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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賢襲人嬌嗔勸寶玉 俏平兒妙語救賈璉

2024-09-11 22:33:34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書接上一回,寶玉在屋裡,

  看《外篇·胠篋》,一則其文曰:

  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應止,

  擿玉毀珠璣,小盜不重起;

  焚符而破璽,而民能樸鄙;

  掊斗而折衡,而民乃不爭;

  殫殘這天下,至高之聖法,

  而民始可以,與之而議論。

  擢亂其六律,鑠絕而竽瑟,

  塞瞽曠之耳,而天下眾人,

  始人含其聰;滅荒誕文章,

  散絕美五采,膠離朱之目,

  而天下眾人,始人含其明,

  毀絕那鉤繩,而棄其規矩,

  折天工之指,而天下眾人,

  始人有其巧。

  及看至此處,意趣乃洋洋,

  趁著這酒興,不禁提筆曰:

  焚花而散麝,而閨閣中人,

  皆含其勸矣,毀寶釵仙姿,

  滅黛玉靈竅,喪減其情意,

  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

  彼含其勸解,無參商之虞,

  而戕其仙姿,無戀愛之心,

  而滅其靈竅,無才思之情。

  釵玉花麝者,皆大張其羅,

  而深穴其隧,所以會迷眩,

  纏陷天下者。

  續寫完畢後,乃擲筆就寢。

  頭剛剛著枕,便忽然睡去,

  一夜竟不知,直至到天明,

  方才頭腦醒。翻身起看時,

  只見這襲人,和衣睡衾上。

  寶玉將昨日,事已付度外,

  便推他說道:起來好生睡,

  看別凍著了。

  原來這襲人,見他無曉夜,

  和姊妹們鬧,若直接勸他,

  料他不能改,故用柔情法,

  用以警示之,料他只半日,

  片刻仍復好。不想這寶玉,

  一個整日夜,竟不思迴轉,

  自己內心愧,反不得主意,

  竟一夜折騰,沒好生睡得。

  今忽見寶玉,如此之動作,

  料他心迴轉,越性不睬他。

  寶玉見不應,便伸出手來,

  替他解衣服,剛解開鈕子,

  便被這襲人,將手推開去,

  倒又自扣了。寶玉無他法,

  只得拉他手,對襲人笑道:

  你到底怎了?連問了幾聲,

  襲人睜眼道:我也不怎麼。

  你已睡醒了,你自過那邊,

  房裡去梳洗,如果再遲了,

  你就趕不上。寶玉回答道:

  我過那裡去?襲人冷笑道:

  你還要問我?你愛往那去,

  就往那裡去。從今咱們兩,

  各自丟開手,省得在一起,

  做雞聲鵝斗,倒叫別人笑。

  橫豎去那邊,玩膩了過來,

  這邊又有個,什麼四兒短,

  五兒長伏侍。我這起東西,

  可是白白的,玷辱好名姓。

  寶玉笑答道:你到今兒個,

  還是記著呢!襲人嗔怒道:

  就算一百年,我還記著呢!

  我比不得你,拿著我的話,

  當了耳旁風,夜裡說的了,

  早起就忘了。寶玉見襲人,

  他嬌嗔滿面,情不可禁也,

  便向著枕邊,拿起一玉簪,


  一跌成兩段,對著襲人說:

  再不聽你說,就同這一樣。

  襲人忙起來,拾了這簪子,

  大聲地說道:大清早起的,

  這是何苦來!聽不聽什麼,

  這個不要緊,不值得這樣。

  寶玉回答道:你那裡知道,

  我心裡急了!襲人笑回道:

  你也嘗試過,知道著急麼!

  可知我心裡,急成怎麼樣?

  你就快起來,先洗臉去罷。

  邊說邊穿衣,二人去梳洗。

  寶玉往上房,前去拜早安,

  誰知這黛玉,向房中走來,

  見寶玉不在,翻弄書案上,

  拿起一書看,可巧翻出了,

  昨兒《莊子》來。看至所續處,

  又氣又好笑,不禁提起筆,

  續書一絕云:

  無端弄筆是何人?作踐南華《莊子因》。

  不悔自己無見識,卻將醜語怪他人!

