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賈妃看眾人題對額 大觀園歸省慶元宵

  賈妃興致高，看眾人題詠，

  他們寫道是：

  曠性怡情（匾額） 迎春

  園成景物特精奇，奉命羞題額曠怡。

  誰信世間有此境，游來寧不暢神思？

  文採風流（匾額） 探春

  秀水明山抱復回，風流文采勝蓬萊。

  綠裁歌扇迷芳草，紅襯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應傳盛世，神仙何幸下瑤台！

  名園一自邀游賞，未許凡人到此來。

  文章造化（匾額） 惜春

  山水橫拖千里外，樓台高起五雲中。

  園修日月光輝里，景奪文章造化功。

  萬象爭輝（匾額） 李紈

  名園築就勢巍巍，奉命多慚學淺微。

  精妙一時言不盡，果然萬物有光輝。

  凝暉鍾瑞（匾額） 薛寶釵

  芳園築向帝城西，華日祥雲籠罩奇。

  高柳喜遷鶯出谷，修篁時待鳳來儀。

  文風已著宸游夕，孝化應隆歸省時。

  睿藻仙才瞻仰處，自慚何敢再為辭？

  世外仙源（匾額）林黛玉

  宸游增悅豫，仙境別紅塵。

  借得山川秀，添來氣象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

  元妃看畢後，乃稱讚不已，

  又笑著說道：薛林二妹妹，

  終與眾不同，非姊妹所及。

  原來這黛玉，安心今夜裡，

  要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

  不想這元妃，命一匾一詠，

  倒不好意思，違諭多做些，

  只胡亂做了，一首五言律，

  應命便罷了。

  這時的寶玉，詩尚未做完，

  做了「瀟湘館」，「蘅蕪院」兩首，

  正做「怡紅院」，這一首詩時，

  起稿內便有，「綠玉春猶卷」

  寶釵眼瞥見，趁人不理論，

  就推寶玉道：貴人因不喜，

  『紅香綠玉』字，改『怡紅快綠』。

  你在這會子，偏用這『綠玉』，

  豈不是有意，和他分馳了？

  況且這蕉葉，之典故頗多，

  再想出一個，改了這個罷。

  寶玉見寶釵，如此的說道，

  便拭汗答道：我這會子的，

  總想不起啥，什麼典故的，

  及出處來了！寶釵乃笑道：

  你只把『綠玉』，的『玉』字改作，

  『蠟』字就是了，寶玉回答道：

  『綠蠟』有出處？寶釵悄悄的，

  咂嘴點頭道：「虧你今夜裡，

  不過如此的，將來去金殿，

  對策索金句，你大約連那，

  『趙錢孫李』的，都給忘了呢！

  唐朝的韓翊，寫詠芭蕉詩，

  頭一句便是：『冷燭無煙綠蠟干』

  都忘了麼？寶玉聽此言，

  不覺他腦子，洞開心意明，

  笑著回答道：該死真該死！

  眼前現成的，竟然想不到。

  姐姐真厲害，是『一字師』了！

  從此只叫你，一字師傅了，

  不叫姐姐了，寶釵也悄悄，

  笑回寶玉道：還不快做上，

  只姐姐妹妹！誰是你姐姐？

  那上頭座的，穿黃袍的人，

  才是你姐姐。一面在說笑，

  又因是怕他，耽延了工夫，

  遂抽身走開。

  寶玉心中思，續成了此首，

  共有三首詩，此時這黛玉，

  因未得展才，心上有不快。

  因見這寶玉，構思太苦悶，

  便走至案旁，知寶玉只少，

  「杏簾在望」的，這一首詩作，

  因而就叫他，抄錄前三首，

  自己吟成的，寫在紙條上，

  搓成個糰子，擲向寶玉來。

  寶玉打開看，覺得比自己，

  做的那三首，高得十倍上，

  遂忙恭楷字，謄完便呈上。

  元妃看道是：

  有鳳來儀 寶玉

  秀玉初成實，堪宜待鳳凰。

  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

  迸砌防階水，穿簾礙鼎香。

  莫搖分碎影，好夢正初長。

  蘅芷清芬

  蘅蕪滿靜苑，蘿薜助芬芳。

  軟襯三春草，柔拖一縷香。

  輕煙迷曲徑，冷翠濕衣裳。

  誰詠池塘曲？謝家幽夢長。

  怡紅快綠

  深庭長日靜，兩兩齣嬋娟。

  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

  憑欄垂絛袖，倚石護清煙。

  對立東風裡，主人應解憐。

  杏簾在望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

