光,只見老婆子,
先將東門開,進來叫西門。
賈瑞心已亂,瞅他背著臉,
一溜煙抱肩,跑出門來了。
幸而天氣早,人都未起來,
從後門一徑,直跑回家去。
原來這賈瑞,父母已早亡,
只有他祖父,代儒在教養。
那代儒老人,素日教訓嚴,
不許這賈瑞,多出走一步,
生怕他在外,吃酒又賭錢,
有誤其學業。今忽見他人,
一夜都不歸,心中只料定,
他在外胡亂,非飲即在賭,
嫖娼宿妓女,那裡想得到,
這段公案來?也氣了一夜。
賈瑞也捻著,全身一把汗,
少不得回來,只能撒謊說:
往舅舅家去,天黑住一夜。
代儒回答道:自來出門去,
非稟不擅出,如何昨日夜,
私自去玩了?據此也該打,
何況是撒謊!因此這光景,
發狠按倒地,打三四十板,
不許他吃飯,叫他跪院內,
讀文補功課,定要補出來,
十天功課來,這才方罷休。
賈瑞凍一夜,今又挨了打,
又餓著肚子,跪在風地里,
念著這文章,其心苦萬狀。
此時這賈瑞,邪心還未改,
再不想到的,鳳姐捉弄他。
又過了兩日,得了一空兒,
仍來尋鳳姐。鳳姐又故意,
抱怨他失信,賈瑞急起誓。
鳳姐因賈瑞,他自投羅網,
再尋別詭計,令他知錯改,
故又約他道:今日之晚上,
你別在那裡,你在這房後,
小過道兒頭,那間空屋子,
裡面等著我。可別冒撞了!
賈瑞心喜道:姐姐果真麼?
鳳姐回答道:不信你別來!
賈瑞急忙道:必來我必來。
打死也要來!鳳姐回答道:
現在這會子,你先回去罷。
賈瑞早料定,今晚間必妥,
此時先去了。鳳姐在這裡,
便點兵派將,設下了圈套。
那賈瑞心急,只盼到晚上,
偏偏家裡面,親戚又來了,
吃晚飯才去。那天掌燈時,
又等他祖父,去屋子安歇,
方溜進榮府,往那夾道中,
屋子裡來等,熱鍋上螞蟻。
心中甚是急,只是左等會,
不見一人影,右等也沒聲,
心中愈害怕,不住猜疑道:
別是不來了,又凍我一夜?
正自胡亂猜,只見黑魆魆,
進來一個人。賈瑞便打定,
肯定是鳳姐,不管是啥人,
青紅皂白的,人剛到面前,
如餓虎撲食,貓兒捕鼠般,
抱住叫聲道:我的親嫂子!
你等死我了!說著此言後,
抱到屋裡面,炕上就親嘴,
扯掉他褲子,滿口裡情話,
亂叫了起來。那人不做聲。
賈瑞便扯下,自己褲子來。
忽燈光一閃,只見是賈薔,
舉著個蠟台,照著這人道:
誰在這屋呢?只見那炕上,
那人笑回道:這個瑞大叔,
他要操我呢!
賈瑞看這人,臊的無法說,
無地縫可入。你道這是誰?
一看是賈蓉。賈瑞快身跑,
被賈薔揪住,大聲喝令道:
今天休想走!如今璉二嬸,
說你調戲他,告到太太前,
他用脫身計,哄你到這裡。
太太聽此事,氣死過去了,
這會子叫我,前來拿下你。
快跟我走罷!
賈瑞聽此言,已魂不附體,
只得好話說:求你好侄兒!
只說沒見我!明日重謝你!
賈薔口中道:放你不值得,
只是不知你,要謝我什麼?
況口說無憑,寫一張文契。
賈瑞沮喪道:這怎麼落紙?