  寫畢此題雲,也往上房來,

  拜見了賈母,後往王夫人,

  他的住處來。

  誰知這鳳姐,他之女大姐,

  此時正病了,亂請大夫來,

  聞問又診脈。大夫便說道:

  替附上夫人,奶奶們道喜,

  姐兒發這熱,恐是見喜了,

  並非是生病。王夫人鳳姐,

  聽了此話思,忙遣人去問:

  可個好不好?醫生回答道:

  病雖險卻順,倒還不妨礙。

  預備些桑蟲,豬尾要緊的。

  鳳姐聽此言,登時忙起來:

  一面掃房屋,供痘疹娘娘,

  一面傳家人,忌煎炒等物,

  一面命平兒,打鋪蓋衣服,

  與賈璉隔房,一面又拿著,

  大紅尺頭布,與奶子丫頭,

  親近人裁衣。外面掃淨室,

  款留兩醫生,輪流著斟酌,

  診脈來下藥,要求十二日,

  不放其家去。賈璉只好得,

  搬出外書房,好來做齋戒,

  鳳姐與平兒,都隨王夫人,

  日日供娘娘。

  只那個賈璉,只離了鳳姐,

  便要尋心事,獨寢了兩夜,

  便十分難熬,暫將小廝們,

  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的。

  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人,

  極不成器的,破罐子破摔,

  爛酒頭廚子,他名叫多官,

  懦弱又無能,都喚他外號,

  叫作多渾蟲。自小時父母,

  就替他在外,娶了一媳婦,

  今年方二十,上下的年紀,

  生得貌標誌,有幾分人才,

  無不羨其愛。他生性輕浮,

  喜拈花惹草,多渾蟲裝聾,

  又不作理論,只要有其酒,

  有肉又有錢,諸事不管了,

  所以這理由,榮寧之二府,

  人都得入手。因這個媳婦,

  美貌異尋常,輕浮無人比,

  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

  如今這賈璉,在外倍熬煎,

  往日曾見過,遇到這媳婦,

  失過其魂魄,只內懼嬌妻,

  外懼其孌寵,不曾下得手。

  那多姑娘兒,也有意賈璉,


  只是恨沒空。今聞那賈璉,

  挪在外書房,他便是沒事,

  也要走兩趟,一心去招惹。

  惹的這賈璉,似飢鼠一般,

  和心腹小廝,協商與計議,

  合同這件事,遮掩謀求身,

  以金帛相許。這些小廝們,

  誰有不允理?都和這媳婦,

  多半是好友,一說便成功。

  於是這日夜,二鼓人約定,

  多渾蟲醉昏,倒在土炕上,

  賈璉便溜出,歡喜來相會。

  進門見其態,魄飛魂氣散,

  不用多情說,不需款款敘,

  便寬衣動作。誰知這媳婦,

  有天生奇趣,一經男挨身,

  他便覺遍身,筋骨立癱軟,

  使這男子身,如臥軟綿上,

  兼淫態浪言,壓倒那娼妓,

  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

  那賈璉只恨,連身子融合,

  化在他身上。可那媚媳婦,

  故作浪鶯語,在下說聲道:

  你家之女兒,出了花花兒,

  供著他娘娘,你該忌兩日,

  倒為我姿色,髒了我身子。

  快點離開了,我這桃園罷。

  賈璉一面動,一面喘吁吁,

  款聲聲答道:你就是娘娘!

  我那裡還管,什么娘娘的!

  那媳婦越浪,賈璉越性癢,

  醜態畢露來。一時事畢後,

  這兩個男女,又海誓山盟,

  難分難捨身,遂二心相契。

  一日這大姐,天花斑痕退,

  十二日之後,送走了娘娘,

  又祭天祀祖,又還願焚香,

  慶賀放賞畢,賈璉仍復舊,

  搬進臥室中。見了這風姐,

  正是俗語云,遠別勝新婚,

  有無限恩愛,自不必煩絮。

  次日早起時,鳳姐往上屋,

  平兒在屋裡,便收拾賈璉,

  在外的衣服,及隨行鋪蓋,

  不承望他的,枕套中抖出,

  一綹青絲來。平兒已會意,

  忙拽在袖內,便走至這邊,

  賈璉房內來,拿出頭髮來,

  向賈璉笑道:看這是什麼?

  賈璉看著了,忙搶來要奪。

  平兒便要跑,被這個賈璉,

  一把揪住他,按在炕子上,

  掰手要奪走,口內微笑道:

  你這小蹄子,趁早拿出來,

  否則我把你,膀子撅折了。

  平兒笑答道:你沒良心的。

  我好意瞞他,來問一下你,

  你倒在賭狠!你只賭狠罷,

  等他回來了,我再告訴他,

  看你怎麼著。賈璉聽此說,

  忙陪笑央求:好人賞我罷,

  再不賭狠了。

  一語還未了,只聽這鳳姐,

  他聲音進來。賈璉聽見了,

  便鬆開了手,平兒剛起身,

  鳳姐走進來,乃命這平兒,

  快打開匣子,你去替太太,

  找個鞋樣兒。

  平兒忙答應,鳳姐見賈璉,

  忽然想起來,便問這平兒:

  拿出去東西,都收進來了?