  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

  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元妃看完畢，乃喜之不盡，

  對眾人說道：果然進益了！

  又指這「杏簾」，這一首詩作，

  為四首之冠，遂將前題的，

  「浣葛山莊」名，改為「稻香村」。

  又命這探春，將方才所寫，

  數十首題詩，以錦箋謄出，

  令那個太監，傳回與外廂。

  賈政等看了，都稱頌不已。

  賈政也寫了，進了《歸省頌》。

  元妃又命人，以瓊酪金膾，

  賜與這寶玉，一併給賈蘭。

  此時這賈蘭，年紀還尚幼，

  未諳諸事情，只不過隨母，

  依叔行禮罷。

  那時這賈薔，帶領一班子，

  女唱戲班子，在樓下等待，

  正等不耐煩，只見一太監，

  飛跑了下來，對眾人說道：

  做完了詩了，快拿戲單來！

  賈薔忙將那，戲目單呈上，

  並十二個人，附上花名冊。

  不到一時辰，點了四出戲：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緣》，第四出《離魂》。

  賈薔忙張羅，扮演角色來，

  一個個歌唱，有裂石之音，

  舞有天魔態，雖妝演形容，

  卻做盡人間，悲歡的情狀。

  剛剛演完了，一個小太監，

  托著一金盤，送糕點進來，

  對眾人問道：誰是那齡官？

  賈薔便知是，賜齡官之物，

  連忙接下了，命齡官叩頭。

  太監又答道：「貴妃有諭曰：

  齡官戲極好，再做兩齣戲，

  不拘那兩齣，隨他就是了。

  賈薔忙答應，因命那齡官，

  做《遊園》《驚夢》，這二出戲來。

  齡官自認為，此二出戲劇，

  非本角之戲，便執意不從，

  定要做《相約》，和《相罵》二出。

  賈薔扭不過，只得依他做。

  元妃甚喜歡，乃吩咐眾人：

  莫難為了他，這個女孩子，

  好生教習他，額外又賞了，

  兩匹的宮綢，和兩個荷包，

  並金銀錁子，然後便撤筵，

  將未到之處，復又去遊玩。

  忽見這座山，竟環繞佛寺，

  忙盥手進去，焚香拜了佛，

  又題一匾云：苦海慈航匾。

  又額外加恩，給幽尼女道。

  稍等片刻時，太監又跪啟：

  賜物已俱齊，請按例行賞。

  乃呈上略節，元妃從頭看，

  一切皆妥當，即命照此行。

  太監又下來，一一的發放。

  原來這賈母，賜賞的物件，

  是金玉如意，一人各一柄，

  一根上好的，沉香木拐杖，

  另加那一串，伽楠念珠串，

  富貴長春樣，宮緞料四匹，

  福壽綿長的，宮綢料四匹，

  紫金錁十錠，及銀錁十錠。

  邢夫人二分，只減了如意

  另外有拐杖，珍珠等四樣。

  賈敬與賈赦、賈政等每人，

  禮品乃御製，二部新書的，

  有寶墨二匣，金銀盞二隻，

  表禮按前次。寶釵與黛玉，

  諸姊妹等人，獲一部新書，

  及寶硯一方，新樣格式的，

  金銀錁二對。寶玉和賈蘭，

  二金銀項圈，二對金銀錁。

  尤氏與李紈、鳳姐等眾人，

  金銀錁四錠，表禮四端的。

  另有這表禮，有二十四端，

  清錢五百串，是賞與賈母，

  王夫人他人，各姊妹房中，

  奶娘眾丫鬟。

  賈珍與賈璉、賈環與賈蓉，

  等皆是禮品，表禮一端的，

  金銀錁一對，余彩鍛百匹，

  白銀千兩的，御酒數瓶的，

  賜東西兩府，及園中管理，

  工程與陳設、答應及司戲、

  掌燈諸人的。外又有清錢，

  共有三百串，那是賜廚役、

  優伶與百戲、雜行人等的。

  眾人謝恩畢，執事太監道：

  時丑正三刻，便請駕迴鑾。

  元妃不由的，滿眼滴淚來，

  卻勉強笑著，拉了這賈母，

  王夫人的手，不忍去放手，

  再四叮嚀著：不須記掛我，

  好生保養著！今天恩浩蕩，

  一月許進內，可省視一次，

  見面容易的，何必過悲傷？

  倘明歲天恩，仍許歸省的，

  不可以如此，奢華糜費了。

  賈母等已是，哽噎難言語。

  元妃不忍別，奈皇家規矩，

  違錯不得的，只得忍了心，

  上輿回宮了。這裡的眾人，

  好容易將那，賈母勸住了，

  及那王夫人，攙扶出園去。

  未知其如何，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