賈薔回復道:這個也不妨,
寫賭錢輸了,借銀若干兩,
這樣就完了。賈瑞附和道:
這個也容易,但是無紙筆。
賈薔回答道,這個我去拿,
賈薔翻了牆,拿來紙和筆,
紙筆已現成,便叫賈瑞寫。
寫了個欠條,五十兩銀子,
然後畫了押。
賈薔收欠條,想拉開賈蓉。
賈蓉咬定牙,不依這賈薔:
明日告族中。讓人去評理!
賈瑞心中急,跪地猛磕頭。
賈薔做好歹,也寫了一張,
五十兩欠契,這才善罷休。
賈薔又答道:如今要放你,
我擔著不是。老太太那邊,
門早已關了,老爺在廳上,
看南京材料,這一出路口,
定是難過去。等我先探探,
再來領著你。現在這屋邊,
你還藏不住,待尋個地方,
說完此話後,
拉著這賈瑞,息了屋內燈,
出至院門外,摸著大台階,
台階之底下,這窩兒正好。
蹲著別哼聲,等我來再說。
二人出去了。
賈瑞此時刻,已身不由己,
只得蹲在那,大台階底下。
正要盤算著,只聽頭頂上,
嘩喇喇聲響,一淨桶尿糞,
從上面潑來,可巧澆了他,
一身加一頭。賈瑞掌不住,
噯喲了一聲,忙又掩住口,
不敢再聲張,滿頭又滿臉,
皆是臭尿屎,渾身冷打戰。
只見這賈薔,跑來快叫道:
快走你快走!賈瑞得此命,
三步兼兩步,從後門快跑,
待到家中時,天已入三更,
只得叫開門。家裡人見他,
這般光景樣,問是怎麼了?
少不得撒謊,說到天黑了,
失腳掉茅廁,全身是尿屎。
一面到房中,更衣洗濯身。
心下方想到,這鳳姐玩他,
因發一回狠;再想想鳳姐,
標緻的模樣,心又恨不得,
一時摟懷裡。胡思又亂想,
一夜沒合眼。自此時間後,
心中想鳳姐,不敢去榮府。
賈蓉等兩個,常來要銀子,
賈瑞怕祖父,知道這件事,
相思尚難禁,況又添債務;
日間工課緊;他二十來歲,
還尚未娶親,想著這鳳姐,
卻不得其手,自不免有些,
身體被掏空,更兼身奔波:
情在相思中,里外相夾攻,
不覺得一病。心內愈膨脹,
口內無滋味;腳下如綿胎,
眼中似蠟醋;黑夜作高燒,
白日常倦怠;身下溺遺精,
嗽痰帶血絲,諸如此症狀,
不上一年頭,全都添全了。
不能久支持,一頭竟躺倒,
合上二隻眼,夢魂神顛倒,
滿口胡言話,驚怖賽異常。
百般請醫治,遍償中藥方。
諸如肉桂子、附子鱉甲片、
麥冬玉竹藥,吃了有多少?
幾十斤下去,也不見動靜。
倏臘盡春回,這病更沉重。
代儒著了忙,各處請醫治,
皆不見其效。後來有方子,
可吃獨參湯,代儒家道貧,
那有這財力,只得往榮府,
來尋個主意。王夫人命令,
鳳姐秤二兩,給他先吃了。
鳳姐回說道:前兒新近的,
老太太配的;整的一支參,
太太說留著,送楊提督的,
他太太配藥,偏偏昨個兒,
叫人送去了。王夫人回道:
就是咱們家,這邊沒有了,
你叫一個人,往你婆婆那,
問問有沒有,或是珍大哥,
尋些來湊著,給人家吃了,
救人一性命,也是做好事。
鳳姐應了去,也不遣人尋,
只將些渣末,湊了幾錢參,
命人送過去,只說是太太,
命人送來的,再也沒有了。
向王夫人說:都尋了來了,
共湊二兩多,這就送出去。
那賈瑞此時,要救命心急,
無藥不吃的,只是白花錢,
不見其特效。忽然這一日,
有跛足道人,門口來化齋,
口稱能專治,冤孽之難症。
賈瑞在房內,偏偏聽見了,
直著聲叫喊,快去請那位,
菩薩來救命!一面在枕頭,
枕頭上磕頭。眾人只好得,
帶進那道士。賈瑞忙拉住,
連連央聲叫:菩薩快救我!