  平兒回答道:都收進來了。


  鳳姐回答道:可少什麼沒?

  平兒回笑道:我也怕丟下,

  一兩件東西,細細查了查,

  一個也不少。鳳姐微笑道:

  不少就最好,只別多出來?

  平兒笑答道:不丟是萬幸,

  誰還添出來?鳳姐冷笑道:

  這半個月長,難保他乾淨,

  或者有相厚,丟下的東西:

  戒指與汗巾,香袋兒等等,

  再至於頭髮,指甲等等物,

  也都是東西。鳳姐一席話,

  說的這賈璉,臉都黃了些。

  賈璉在鳳姐,身後使眼色,

  只望著平兒,殺雞抹脖的。

  平兒只裝著,他眼看不見,

  笑對鳳姐道:怎麼我的心,

  就和奶奶心,一樣一樣的!

  也怕有這些,留神搜了搜,

  竟一點破綻,也沒有找到。

  奶奶不信時,他那些東西,

  我還沒收呢,奶奶親自去,

  翻尋一遍去。鳳姐笑答道:

  你個傻丫頭,他便有這些,

  相好的東西,那裡就叫給,

  咱們翻著了!說著此言語,

  尋了鞋樣子,又去太太處。

  平兒指鼻子,晃著頭笑道:

  你這件事情,怎回謝我呢?

  喜的個賈璉,身癢難撓撓,

  跑上來摟著,心肝腸肉的,

  亂叫亂謝的。平兒仍拿了,

  一頭髮笑道:這是我一生,

  你的把柄了。好就好處著,

  不好就抖露,抖出這事來。

  賈璉笑答道:你好生收著,

  千萬別叫他,鳳姐知道了。

  口裡正說著,瞅他不設防,

  便搶了過來,笑著回答道:

  你拿這青絲,終是有禍患,

  不如我燒了,燒掉完事了。

  一面說著話,一面塞靴內。

  平兒咬牙道:沒良心東西,

  過河就拆橋,明兒還想著,

  我替你撒謊!賈璉瞧見他,

  嬌俏便動情,便摟著求歡,

  又被這平兒,奪手搶跑了,

  急的這賈璉,彎著腰恨道:

  死促狹平兒,我的小淫婦!

  你浪的我攙,你人又跑了。

  平兒在窗外,笑著回答道:

  我浪我自個,誰叫你動火?

  難道要圖你,受用這一回,

  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見我。

  賈璉回答道:你不用怕他,

  等性子上來,把這個醋罐,

  打他個稀爛,他才認得我!

  防我像防賊,許他同男人,

  說著調情話,不許他爺們,

  和女人說話,女人略近些,

  他就生疑惑,他自個不論,

  小叔子侄兒,大的小的來,

  說說又笑笑,不怕我吃醋。

  以後我也要,不許他見人!

  平兒回答道:他醋你使得,

  你醋他不得。他原行的正,

  走的也正,而你行動處,

  便有個壞心,連我不放心,

  別說他人了。賈璉笑回道:

  你和他兩個,一口賊氣的。

  都是你們行,行的是端正,

  我凡行動的,都存著壞心。


  這個多早晚,都死我手裡!

  一句還未了,鳳姐進院來,

  因見這平兒,鳳姐窗外道:

  要說話屋裡,怎里外一人,

  隔著窗子說,是什麼意思?

  賈璉窗內說:你可以問他,

  倒像這屋裡,有老虎吃他。

  平兒回答道:屋裡沒一人,

  我在他跟前,能作什麼事?

  鳳姐兒笑道:正沒人才好。

  平兒便說道:這話說我呢?

  鳳姐笑答道:不說你說誰?

  平兒回答道:先別叫我說,

  說出好話來。說著此言語,

  也不打帘子,讓著這鳳姐,

  自己摔帘子,先進來走了。

  鳳姐掀帘子,進來勸說道:

  平兒瘋魔了。這蹄子竟然,

  真要降伏我,仔細你的皮,

  賈璉聽此言,絕倒在炕上,

  拍手乃笑道:我竟不知道,

  平兒這利害,倒是服他了。

  鳳姐笑答道:都是你慣他,

  我只和你說!賈璉忙解釋:

  你兩個不卯,又拿我作人。

  我躲開你們。鳳姐回答道:

  看你躲那去。賈璉回答道:

  我馬上就來。鳳姐回答道:

  我有話和你,商量商量下,

  不知是何事,且聽下回解。

  正是:

  淑女從來多抱怨,嬌妻自古便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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