那道士嘆道:你這個重病,
非藥可醫哉!我有個寶貝,
你天天看時,此命可保矣。
說畢此話後,從其搭褳中,
取出個鏡子,正反皆可照,
背上鑲嵌著,風月寶鑑字,
遞與賈瑞道:這器物出自,
太虛幻境中,空靈殿之上,
警幻仙子制,專治那邪思,
妄動之難症,有濟世救命,
保生命之功。所以帶著他,
到這世上來,單與那些個,
聰明俊秀人,風雅王孫等,
照看照看的。千萬要記住,
不可照正面,只可照背面。
要緊要緊的!三日後我來,
收取這魔鏡,管叫你病好。
說畢揚長去,眾苦留不住。
賈瑞接鏡子,心裡也想道:
道士有意思。何不照一照?
這麼想一下,拿起那寶鑑,
向反面一照,只見一骷髏,
立在鏡裡面。賈瑞忙掩了,
罵起那道士:混帳的東西,
如何還嚇我!我倒再照照,
正面是什麼。想著想著了,
便將正面照,只見鳳姐姐,
站在鏡裡面,點手兒叫他。
賈瑞心中喜,盪悠悠奔去,
覺進了鏡子,與這鳳姐姐,
自雲雨一番,鳳姐這時候,
仍送他出來。到了木床上,
噯喲了一聲,一睜開眼睛,
鏡子掉過來,仍是反面上,
立著一骷髏。賈瑞自覺自,
身上汗津津,底下已遺了,
一灘濃精子。心中力不足,
又翻過正面,只見這鳳姐,
還招手叫他,他又進去了。
如此三四次。到了這一次,
剛要出鏡子,只見兩個人,
走來拿鐵鎖,把他套住了,
拉了往外走。賈瑞大叫道:
讓我拿鏡子,再走也不遲!
只說這半句,再不能說話。
旁邊伏侍人,只見他先前,
拿著鏡子照,手臂落下來,
仍睜開著眼,拾在手心內,
末後這鏡子,掉下來不動。
眾人上來看,已經斷了氣,
他身子底下,冰涼粘濕處,
遺下一灘精,婆子正忙著,
穿衣抬下床,代儒這夫婦,
哭得心死去,大罵這道士:
這是何妖道!遂命人生火,
架在火上面,燒那照妖鏡。
只聽空中道:誰叫他自己,
照了正面呢!你們自認為,
以假可為真,為何燒此鏡?
忽見那鏡子,從房中飛出。
代儒出門看,卻還是那個,
跛足的道人,大聲的喊道:
還我的寶貝,風月寶鑑來!
說著搶鏡子,眼看飄然去。
當下這代儒,料理這喪事,
各處去報喪,三日念咒經,
七日需出殯,寄靈鐵檻寺。
一時賈家人,齊來人悼唁。
榮府賈赦處,贈銀二十兩,
賈政二十兩,寧府的賈珍,
亦有二十兩;其餘族中人,
貧富不一樣,或是一二兩,
三四兩不等;外又有同窗,
家族中分資,湊二三十兩。
代儒家道貧,淡薄得此助,
風光又豐富,完了此喪事。
誰知這年冬,因身染重疾,
林如海寫信,要接黛玉回。
賈母聽了信,又愈加憂悶,
忙著叫黛玉,打點去起身。
寶玉不自在,怎奈父女情,
不好去攔阻。賈母便命人,
要賈璉陪著,一路回揚州,
等辦理家事,仍帶黛玉回。
禮品盤纏費,不消絮煩說,
自然要妥貼。作速擇日期,
賈璉同黛玉,辭別了眾人,
帶著眾僕從,登舟去揚州。
要知這端的,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